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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庄周梦蝶 ...

  •   庄周梦蝶

      1、
      小此认识弘树,是在参加野外生存协会组织的爬大明山的活动。

      这个野外生存协会组织是小此在学校偶然发现,参加者一般是大学生和工作没几年的白领。他们走的路线都是没有规矩最好的,惊险刺激,真正的户外活动。

      小此本学期找了一份设计的实习。在一家叫呼啦圈的做app的公司,专注于建立大学生和白领感兴趣的活动的平台。她在热活动栏,看到三月组织爬大明山。

      她今年大四,申请到英国华威大学研究生。策划圣诞节去苏格兰野营,想锻炼□□力,就报了名。报名之后要通过组织者的审核才可以参加。

      三月份大明山很冷,早起看得到芦苇上结霜。
      野协走的路全是没有开辟过的。这一路是艰苦,他们根本就是手脚并用,在乱世堆和悬崖峭壁上攀爬。参加的多是壮汉,作为拓荒者,其他人在后面跟随。小此作为罕见女生,只能小心翼翼——出来才发现穿错运动鞋,这运动鞋不防滑,山上却湿气很重。
      有一处十分惊险,要从一边的陡崖跨到另一边的陡崖。中间隔的虽不过几十厘米,下面却是万丈深渊,看着心虚。
      壮汉们一个接一个过去,然后帮扶剩下的普通人过。
      到了小此,她怕了。她犹豫。

      “嗨,抓着我的手。”
      对面有一个男生说。他属于个子高大,开辟荒野的先行部队那几个男生中一个。他把胳膊伸出来。
      “……对面的路会不会很滑?”小此担心一个箭步跨过去,会鞋滑一下掉下去。
      “没事的,你可以过得来的,别担心。”他说。
      “嗯。”小此把手伸出,他握住。
      “现在跳过来。”
      小此于是一跳到对面。已经触到地面。
      “哎呀!”
      到底还是滑了。
      在小此尖叫,并向后仰下坠时,男生有力的把她拽到了这一面的地面上。小此腿软,单膝跪地。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没。”看看后面云雾缭绕里万丈深渊,小此唏嘘。
      “拿走吧?”
      “等下,脚崴了。”小此郁闷地说。好痛。
      “你穿的鞋不对,很滑。”男生说。“你下山吧,你可以从这边的山下去,这边有修好的石阶路的。我们要走的路太险,很多时候要攀岩,上面青苔不少,更滑,你的鞋实在不适合。”
      小此知道他讲得对,她只能孤零零一瘸一拐下山。

      一个人下山回到大巴,大巴只有她一个人。感觉有些委屈。

      小此这学期是不愿意来上海j大的。
      但是她从英国交流一年回来,必须回到上海,写完毕业论文,修完因为交流落下的课。

      当初是赌气走的。
      因为自己闲云野鹤的个性,觉得念金融这个专业真是烦。她难以做到精明的睡觉也睁一只眼。
      不如去看看世界。

      一走就是一年。大三下学期和大四上学期,都在英国度过。
      回上海有什么好?在上海没有亲人。
      相处的好的朋友都已经离开j大。有些熟人,一年多不见,也变的陌生,变为闲杂人等。
      三月份开学,刚回来这几周除了上课,实习,真是超级无聊。她跟这个学校没有了什么联系。好不容易报一个活动,还崴脚,被遣返。
      真没用。

      她听音乐。听很久。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耳机里响起女子哀怨的声音,小此默默的看着窗外。

