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瓜叽

2、27

　　挂掉电话，林舒再站在宽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里面穿着熨烫妥帖的西装的青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脸，拼尽全力才挤出一个笑容。

　　来，笑一个，不准哭。

　　今天是林舒再的27岁生日，中午“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了一次大餐，下午带叶琪去游乐场玩了一圈后，叶远就把叶琪送到了他父母的家里，林舒再则是在家里准备烛光晚餐，他难得亲自下厨，两人都很期待。吃完烛光晚餐后，叶远订好了剧院的票，今晚有林舒再最喜欢的话剧表演，林舒再喜欢的那个话剧演员也会上场。

　　可是林舒再在家里换好正装，点好蜡烛，看时间叶远应该快到家的时候，叶远突然打了电话回来，说有急事，晚上让林舒再自己去看。

　　电话里叶远的口气歉意满满，林舒再就装作生气的模样，提了一个赔礼，才放过叶远。

　　林舒再没问原因，因为他和叶远都清楚，这世界上有这么大能量，能让叶远急迫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改变计划的人，只有一个——欧阳怡。

　　林舒再怎么可能不在意？但他不敢和欧阳怡比，叶远愿意和他在一起，在他看来都是天降的恩赐，所以林舒再拼了命的可以忘记欧阳怡的存在，从来不主动提起这方面的消息，即便别人提到了，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像谈论一个陌生人一样的提两句欧阳怡。

　　林舒再没有正面对过欧阳怡，他和她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叶远，而在这唯一的联系上，林舒再是永远的输家。

　　叶远的书房是林舒再亲自打扫的，里面有很多机密文件，即便是服侍多年的女佣也不能放心。叶远的书房很整洁，书和文件都分门别类的放好，桌上空空荡荡，几叠文件，一台电脑，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盖在桌面上的相框。

　　相框里是欧阳怡的照片。

　　能成为叶远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欧阳怡生得自然极美，林舒再偷偷查过欧阳怡的信息，她前期是一朵不谙世事的白莲花，后期是一只楚楚动人的小白兔。盖在叶远书桌上的照片是欧阳怡前期的模样，穿着一条棉布白裙，头顶戴着插着雏菊的草帽，两条麻花辫顺着脸庞垂在胸前，笑得一脸清纯不做作。

　　不过无论是哪个欧阳怡，林舒再都不敢去比。

　　按林舒再知道的信息，虽然叶远把欧阳怡当成心头挚爱，但欧阳怡对叶远没什么感情，她的真爱是本市的黑|道太子爷，两个人像小说里一样分分合合作天作地，总归还是没叶远什么机会的。欧阳怡也知道自家那位的醋性，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去找叶远。

　　林舒再垂下眼睑，女佣们今天放假，偌大的宅子里空无一人，可他还是觉得很难堪。

　　叶远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了。

　　林舒再给自己的定位很准，可是日日对着叶远的“深情款款”，难免还是会有期待：自己陪了他将近六年的时间，叶远对自己肯定有喜欢的情分吧。

　　可是每次到这时，林舒再才发现，叶远的深情款款都是在家里哄自己的，该到这种时候……

　　就像好友嘲讽的，叶远连名分都没给他，更没有义务给自己这种体面。

　　林舒再一个人也没心情吃什么烛光晚餐，给管家发了一条信息，林舒再在车库里随便领了辆车，叶家的司机开车，将他送到了剧院。

　　叶远没来，林舒再也乐得身边没有人，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话剧很好看，一幕结束的时候，林舒再知道自己熟悉的那个演员下场了，借过往后台走。

　　林舒再和喜欢的那个演员是熟识了，林舒再本就是学艺术的，圈子相切，也很有共同语言，再加上叶远牵线搭桥，一来二去很快地有了交往，因为身份的原因，这个剧院也大开方便之门，因此林舒再这么去也没什么奇怪。

　　谁知林舒再刚走到幕布那边，突然听见后面入口处传来了暴乱的骚动，林舒再疑惑的回过头。入口处，几个穿着黑衣，带着扑克面具的人正走进来，不过不同的是……

　　他们手里拿着枪|支，正以一种疯狂的神情，大笑着举起手里的枪，“砰！砰！”地射击着。

　　这是什么？！

　　一开始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不知是哪位女士，意识到后尖叫一声，开始朝入口两边的出口跑。这一声尖叫就像一个发号令，顿时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争先恐后的逃出了出口，可是到了出口的那边，却尖叫声更甚。

　　恐怖袭击？！！！

　　林舒再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他知道最近世道很乱。看这情况出口肯定是不能走了，他只能先躲起来，如果能够躲过去，指不定还能逃得一命。

