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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身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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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魂离开后,十锋不时会去祠堂后的地道呆坐。
他本对父母毫无印象,于牌位也陌生,去得多了,模模糊糊的回忆里似乎真有双亲存在过。
不知道鸦魂与他谁更像父亲,谁更像母亲。
那个地道里的暗室竟成了他二人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
十月下旬的一天,鸦山区南部的港口传来帮派鏖战的消息。
又过了两日,十锋在闹市区的一间幽暗酒廊里找到万古长空。
万古长空前段时间去了外地,数日前刚回。
见来人来势汹汹,满脸严肃,他无可奈何,呷了一口杯中的酒,
“鸦魂不让你知道。”
十锋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一只空的玻璃酒盅,边摩挲边说,
“他是怕我知道还是不想我干涉?”
“残宗的计划是早前就定好,四位长老的提议。”
十锋思酌了一会,
“擎羊码头?”
万古长空点点头,声音凝穆,
“两个月前,烨世兵权给四位长老寄来一样东西。我只知道,他们命鸦魂让出宗主之位。鸦魂拒绝。”
“所以鸦魂答应去夺回码头?”
万古长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你学到不少。”
鸦魂最喜欢做交易。十锋心想。
“因为信笺一事,鸦魂允诺将码头讨回,鏖战只是早晚。”
“那也应该提早谋划,现在去,岂非正中烨世兵权下怀?”
酒杯被他拍在桌上,杯底乍现数道裂痕。
他一贯冷静,此刻也已濒临失态。
“鸦魂没让你去也是为了拖著我?”
“他知道你一日找不到我,一日不会轻举妄动。”
十锋眼神闇然,
“他不想让我牵扯进来。”
“他是为你好。”
“那他当日就不该让我做杀手,我替他杀了六年的人!”
万古长空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拍了拍他的肩,
“你才二十二岁,何必守在这里。”
深秋的码头,数列货船将港口堵地水泄不通,远方江面烟雾缭绕。
雨还在簌簌潇潇地下,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还未如数散去。
长靴踏过风,合过雨,趟过血。
直刀杀过人,也救过人。
十锋想,自己被鸦魂派作杀手六年,算是养兵千日,总该有用兵的机会。
他也算是有先见之明的人。
希望来得及,这一回可没有他兄弟二人的心有灵犀。
十锋找了几间仓库,不见鸦魂尸体,正暗自庆幸。
却见不远处的江边,一个人正和熙温柔地看着他。
那人鹰目高鼻,长眉入鬓,真真一副好相貌,不是鸦魂是谁。
可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人头。
将首级揽在怀里,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只不过一错身,便是“梦回案上青荧火,魂断城头长短更。”
三月的江南,天色弄晴,百鸟啼春,轻舟掠岸携着来往的风声。
巘崿峰峦下,十锋薄衫软靴,沿山路漫步而行。
他行至一幽僻静邈的院子前,提手扣了扣院门。
开门的人面相俊雅,见他来到,笑说,
“我知你走后一定会来看我。”
十锋走进远门,只闻香气扑面而来,芬芳满径,叱诧夺目。
“院长如今是轻闲下来了。”
太君治靠在院中藤椅,望着眼前的花圃,神色悠然,
“我以为我会在孤儿院呆一辈子,其实不然,正如你以为你会留在鸦山,最后还是离开了。”
十锋说道,
“院长离开,是否因为四位长老的缘故。”
太君治修眸微抬,
“我也不愿与残宗扯上关系,孤儿院尚算有个好去处,我也该为自己找个了。”
知十锋心有愁结,又说,
“你也会有个好去处。”
江南的春天里,有暖风,有拂花。
楼中有细条条,又香又软的少女。路边有英眉朗目,执剑轻裘的少年。
他才年逾二十,正是“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还有两个,三个二十年在等着他。还有无数个快意恩仇,鲜衣怒马的日子在等着他。
他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敌人,新的家人。
他可以慢慢地走,缓缓地行,走到城楼传晚鼓,走到沧海映月明。
总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去处。
总能将鸦魂带给他的喜怒怨嗔抛之脑后。
忘记这二十二年,不过是一场相思,万里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