      窗外看到了成功从野外的道路爬完大明山归来的人群。
      虽然累,却是克服了险阻,剧烈运动后的喜气洋洋,大家欢声笑语。

      小此真是顶见不惯欢声笑语。
      真是的。生活处处与她作对。

      这时那个高大的男生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嗨,今天真是对不起。”
      “不不不,你没有对不起。”小此赶紧说。她没有怪罪这个男孩。
      “不过小姑娘你体力真的很好了。平时有训练?”
      “嗯,对的,每天都有锻炼一个多小时。”
      “哈哈,很有恒心。是为了减肥?”男孩坐下了。这时车子启动。
      “嗯,有的。”小此笑笑,“明年打算爬高山,所以训练体力。”
      “你不会是想爬珠峰吧?”男生笑。
      “哈哈,还没有。”不过那是在她的心愿清单上的。“我想去苏格兰高地野营。”
      “哇,是吗。你是要去旅游还是念书?”
      男生讲话有一种奇怪的游离感。好像他的关注点不在小此这里。漫不经心的。
      “念书,我今年大四,是j大的。”
      “啊?那你是我学妹呢。”他笑说,“我也是j大的。本科。我叫弘树。”他坐在了小此旁边。
      “那学长你工作了?”
      “对啊,我在上海工作三年了。我念完本科,去了美国念研究生的,是个程序员。”
      弘树笑着介绍自己。“脚还痛吗?”
      “痛的。”
      “不好意思,我抓的更稳点就好了。”
      “不不不,不管你事。”
      弘树对小此有些愧疚,所以一路上陪她聊天。小此感觉弘树人很好。年龄摆在那儿,他比她长五岁,当然成熟。于是她也告诉他,她刚交换回来,以前喜欢徒步旅行。

      “回来会不会对中国很失望?尤其是一些体制方面?”
      小此一怔。弘树是第一个这么问她的人。突然有些贴心的感觉。
      “会有。不过回来真的好无聊。”
      “为什么?”
      “朋友大多不在国内。国内的朋友都懒得见。”小此坦言。“我是个享受孤独的人喔。”
      回国之后,对以前喜欢搞关系,喝酒吃宵夜的朋友,突然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个享受孤独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没人愿意孤独,不过有时多交朋友会失望。”
      小此笑着说。她发觉跟弘树说话很轻松。他似乎很接受小此的特质。而又漫不经心,似乎难以捉摸。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2、

      小可是一个重庆女孩,跟小此同一个学院。她开朗,幽默,善良,有活力。是小此在学校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小可住在徐汇校区的外国留学生公寓。
      房间有单人床,有冰箱,有电视。
      大厅是一个装修精致的咖啡厅。总有美丽的中国女孩在教高大的欧美男子中文。

      条件太好,因此小此总过来跟小可蹭电视看。
      期中临近,所有学生需要交一份毕业论文期中报告。

      小此和小可两个人在咖啡厅写报告。

      “你说我是否也该每日打扮花枝招展,来这里钓老外?”小此笑说。
      小可眼睛睁大。“哇,真的吗?”
      她当真了。她就这点可爱,认认真真的。
      “开玩笑开玩笑。”

      之后两人专心写报告。
      六点左右,小可的手机忽然响。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亲,我男朋友来了,说要跟我一起吃饭……”
      “好啦。你大可重色轻友。”小此摆摆手。
      小可吐吐舌头,离开了。
      哎,女孩子便是这样,之前再怎么好,
      小此一个人无聊起来,也无心再做报告,便拿出一本书看。

      “你看的是《大问题》吧?”
      啊?
      小此抬起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
      “是的。”
      “我这学期在学哲学,很想看这本书。图书馆显示被借走了。”
      “嗯,图书馆只有一本,这本在我手上。”小此说。
      男生笑了,“是这样儿。不过你看完了是否可以直接给我?我想咱们都是j大的。”
      他说话京腔可真重。
      “可以……”
      “那你把微信留给我一下吧,看完联系我。”男生说的不容推辞。
      “咳,我不住在徐汇校区啊。我在闵行。”
      “我也是啊。我今天来徐汇玩。”男生笑说。“你今天一个人来的?”
      “不,但是遇到了重色轻友。”
      “正常。都说女生交一个男友损失三个闺蜜。”
      “是,女生的技能都是自拍以及把男友排第一。”小此闷闷不乐。
      男生笑。“男生的技能是给会自拍和把男友排第一的女孩花钱。”
      小此笑了。这男生有意思。
      “你也会花钱?”
      “我?我很穷。花不起。不过我有很多其他技能。”男孩说,“尤其会翻花架,削苹果不断皮,而且在诗词歌赋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
      “哈哈。”他是在犯贱方面真有造诣吧。“你还会看哲学。”
      “是啊,文史哲我也感兴趣的。”男生说,“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号了吗?我叫本。记得改备注。”
      本说话悠哉悠哉的。
      “喔……好吧。”小此把微信号给了他。她意识到自己是被搭讪了。
      本没有走的意思,坐下来跟小此聊。后面知道他也是一个大四的学生,跟小此同校,北京人,之后要去美国念研究生。两个人聊了很久,最后小此要赶校车,才结束了聊天。

