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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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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至夏初,北燕气候干燥,阳光火辣辣地一照,闷得人都能渗出汗来。北燕皇宫的正殿中,宫人早早地洒了冰水,自比外头要凉爽不少。慕容焯跟着内侍进来时,甚至觉得有些阴寒阵阵。
“儿臣见过母皇。”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犀利地扫过这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女儿,她眯了眯眼,压低嗓音缓声问道:“你可知错了?”
慕容焯狐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慕容云和商少濂两人,心中一时吃不准究竟所谓何事。事实上,今天被人叫进宫的时候,她就没猜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道:“孩儿此次办事不利,拖延了前往南戎的时间,还请母皇责罚。”
她说的乃是领路之人迟迟不定,货源的消息又久久不得。老皇帝却冷哼了一声,抬袖一掸,一本折子便落到她跟前。“你且自己瞧瞧!”
慕容焯有些难堪地捡了起来,摊开一看,脸色瞬间便有些阴晴不定。当初,商少濂从大月带回的商人可不止两人,剩下都被胡安用计毒害了。回到上京后,商少濂对此三缄其口,慕容焯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谁想到时隔一月有余,竟然有人胆敢状告她杀人。
只不过,这折子上通篇都不提证据,慕容焯一想,怕是胡安手段谨慎,怕是那人些也没查出什么,此刻怎么可能认罪。
“母皇,此番南戎商人入京乃是您的命令,儿臣必当顺从,怎会做出此等有碍大局之事?!再者,此事已过一月有余,为何现在才有人上报您说苏先生途中遇害?母皇,儿臣以为这是有人贼喊追贼,要污蔑儿臣,还请母皇明鉴!”
此次特许南戎商人入城,老皇帝的目的就是为了敛财充实国库。和东青一仗打了数十年,北燕又素来苦寒,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战争一日不结束,这症结就一日不可解。她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谁想到——
死了人也就罢了,就怕南戎倒时追究起来,北燕若是两头作战,根本应付不过来。
老皇帝听她正气凛然地辩解,方才压下去地怒气顿时又涌了上来:“好一个污蔑!那你王府里那个呢?也是别人杀的污蔑在你头上吗?!”
慕容焯一噎,说不出话。
老皇帝臃肿的身体不适地动了动,呼呼喘着粗气。她一旁站着的白奴见状,很是体贴地贴近抚了抚背。少年身上自带异香,老皇帝下意识地深吸,只觉胸中郁气一舒,神清气爽,脸上的怒容也跟着敛了几分,又平静下来:“既然你自认办事不利,此次南戎的事情,云儿,从今往后,由你全权负责。”
慕容云上前一步,拱手应是。
老皇帝又对慕容焯道:“而你,伤既然养好了,就回军中去吧。”
军中本是慕容焯的势力,如今又放她回去,其实根本就没有罚她的意思。慕容云心有不甘,接到商少濂的眼色,只得压下心中不满。事实上,商少濂并没有打算用南戎商人的死就威胁到慕容焯的地位,如今这个结果已然让她很是满意。既能全权负责此事,就意味着陆千绸能安然离开了。
老皇帝却恍若未见,挥挥手让三人退下。只是眼看着她们都走了门口,临了却又改了主意,蓦地道:“苏先生,留步。”
慕容云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谋士。商少濂只是镇定地冲她点了点头,面上波澜不惊。
两人退下后,老皇帝挥退了周围的人,独留下她,开口问道:“苏先生对我这两个女儿怎么看?”
“草民不明白。”
她似乎有些疲惫,缓缓闭上了眼,见对方不愿正面回答,倒是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道:“寡人这两个女儿啊,若是性子各占了五分就好了。”
“人各有长短,岂有完满之说?两位殿下凤质龙章,已是极为难得。”
老皇帝淡笑:“是啊,既是完人,才能出众之辈又怎甘于人下?”
这话,是暗指慕容云和慕容焯两姐妹,还是她?
商少濂心中一凌,没再接口。
***
正德二十三年七月,慕容焯领千骑并赵宁一同前往边关。两日后,陆千绸及邱向二人由西域拥军护送至南戎。
陆千绸疲惫地靠在马车里,微垂着眼帘闭目小憩。许是最近药灌多了,许是高烧刚退,他人还昏昏沉沉,惫懒不已。然而车轱辘滚过北燕被阳光烤得滋滋作响的宽道时,他却高竖着耳朵听着那笃笃声,专心致志地默算着队伍已然驶出皇城,沉重的心情终于慢慢地拨开云雾。
他长吁了一口气,忍着想要探出头回望的冲动,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可谁知这一摸就摸了空,陆千绸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低头在衣襟处慌慌张张地寻了好一会儿,却哪里都找不到她们定亲的玉佩。
桑罗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紧张,疑惑地问道:“公子,怎么了?”对方却不接话,怔怔然半响,斜在角落,慢慢又闭起了眼,神情不辨。
此时,商少濂站在她住处的长廊上,从大早开始就一直紧盯着天色,暗中算着他出城的时间。一晃,便是夕阳西下。
她手中缓缓磨搓着她们定亲的白玉,出着神。没有听到什么变故,应该是安然出城了而且,邱向也跟着。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她转过身正要进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半拍地抬起头,却见慕容云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近处,目光在她手上掠过。
“先生,怎么站在外头?”
