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歌》凌二点

4、第四章

　　父亲在屏岛只待了两日，这两日他早出晚归，我与母亲根本就没有机会和他多多相处。没有父亲已这么些年，他对我来说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只是可怜了我的母亲，虽她平日从不在我面前流露过多的情绪，我依旧知道她很难过，很失落。

　　苏之本是极昼岛修行的一颗芙蕖果，因二三三年极昼大旱，藏迩路过苏之修行之地时将一口喝剩的水洒在苟延残喘的她的头上。一场意料之外的救急，苏之终得以缓和。几日后，极昼终于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救赎雨。完全恢复元气的苏之在练功时听说这次的这场及时雨是一位名叫藏迩的上妖不顾天帝的旨意执意施法将泗泾的水变为乌云，再将乌云运到极昼，施法将乌云变回为水…苏之甚是感激那位名叫藏迩的上妖，以及那位给她洒水的男子，她暗下决心今后若遇上这两人必定肝脑涂地以报这两人的救命之恩。

　　世间哪有先知人，始料未及谁可知。苏之幻化成人那天，她再次遇到了有恩与她的男子。她悄声尾随在那男子身后多日，终于知道他亦是她的另一个恩人—藏迩。苏之的一颗粉嫩嫩的少女心渐渐沦陷，并有愈来愈深、无法自拔的趋势。然而，害羞娇怯的她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对他说：“藏迩上妖，奴家便是当日你在极昼洒水救下的女妖。奴家心悦与你。”

　　苏之日日跟在藏迩身后，终于寻得一个可以报恩的机会。那日藏迩与妖界另一上妖大战受了重伤，他逃到一处悬崖的石洞里便不醒人事。苏之照顾了他整整三日，他方才醒过来。

　　醒来的一瞬他便捏住苏之的手腕警惕地问她是谁，为何要救他。苏之脸上的热度渐渐被手上的疼痛替代，她放下手中的汤碗方道：“奴家是二三三年你在极昼洒水救下的那颗芙蕖果。奴家救你是为了报恩，不图其他。”

　　藏迩斜睨着苏之。片刻后，他突地伸手将其扯入怀里：“如若你真想报恩，以身相许可好？”

　　芙蕖本就好颜色，此刻的苏之更甚。她的发如锦缎，面粉若桃，低眉的秋波莹莹荡出水纹，别有一番动人之姿。她心擂如鼓，支支吾吾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

　　自是世间最美时，郎情妾意喜相通。

　　苏之怀孕那日从旁人口中得知藏迩娶亲的消息，她整整五日呆坐在一处不曾食用任何东西。三年后她又从旁人口中得知藏迩的夫人芸水诞下一个女娃，苏之当时只觉天旋地转，她摸了摸小腹，那处才微微隆起，连一点胎动都不曾有过。她的脑袋一片混沌，意识模糊，双眼一闭，随即向后一倒，彻底失去了知觉。

　　次日醒来，她伏在枕上良久方才让小丫头打水洗漱。下午，她便又是笑颜嫣然地站在门口等着藏迩。

　　哎，由来风流男子痴心女。

　　我与父亲腾云而上，行了半日便到了月啼城城外。快入城时，父亲突然开口道：“你要与我住在一处，还是另找住处？”

　　我疑惑不解道：“女儿不与父亲一同住，还同谁一起住？”

　　父亲点点头：“那你便与我一道回府。”

　　月啼城不愧是妖界的都城，光是城门便可见磅礴、浑厚之气，我紧跟父亲的脚步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车轮轱辘声、行人低语声…不绝于耳，好一派繁荣欣欣之象。较之屏岛，热闹太多，更多的则是阳气。

　　约莫半个时辰，父亲便停在一处名为“沧水涧”的房屋处。我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府，门口的仆人看到我俱是一怔，而后又弯腰低眉。

　　心里虽有很多计较，可我面上却还是一副欣喜无知的模样。不多时我们便来到大堂。大堂上方坐着一个杏目粉面的妇人，妇人旁边立了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少女。

　　父亲上前摸了摸少女的头，坐在旁面的位置又执起妇人的手方才对我道：“缓迩，这是你的，额，母亲芸水，这是你的姐姐藻迩。”

　　我上前一步行了叩拜之礼，而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妇人与少女斜睨了我几眼，方才命仆人将我安置在沧海阁。是夜，月明星稀，天朗气清。我无法入睡，披了件衣裳便出了院子。

　　我东绕西拐，来到一处僻幽的拱桥处。月光斑斑，水面晶晶亮如流金。我寻了条道走到拱桥下方，将鞋袜脱了，兴高采烈地将脚伸进河水里。河水微凉，一波连着一波袭过我的腿。我从怀中掏出波浪鼓，正举手摇晃之际，便听到了由远至近的声音。我赶紧将拨浪鼓塞入怀中，屏住呼吸。

　　“妖仙，你今日为何要将那小妖女放入府中？”

　　“如若我说让藏迩把那个小妖女接回来也是我提出的，你可会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呵呵，你可知有一句话叫做诱敌深入方能知己知彼，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妖仙高明，小妖佩服。”

　　“苏之我药了她这些年她都没有什么事，可见是个厉害角色。听说她很宝贝她这个女儿…不知她这个女儿会不会与她一般聪明，我很期待…”

　　声音渐渐远去，我继续屏住呼吸片刻，等声音完全听不到了方才穿上鞋袜，偷偷回了沧海楼。

　　枝头鸟儿闹，窗外天空亮。我推开窗户，眺望片刻，松了松筋骨便将怀中的拨浪鼓藏入床底。

　　我洗漱好，对着镜子梳好头发小丫头方才在门口唤道：“缓迩妖女，你可起来了？”

　　我喜笑颜开地打开门道：“我已经收拾妥当了，现下要去何处？”

　　小丫头将我领至饭厅，我便见已有四人坐于桌前。我坐下朝父亲撒娇地做了个鬼脸，便见其他几人都盯着我，我一一打了招呼，轮到对坐的男子，我愣了一瞬。好熟悉的一双眸子，可微笑却不曾熟悉。我朝他微微颔首。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师傅的弟子木清。”

　　声音也不同，可为何这双眸子似曾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