      在车上小此想,处事最好完全不存期待,这样惊喜来的时候,才真正享受。
      3、

      有一日,小此在公司工作,突然收到弘树的信息。

      “你是否要来周日的一个聚会?在我家,有很多的在国外交流的学生,说不定结识朋友。”弘树发,“多交朋友吧,可以改善心情。”
      “很多国外交流的学生?”
      “是的。”弘树说,“我本科的时候去香港中文大学交流过,后面跟港中文的交流生都有联系;他们会过来,还有几个台湾的学期交流生。另外,我研究生在美国,也认识一些回国的朋友。”
      “咦,有些意思。详细情况呢?”
      “你等等,我给你发一封邀请函,上面活动讯息都有的。”弘树说,然后他给小此的手机发送了一条请柬。
      小此笑了,这是用她所在的呼啦圈这个公司做的“个人活动”功能做的邀请函,包括了时间地点和聚会流程,以及已经报名参加的人。
      “咦?郁郁也去?”小此看到“已参加”的列表中一个女孩的头像和姓名,眼睛睁大。郁郁是一个台湾来的学期交流生,跟小此认识。
      “上海这个圈子真是小。”她喃喃。
      “你认识她?”弘树问。“她跟一个港中文的大四男孩子很熟的,我是跟那个男孩认识,他邀请了她。”
      “哈哈,好吧。那我也去呀~”是实在,谁想周天在寝室床上躺着,无聊的看一天天花板。

      聚会是在浦东,弘树跟另一个回国男孩租的房子里。房子很大,大家先是喝酒、玩飞镖,玩牌,然后吃饭,玩牌。
      小此看见郁郁在厨房的吧台跟几个人坐着,也过去参加。那边坐了两个台湾学生,一个香港学生。一会儿,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走来。
      小此认出来,这人跟她一起上一门《中国经济专题》的学生。
      郁郁笑着说,“这位是很厉害的男生喔,港中文的,而且人家的女朋友超多的,已经集齐了十二星座。”
      大家唏嘘,小此也跟着一起起哄说真是厉害。
      “哪有,我才没有十二星座。我很可怜的,我都没有一个女朋友。”男生说,眨着大大的眼睛,“我太单纯。弘树才厉害,会十二门以上的编程语言。”
      他看到了小此,做了一个迷糊的表情。“我好像见过你?”
      “中国经济专题。”小此笑说。
      “对对对。”男生说。“那门课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过,期末论文都是抄上学期另一门课的。”
      小此一怔。那门课是她感觉这学期最有收获的一门课。“都没听过?”
      “是啊,完全不知老师在讲什么。”他笑,“只是为了混学分。我上课都只坐最后一排。”
      几个交流生哄笑。“你们几个港中文来的疯子,每天都玩到凌晨两点才回寝室。”
      小此笑着问,“你几时回去?已经大四,是否实习工作?”
      “不啦,课程结束要在大陆先玩一圈再说。”十二星座说,“实习好烦,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他睁大眼睛看她,“你是不是一个学霸?听你口气很认真。”
      “我?我是一个金牛座。”小此笑说,“话说你的十二星座,哪一个最令你刻骨铭心?”
      “都说了我没有十二星座啦。”
      “信你才有鬼。”女孩子们笑如银铃。

      身在香港,机会多多,而这一代人并不很珍惜。
      如果易地而处,小此就不会像这个男孩这样懒散。就比如中国经济专题那门课,小此学习到非常多,为了中国现代存在的诸多官商勾结,民不聊生痛心,而这个男孩居然一个字都没听。
      这一代香港台湾青年,烦恼太少,只专注追求快乐。