商少濂将那块白玉飞快放进怀里,平淡回道:“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罢了。”
***
“三少,我们是来寻七公子的,为何停留此处不进南戎?宛城离这里可是翻个墙就到了啊!”
“是啊,我们都待了一个多月了,七公子至今未有消息,总得想想办法吧。”
陆千遥给的商队乃是陆家最精良的一支。可太过优秀呢,有时候却不容易掌控。如果,此时领队的人是陆少当家,这群倚老卖老的家伙们肯定不会问为什么不进南戎的话。偏偏,此刻,暂时当着老大的人却是姓苏。
苏算梁不耐烦她们问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翻了翻眼皮:“这话我再说一遍,如今要做的便是等。你们若是不服气,大可回去找你们少当家去!”
当她愿意走一趟呢!
事实上,上一次去宋家之后,陆千绸的消息就已经探得差不多了。这位贵公子只怕是唯恐天下不乱地追去了北燕。而如今,苏算梁空有商队,却还没有找到能与商少濂联系上的人。只能暂时派了两三人先去接触一番赵宁曾待过的富阳镖局的人。
宛城离东青近,跟北燕也不过隔壤。她们能派人进去,城中难道就没有北燕人吗?去的太多,若是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她虽一句话让对方住了嘴,可气氛却着实僵了起来。苏算梁也懒得缓和,拍拍袖子站起身就准备出去走走。谁料,刚到客栈门口,就见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级的女人正好下了马,目光一对就听她道:“三少,我们找到七公子了!”
此人姓宣,单名一个怡字,乃是陆千遥的心腹之一,往常是素来跟在陆千遥身边的。这一次特地被派来,也是担心苏算梁服不了众。
陆千绸有了下落,而且听宣怡所说这一次竟是直接见到了人,只是有众多北燕士兵看守,一下子没办法接出城。诸人听罢纷纷松了口气,又有点遗憾自个儿没什么用武之地。
苏算梁听她报喜报完,便将宣怡叫了过来,问道:“此番送他回来的有北燕人?”
宣怡本来就要单独找她,此刻便点头回道:“我正要跟三少商量对策。这些北燕人虽然是平民打扮,但从举止来看却像是行伍出身。而且,此次护送他们回来的人仅一半是北燕人,另一半则是西域的雇佣军,往年,陆家远行时也曾打过交道。”
“你是说我那表姐夫不容易带出来?”
“正是。”宣怡就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陆陆续续地告诉她,包括北燕此行的目的,以及赵宁的去
向。末了开口道:“七公子被看得很紧,若非裴少的人帮忙,我怕是根本接近不了。二来,此番
还见到了一人叫做邱向,自言乃是莫将军麾下。她说,赵宁跟着北燕三皇女去了边关,希望陆家能够留人在宛城接应。我不敢自专,特来请示。”
对方明确点了陆家,苏算梁正是能少一事不愿多一事的性子,对于她后面那句话一点没反应。此时也只思索着怎么把陆千绸带出来。“南戎的商人被扣在北燕,怕是无法再回来了?”
“嗯,七公子是这么说的,而且还被杀了二十余人。”
苏算梁摸了摸下巴,哼了两声:“这事儿也就是南戎皇帝不知道才会把北燕人放进城,要是知道了,没被围起来已经算是幸运了。”
宣怡也觉得此事她们完全可以推波助澜一番,露出赞同的神情。苏算梁嘶了一声,忽然问她:
“北燕跟我们在打仗吧?”
“咦?啊……”
宣怡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苏算梁却突然一脸任重而道远地拍拍她的肩:“这群北燕人虽少,可让她们安然回去也无异于放虎归山。宣怡啊,你们少当家心怀天下,这做属下的也应该替她分分忧是不是?”
“……三少,我不会武。”
苏算梁嘁了一声:“你不会武难道也没脑子吗?”
“……”
“没人让你以一当十,这不是认得那什么雇佣军嘛。离间计,窝里反,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