　　林舒再对剧院不算特别熟悉，按原来的记忆朝着演员朋友的专用更衣室跑，沿路也有无数四处奔逃的人们，林舒再一边跑一边撤掉外套随手扔到一边，攥紧了自己的手机，不一会儿就紧张得汗流浃背。

　　好不容易找到了朋友的专用更衣室，房门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林舒再进去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锁上了门，视线在房间里搜寻一圈，最终锁定在了角落的大排衣柜里，他挑了中间偏外的一个打开，深呼吸一口气，钻了进去，又把柜门给关上。

　　衣柜里一片黑漆漆，视线还没适应这个亮度，林舒再闭上眼睛，门外的尖叫、奔跑、慌乱更加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林舒再抹了一把汗，又擦擦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水。

　　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林舒再吸了吸鼻子，很快地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手指颤抖地打开了手机，林舒再手机屏保是他和叶远的合照，那还是他刚和叶远在一起的时候，叶远躺在床上微微笑着，自己靠在他的身边，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林舒再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却没有因为眼睛的不适应就关掉手机，他不知道暴徒什么时候会进到后台来，他是在和死神争分夺秒。

　　林舒再没有直接给叶远打电话，他打开了微信，叶远在他的微信里是置顶聊天，林舒再打开对话框，选择语音消息，按下了中间的按钮。

　　听见熟悉的“嘟”的一声，林舒再吸了吸鼻子，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声音颤抖又带着几分嘶哑：

　　“叶远……”

　　轻声说出这个名字，林舒再有些想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的脑袋理智地列出了自己要说的事：

　　“叶远，剧院发生了恐怖袭击……我躲在柜子里，应该回不来了。”

　　现在叶远在干嘛呢？肯定和欧阳怡在一起，郎有情而妾无意，温情脉脉好不开心。

　　“叶远，我所有账户密码你都记得吧？恩……我的画室里那张你最大的画像，你把它撕开，后面有一个信封，里面是我的遗嘱，你千万要记得去看。”

　　林舒再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上了破碎的哭腔，他环住膝盖，抱紧自己，浑身冷汗。

　　“叶远，不要告诉琪琪我死了，就说我移情别恋了好不好？说我回了P国……琪琪还小，你别和她说太多这些，如果忘了我……忘了我也挺好。”

　　林舒再自嘲地笑笑：“你现在和欧阳怡在一起吧……”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说：“如果……我知道你还喜欢她，如果……你去追她吧，你那么好，世界上不会有女孩子不喜欢你的，不是她的话，你去找个长得差不多的也行……我在你房间里看到过资料，她还有个妹妹，长得很像，你喜欢就好……”

　　“你一个人怎么耐得住呢？要找个贴心的陪你……你才30啊，以后的路还很长……”林舒再有些说不下去了，不知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叶远，你忘了我吧。”

　　叶远总有一天会忘了他，和不知道是谁在一起。他们会很幸福，叶琪也会忘了自己这个哥哥，欢快地叫叶远爸爸，叫那个人妈妈或者哥哥。

　　林舒再久久没有动作，手机屏幕渐渐黑了下去。

　　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厚重靴子的脚步声，林舒再惊恐地瞪大了眼，接着听见房门外的人用外文粗声粗气地交谈，正好是他听得懂的语种。

　　【这个房门锁上了，进去看看吗？】

　　【去他杂种的，里面肯定有人，说不定有多少个，进去！】

　　【好，我拿椅子来砸门。】

　　不……救命……

　　林舒再咬紧嘴唇，嘴里一片被咬破的血腥，外面的人果然找来了椅子，开始“哐！哐！”地砸门。

　　他不甘心啊。

　　林舒再哆嗦着找出手机，再次打开屏保，叶远的微信还是没有回应，林舒再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水或者泪水了，他按下语音消息，神经紧绷着哭泣着说：“叶远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林舒再想起叶远轻轻柔柔的吻，漫不经心的眼神，吞了一口唾沫，带着喘息继续说道：“叶远……你不要忘了我，我不准你忘了我，我都那么喜欢你了，你不要忘了我……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他卑微地祈求：“叶远，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求你喜欢我……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林舒再只剩下了琐碎的哭声。他把黑下去的屏幕重新点亮，将唇印在屏幕里笑容淡淡的男人脸上。

　　如同石破天惊的巨响，门被一脚踹开。

　　林舒再闭上眼睛，把手机随手塞进了一件戏服里，抹了抹满脸的汗，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只剩下了安静的等。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