      不一会,大家去客厅玩掷飞镖。

      小此仍在厨房的吧台坐着,默默地喝着薄荷酒。
      弘树突然坐到她旁边。
      “怎么没去玩?”小此笑着问。“这是你的房子,都是你的朋友。”
      “嗯,其实还好。”弘树说,“他们玩的我都不是很感兴趣。有时候大家觉得我很无趣。”
      “哈哈。”小此笑了。弘树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不是侃侃而谈口灿莲花,让人晾在一边也是意料之中。
      “话说你还在训练体能吗?”
      “有啊。”小此说,“现在每天游泳。我想我的肺活量蛮大。”
      “平时还做些什么?”
      “嗯,上课啊,实习啊。你这次组织活动用的个人活动的功能,就是我们公司做的呀。”小此笑。
      “是一个很好的功能。”
      “那是啦。还有我喜欢看看书。”小此说。酒精让小此话多起来,“以前看不进古文。在国外呆过了反而看得进。最近有看《西厢记》,《史记》,《战国策》。文言文不好理解。不过你知道吗,真正的白话也是很难写的,比如关汉卿写一句’我真乐’,什么都表达的清,现代人只会写’我真是非常愉快’。真是非常难听。”
      弘树在一边笑笑地听。
      跟一个比你年长五岁的理工男讲话的好处就是,他会耐心听你胡扯。若是比你大25岁,会忙不迭地向你传授人生哲理及他的人生传奇,同年龄的男生又缺乏耐性,觉得文科生想的太多。
      “你会喜欢看《红楼梦》吗?好像女生都喜欢看。”
      “我不喜欢。”小此说,“我看完了前八十回,但是我不太感兴趣。我喜欢看三国和战国时候的书。”
      三国和战国,人才济济,风起云涌,不仅尔虞我诈,亦有至性至情,真正可以把人看的热血沸腾。
      “她们都说红楼里有情,我是不太感兴趣。”小此撇嘴。“我是不是很奇怪?一个女孩子对红楼梦不感兴趣,喜欢研究三国。”
      “嗯?还好吧。”弘树说,“我不太清楚。我一本也没看过。”
      他无奈似的皱皱眉。他很诚实。
      “话说你的兴趣呢?十二星座说你会十几种编程语言。”
      弘树笑了。他没想到他的朋友已经有了这个绰号。“我是会。我还蛮喜欢看编程的。不过我不是因为有什么兴趣。”他顿了一下,“其他人可能觉得我很努力,是想当经理,或者技术总监。其实我没有想当不想当的。我什么也不想当,其实什么都无所谓。他们喜欢那样想,我也无可奈何,也不必辩解。”
      他有一种“我什么也不想当,什么都无所谓”的情绪。
      “不过你有女朋友吧?你的条件很好呀。”
      弘树笑了笑。“我如果说只有不固定女友,你会如何想?”
      “是不固定的十二生肖吗?”
      “哈哈,那倒不是。”弘树笑了,“嗯,我以前有女朋友的,不过她蛮要强,总是有很多的目标和规划,感觉在一起蛮累的。后面她留在美国了,我回来了。现在我又无固定资产,以后居住地不定,因此没资格有固定关系。”
      “你女友是甩了你吧。”小此打趣。“她在美国傍上大款,一跃成为名媛,你失意落魄,只能回来做程序猿。”
      “是啊。”弘树做苦脸状。“情场如股市,起起伏伏,有时一跌到底。”
      “说的是,没有长红的涨停板。”
      都笑了。

      之后大家吃饭、聊天。开始打牌的时候,小此去厨房洗碗。
      她想,弘树比她大五岁。
      这意味着,小此在高中背着鸦片战争的年份,弘树在香港走遍每一个小巷;小此对着大学社团新鲜,小弘树已经在加拿大的冰山上举着加国国旗大叫“加拿大也是中国的”;小此在飞机上憧憬去伦敦眼的庄严,弘树已经在上海体验每天挤二号线上班的惨烈。

      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经历过了。
      不给她跟他平起平坐的机会。

      这个城市的男孩子,年纪稍大一些,就会迫不及待的想给自己戴上很多面具。或许是潮男,或许是浪子,或许是精英。
      弘树没有什么面具。弘树似乎根本没想过要带面具。
      可是弘树在想什么,小此还是不知道。她看他永远像隔了一座山。

      他除了野外运动和打打篮球,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懒得摄影,组乐队,夜店跳舞,参加酒会。
      弘树有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小此看着水龙头里的水,白哗哗。
      年华流去,也似水龙头里的水一样,不复返。

      4、
      期中小此比较闲。在呼啦圈看到一则活动,北京有一个中英精英商业谈判挑战赛。
      正好去认识一下之后一起念书的同学。可以见见本。
      比赛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参加的学生也没有多么认真。
      大多数是本科在英国念书的孩子。比赛结束后,大家一起去“喝下午茶”。
      周围的女孩子在讨论哪一家的西餐最精致,谁的衣服首饰是什么牌子,谁家买了房,值几百几千万。
      已经在22,23岁的年纪,还可以喝下午茶,谈八卦,聊谁喜欢我谁不。
      可见大家出身都很好。
      不必发愁张罗衣食住行,只需考虑买什么名牌,抑或假期是去阳光充沛的西班牙度假好,还是应该去北极看极光。

