《河妖祭》明月寂语

9、再试

　　河妖重重砸回水中，激起滔天浪花。但它显然不肯就此罢休，转瞬间又从水中暴起，张开血盆大口直扑渡口。素影眼睁睁看着那张布满倒刺的巨口朝九爹、祭司和溪源噬去，脑中一片空白。

　　“不要——！”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众人面前。少女单薄的身影在巨兽面前如同蝼蚁，却奇迹般地让那庞然大物骤然停住。河妖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半空，狰狞的头颅距离素影不过三寸，腥臭的黏液滴落在她脚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素影颤-抖着与怪物对视，在那双浑浊的巨眼中，她竟看到一丝似曾相识的光芒。

　　就在这诡异的静止中，一柄柴刀破空而来，嵌入河妖皮肉！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溪源趁机冲上前，将最后一点无香散撒向河妖双眼，拽起素影就往回跑。

　　“快走！”

　　无香散化作金色迷雾笼罩河妖头部。怪物痛苦地甩动着脑袋，盲目地扑打着水面，激起阵阵巨浪。众人趁机逃离渡口，躲进最近的木屋。河妖在狂怒中又挣扎了片刻，终于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血色涟漪。

　　屋内，素影瘫坐在地，她望向窗外漆黑的水面，恍惚间觉得，河妖最后那声嘶吼中，似乎夹杂着一声似人非人的……呜咽？

　　降妖失败，一-夜之间，村里十几条鲜活的生命被河妖夺走。

　　日出时分，渡口的惨状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断裂的木板、散落的衣物、还有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都在血淋淋地诉说着昨夜的恐怖。

　　溪源呆立在废墟中，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面如死灰，乱发间还挂着河妖喷溅的黏液。他的双手无力地垂着，指甲缝里满是泥沙和血痂。

　　整个村子笼罩在绝望之中。有人抱着亲人的衣物嚎啕大哭，有人呆坐在废墟上眼神空洞。溪源踉跄着走过人群，每一张悲痛欲绝的脸都像刀子般剜着他的心。

　　“你这个祸害！”

　　老祭司突然冲上前，枯瘦的手死死揪住溪源的衣领。老人双目赤红，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这就是你来村子的目的？害死这么多人？！”他高高举起拐杖，朝溪源头颅狠狠砸下。

　　“溪源哥哥！”素影飞扑过来想阻拦，却晚了一步。拐杖重重落下，溪源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却不躲不闪，任由老人发泄怒火。

　　“阿公！”素影张开双臂挡在溪源身前，“昨晚是他救了您啊！”

　　“救？”祭司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用十几条人命换我一条老命？让开！”拐杖再次扬起。

　　素影倔强地摇头：“打死他也换不回乡亲们的命啊！”

　　“如果这样能让大家好受些，”溪源抬起头，眼神空洞，“请继续吧。”

　　“我打死你个祸害！”

　　拐杖第三次落下，却是素影发出一声痛呼，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她的额头被拐杖擦破，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溪源终于变了脸色，一把抱住昏迷的素影，颤-抖着手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老祭司的拐杖僵在半空，他踉跄后退两步，突然老泪纵横。

　　远处，东陵河的水面泛起波纹，像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人间悲剧。

　　溪源看着怀中昏迷的素影，空洞的眼神逐渐被震惊、心疼和痛苦填满。

　　村民们惊呼着围拢过来，九爹一把抱起素影，匆匆往村里跑去。人群很快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跪在原地的溪源。

　　“趁村民们还没要你的命，”老祭司收起拐杖，声音冷得像冰，“赶紧滚出村子！”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溪源木然地拾起包袱，独自来到村外栖身的老槐树下。他跪在河岸边，望着浑浊的河水，终于崩溃地痛哭出声。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滴入河中，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素影昏迷了整整一天才苏醒。

　　她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她空落落的心。拖着虚弱的身子，她悄悄来到村外那片沙地——溪源果然还在那里，靠着老槐树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没有惊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夕阳将他的脸染上一层金色。直到暮色渐浓，溪源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溪源哥哥，你醒了。”

　　溪源恍惚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在梦中：“小影？你……你没事了？”

　　他看见她的额头上还缠着浸有血渍的绷带，心中尽是愧疚：“我……对不起……”

　　素影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我给你带了葱油饼……”想到三婶也被那怪物吞噬，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村民们……其实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溪源痛苦地低下头：“都是我的错，不该逞能害了大家……”

　　素影轻轻摇头：“溪源哥哥，你休息好了吗？”

　　“什么？”溪源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问，”素影认真地看着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溪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不恨我吗？”

　　“都说了这不是你的错。”素影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大家的，但当时我也看到祭司耳边的那个鱼钩耳环亮了一下才导致那怪物发怒，好像并不是你用的无香散和那堆鱼饵。”

　　“他那耳环，其实是我师父给他的。”溪源顿了顿，说道。

　　“无伤大师？”

　　“嗯，十年前师父路过同源村，顺道拜访师叔，便将那耳环赠予他。”

　　“那东西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素影摸了摸额头：“那现在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溪源站起身：“我已经想好了，不除掉这河妖，我誓不离开。”

　　“我可以帮你。”素影向前一步。

　　“不行，太危险了！”

　　溪源断然拒绝，素影却道：“溪源哥哥，你有没有发现，昨天那河妖现形的时候，见到我，并没有选择将我吞下，而是就愣在那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故伎重施？”

　　“你想自己做那鱼饵？”溪源惊讶。

　　“不妨试试？”

　　“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要做鱼饵也是我来做。”

　　“又或者我们可以都不用做鱼饵，把它想办法弄到岸上来如何？”

　　“你这说的也太轻巧，那怪物岂是你我就能弄到岸上来的？”

　　“我们可以利用水湾的地形，先想办法让它到那水弯处，只要它跃出水面我们就有机会。”

　　“可我们必须得等待时机。”

　　“小时候村里的老伯告诉过我，阴灵喜暗畏光，黄昏正是昼夜交替之时，最适合妖物现身。”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也就是说，如果要等河妖再现——就是现在！”

　　阳光沉入西山，河面顿时被黑暗吞噬。溪源说道：“你说得对，就是现在！我心中也有法子了！”

　　说完，他转身朝村子飞奔而去。素影来不及多问，只能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溪源冲进村子，对周围村民或惊诧或愤怒的目光视若无睹。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