      小此自觉不属于这个场合,抽身去洗手间洗脸。
      如果跟她们混在一起,难免也过同样的生活。
      她不想要这些。她也要不起。

      她感觉自己有些悲哀。如果大学更加努力一些,规划更好,不意气用事,在学校好好刷分,未必去不了牛津剑桥。她想要周围有人谈康德、加缪,菲茨杰拉德。甚至有人一直谈股市走向都是好的。

      恰巧收到一条信息。本问她在哪里,晚上请她吃饭。
      正好可以摆脱这个场合,她求之不得。

      见到本,他说车在附近的停车场。
      进到停车场,小此非常不希望看到一辆豪车。
      走过一些奥迪,路虎,本都没有停下。小此呼了一口气。

      结果本打开了一辆保时捷卡宴的车门。
      小此无语了。

      “这儿可真是偏远。不过倒是离我新家很近。”他说,“我那套房子家里刚买的,装修好了,就租出去。”
      “……是吗。”小此笑笑,“不错嘛。”
      “比赛怎么样啊?”
      “还好。”她淡淡地说。
      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他讲,不知为何整体气氛让小此都吞了回去。

      本和小此来到了五环的一家餐厅。
      小此点了一个三鲜砂锅,然后把菜单给本。
      本拿过来,只看了前三页,就把服务员叫过来,点了店里最贵的烤鱼。300多。
      “……为什么要点最贵的?”
      “因为我想吃啊。”本说的理所当然。
      “可是并没有必要啊。”
      “喂,这是我请你啊,你又不需要付钱的。”本说,“而且你们这些人真是的,人生在世,应该好好对待自己,享受生活。该吃就吃。”
      小此保持沉默。
      上来的烤鱼味道非常好,但是小此仍旧吃自己的砂锅。本也没吃多少。

      感觉真是不舒服。虽然她知道本只是想请她吃贵的东西。本是个年轻的男孩子,想在另一个女孩子面前表示自己的本事。

      察觉得出这个男孩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只是保时捷坐着是很舒服、高档,却未必天天坐得起。

      本虽然跟她有一些相似,但是本质上和那些英本的孩子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身在北京,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家境好,并不需要上进。家境缘故,自视高人一等,是人中龙凤。
      此刻她是自卑。
      小此懂得知难而退。

      5、

      五一节的时候回了一趟家。
      小此刚回去前两天对这座灰蒙蒙的北方城市大声讨伐,没有咖啡可以喝,没有礼貌的人,办事效率低。
      第三天就因为妈妈给她做了热腾腾的西红柿拉面,西红柿是老家的亲戚自己种植的,拉面是妈妈亲自和面做的,就觉得故乡真是好,快要感激涕零。
      爸爸有早起游泳的习惯,小此信誓旦旦,早晨也能六时起床去游泳。
      结果从未成功。

      去公司实习时,天天六时起床,从不延误。
      在家就懒了,锻炼出来的涵养全没有了。

      不过爸爸并没有怪她。
      “睡的不够就再睡一睡,可以养颜喔。”爸爸说。
      在外面一年多,好久没听人说,你可以多睡一睡。

      妈妈只是催促怎么还没有男朋友。
      “没人找我啊。”
      “胡说,我家宝贝很漂亮的,以后男生要排队追。”妈妈说。

      总觉得自己女儿是天下第一大美女,也就只有妈妈了。
      小此蹭蹭妈妈。

      小时候父母并没有多陪过自己。但是她知道全世界爱她最多,不过这两个人。
      “我以后想在国外找工作。需要非常努力才找的到。”
      “哎,不必太辛苦。毕业找不到就回来中国,找一个差不多的工作,有个温暖的家庭,有空就跟爸爸妈妈出去旅游。”妈妈说,“谁指望你做第一流设计师或者银行家,世界闻名?”

      听的小此神往。
      不如就在家里,或者北京,找个工作,过完一生。每日人声鼎沸,忧愁快乐一箩筐,也许烦心,不过热热闹闹,满是人间烟火气。
      还有人讲说,累了赶紧睡一睡。还有人做热腾腾的西红柿拉面,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薄荷木瓜三明治。
      就看她是否甘心。

      6、
      不过就目前状态而言,还是无法过人间烟火的生活。为了能比别人更优秀一些,小此变的比以前沉默很多,每日都在专心念书做事。

      有一日跟心心见面。心心跟小此同校,大一大二关系很好。后来心心去了巴黎的学校,进行2+2交流。
      心心有一套著名理论,就是“我们要找科学家”。
      “我跟你说啊,你不要总看上什么摄影的,搞乐队的,都不靠谱!”她讲,“我们就应该找科学家!沉醉于科研的,不屑于功名利禄的,绝不要人人那种访问量十几万或者微信朋友圈一发状态就五十多个人回复的!只有立志于科研的,才是真正的人才!”
      “对对对,找科学家。”小此无意跟她在这个话题展开,就此同意。
      但是她觉得心心的理论很好玩。
      还有一套“富二代理论”。
      “我跟你讲,哪儿有富二代会专心喜欢一个的,谁不是左拥右抱。这个社会还是看身份地位的,你看成龙,外面私生子多少,有谁会多说一句?陈赫陶喆出轨,即刻有无数人声讨。还是看你混到什么地位。”
      “心心小姐明察秋毫。”小此笑着说。

      心心是个读书人。文人的嘴总是非常刻薄。
      她讲到最近优衣库的视频的事。“现在的女孩为了出名,真是不知廉耻哦。”
      “小姐,切莫这样说。”小此说,“那个女孩对名利如此汲汲渴求,必须用这种方式过活,定是全无背景,只凭自己在打拼。若要往上爬,不得不为之。”
      “切。那你和我也不是没有背景,也没有这么做。”
      “哈哈,我们的骨头比较硬,熬得住。靠自己就可以。”
      “也是。不过你肯定比我多吃钙片。”
      “为什么我比你多吃?”
      “嗯,因为我看你每日就靠吃草生活了,我还是吃肉的。”心心说,“萝卜青菜,早晚补钙哦。”
      心心是东南沿海的人,讲话很有一股台湾腔。有很多语气助词“哦”,“吶”,“耶”。
      “那我过生日你送我盖中盖好了。一片,抵过去五片。”小此笑说。小此生过大病,自此胃口奇差,吃肉不消化。

      靠自己当然是累的。
      但是自己的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并没有人捧在银盘里面奉上。
      少说多做。想习得任何技能,都无外乎苦练,苦练,苦练。

      小此觉得女孩子不惹是非,专心做事,总是可以出人头地。
      所以她每日看设计的书,给呼啦圈做设计,或是预习英国的课程,或是自学java。

      职场虽然是男人主导,不过有一个好处,他们不会无故苛责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孩子。加上她赶上女性地位在不断提升的时代,小此幸运自己事业有前景。

      在公司,她加之遇到好老板。欣赏她,给她很多事情做,知道她快要走时,请公司员工去吃怀石料理,还送给她一个液晶数位板。
      老板也是女子。干练,热情,大方。做事非常犀利,有一种坚持不懈的韧劲。

      这个时代,女孩子只在家里洗衣做饭,自是不够。她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保持体形,最好拥有冰冻容颜,40岁如20岁娇嫩。

      不过这不影响小此的好心情。
      尤其是自己的设计可以印成卡套、本子、折扇等等时。心中满足。

      能有自立机会,还可以做到自立,便应该感恩。

      7、

      一学期很快。
      小此修好剩余的课程,也在呼啦圈实习一个学期。

      毕业时节,气氛伤感,大家吃吃喝喝,说到过去,痛哭流涕。只盼时光永驻。
      离开公司时也很伤感。公司的人都很好。小此很高兴碰到这样一群照顾她,提携她的人。也高兴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设计的实习。

      在呼啦圈上可以发布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学校里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去做。
      跟刚认识的,半生不熟的,抑或相识已久的人做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比如四点去中院看日出,在下院黑板上画一整个黑板的画这些事情之后,小此真的毕业了。
      之前只顾闷头念书和做事,竟未发现学校里这么多好玩的人。

      小此在回家之前,跟弘树到过别。

      那时候大圣归来上映了很久,小此还没有去看。她想,弘树工作比较忙,应该也没有看吧。于是就约他去看。
      弘树说,“好啊。”
      周六的时候在徐家汇见面。
      “据说大圣归来很好看耶~!”
      “是不错的。”弘树说,“画面效果很好,3d做的很逼真。第一次看的时候我震惊了。”
      “你看过了?”小此意外。
      “呃,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好吧。我还是很想再看一次的。”弘树耸耸肩。
      小此也只能笑笑。弘树就是弘树。弘树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很好的,会在细节上感动人的,不喜欢跟别人争抢的男孩子。

      看完电影,两个人吃饭,后面小此想去外滩看看。弘树答应了。
      外滩的夜晚还是很美丽。海风拂过脸颊的感觉很醉人。
      两个人说着未来。弘树说,可能要去广州轮岗。小此说想在国外试着找工作。
      “小姑娘在国外要加油啊。国外的生活不好过。”
      “我知道。不过要增长见闻,辛苦点不算什么。”小此说着。然后笑了,“有时候还是担心的。我觉得自己好普通。我怕自己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这些话都不敢跟父母讲,怕他们担心的。”
      弘树听着,过了一会说,“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你。”他顿了一顿,“再说,平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说呢?”
      小此笑了。
      在别人面前,是没有机会,更无必要,强调自己是很平凡的。但是在弘树面前,就是什么都能说。
      “小此。”弘树突然说,“毕业了以后,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这句话说的好真诚。
      小此笑了笑,“我会的。”
      在走之前,还是可以享受弘树这样没有要求和期待的温柔。
      有人关心总是比没有愉快很多的。

      回去寝室的路上,小此想一个问题。

      “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和“为了我留下来”,究竟说哪个比较难呢?

      小此不知道。
      也许他想过,把她留下来。也许根本没有。

      他和她都是喜欢自由的人。

      只是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经历了过程,只想要那个结果。
      而她的过程还没有开始。
      从今往后,她还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走停停,一个人画画读书。一个人去苏格兰野营。

      只不过她会想,以后有没有人知道这个男生的孤独和柔情呢?有没有人想守护他的梦想呢?
      总会有人在他身边的。世界上的人没有谁不可以被替代,命中注定的爱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的爱情,实在太少太少。

      小此也自认并非容貌惊世,让人一见倾心。也非才情横溢,让人惊为天人。
      她只是希望,他以后能记得她。能想想她,只想那些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总是那些年,你们就是没有缘。
      莫文蔚有一句歌词这么说。

      8、
      走的时候行李很多,照例是没有人送。父母离她太远,她也不希望他们大费周章的来。行李很重,她心里默念,等到以后挣够了钱,就先把行李寄到国外,走的时候,只带电脑和画具,再拿一杯costa。

      上海浦东机场外面灯火璀璨,非常美。
      上海真是地球上的一颗明珠。这个寒冷、无秩序、寂静的宇宙里,还有上海这样通宵达旦地上演各种各样故事的生动美丽的城市。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上海亮起孤独的闪闪的灯光。

      其实,这些年有好多好多的话,都应该找人说一说。好多好多的人,应该真诚地,和善地好好相处。

      不过终归是要走了。
      她闭上眼睛休息。

      记忆的最后,是一个高大的男生在断崖的对面说,你把你的手给我。他说没关系,你爬上来。我在这边接着你。没什么好怕,女生也过的来的。

      他说,我叫弘树。

      9、
      庄周有一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
      他醒来之后,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做梦梦到一只蝴蝶,还是自己本就是一只蝴蝶,在凡世的肉身才是梦境之物。
      小此一直感觉世界的事情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人生有时就像一场梦。

      人们应该既有兢兢业业的踏实,也有游戏人间的潇洒。
      因此小此从未喜欢过总是一副积极腔调的儒家。

      红楼梦也讲,这个故事是源于一块顽石在人间经历了种种悲欢,想描述一个故事,但是“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
      就像这个没有情节的故事,有些是真事,有些是杜撰。如果认真计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并无很大意义。如果只是怀着乐趣,想想这些人可能就是在食堂与你擦肩而过,地铁与你并肩而行者,倒是好玩。
      或者上一下呼啦圈,看看约上面有无新鲜好玩之事,光怪陆离之人。
      说不定还可以认识小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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