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篱》新月淡雪

2、第一章 如烟往事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将沉浸在睡梦中无法自拔的洛九篱唤醒。
　　洛九篱猛地惊坐而起，大喘着粗气，手抚上了额头，一抹，满是汗水。
　　又做噩梦了……
　　洛九篱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平静了不少。
　　自七年前家中惨遭灭门后，她陆陆续续地做了好几夜这样的噩梦，有时她真的觉得好累，真想一死了之去陪爹爹娘亲，可她忍住了——她要为爹娘报仇，她不能走。

　　洛九篱四下看了看，小屋内一片黑暗。她点燃了蜡烛，端起烛台走到了窗边。她掀开一角窗纸，窗外大雨滂沱，一丝寒意从缝隙中透过，洛九篱立刻合上了窗户。然寒意早已侵入心脾，再祛除不了了。
　　洛九篱放下了烛台，搓了搓手，坐到了梳妆台前，细细打量那个镜中美得好似天仙的女子。
　　因为出生在大户人家，再有父母的基因遗传，洛九篱的肌肤一直都很白皙娇嫩，即便如今落魄了也难掩她的风华绝代。两根眉毛柔柔地弯在眼睛上，一双美眸顾盼之际自有一番风情。如此容颜，不由叫人惊叹：这女子，仿佛是从画卷里走来的。
　　洛九篱抿唇一笑，自己……长得越来越像娘亲了呢……
　　遥想当初，娘亲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提亲的人能挤满京城。然娘亲独独恋上了当时辞官回家仅靠家中三亩地为生的穷书生爹爹，着实出人意料。就连身为亲女儿的洛九篱都没有搞懂。
　　洛九篱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个梳妆匣。说起这个，洛九篱都觉得幼年的自己还真是搞笑，这个是她去娘亲房里顺来的，此后便一直保留着这个恶习，没事儿就去顺几样首饰，匣子里零零碎碎的首饰大都是娘亲的。
　　洛九篱打开了第一层，从中取出了一支碧玉簪子。这支簪子款式普通，唯独簪首的那块玉石质地上好，懂这行的只要细细一看，上面竟无半点杂质。自然，价格不会太过低廉。
　　她幼年听娘亲说，当初娘亲差一点就屈服了，姥爷和姥姥为了断了她的念头，做主替她跟一户大户人家说了亲，打算不久将她嫁了出去。那户人家的确财大气粗，就是人大少爷已经有十三房小妾了！刚开始娘亲誓死不从，后面却也渐渐地安分了下来。姥爷和姥姥很开心，只当她想通了，对其的管束也少了。万万没想到，娘亲居然在大婚前一日连夜逃婚！
　　彼时爹爹当今生与娘亲再无见面之可能，心灰意冷，收拾细软打算寻一处静谧的宝地隐居了此残生。然而就在当晚，娘亲来到爹爹家敲门了。知道经过后，爹爹大为感动，当晚便在当地最为灵验的月老庙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后爹爹开始努力养家糊口，曾身兼数职一个月，领到工钱后径直去了珠宝轩买下了这支簪子。
　　不过娘亲心中还是有些许遗憾的，因为，当姥爷得知她逃婚并去找了爹爹后大病了一场，后那户人家又来闹事，气得他不久便辞世了。对此，娘亲心中总归还是有些许愧疚，只是姥姥见自家女儿幸福了，也没多说什么，姥爷一生娶了好几房小妾，姥姥虽是正室，但哪有那些个小妾的年轻妩媚?终归还是独守空房郁郁终生，也许女儿的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
　　洛九篱手指摩挲着簪尾，她仿佛能够想象到娘亲簪上去的那般风华绝代。
　　洛九篱小心翼翼地放下簪子，紧接着又打开了梳妆匣的第二层。第二层里放着的都是她自己的首饰。比如这件——
　　洛九篱从中取出了一对金步摇。这对步摇是她七岁生辰时大哥洛十方赠与她的。这对步摇是大哥特意命人打造的，世间仅此一对。步摇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喜鹊嘴里衔着一挂珍珠，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当时大哥还调笑说从今往后他要提醒世人听到步摇的声响便要提防，万万不可将小九娶回家。洛九篱气的啊，脸都鼓得跟包子似的。大哥见状，反而没有收敛，还笑她这是替自己将来出嫁急了呢！
　　倒是二姐洛一雪和三哥洛七钰送的翡翠耳环她挺喜欢的。洛七钰当时是个顽皮却执拗的孩子，对爹娘塞进手里的钱是纹丝不动，自个儿跑出去辛辛苦苦做工三个月才高高兴兴地揣着银两去了珠宝轩，没想到钱只够买一只耳环，店家向他推荐其它的的首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只闹着要这对翡翠耳环。店家头疼极了，正打算轰他出去，恰逢洛一雪也来这里给小妹买东西。洛七钰正急得抓耳挠腮呢，见到洛一雪，赶忙迎了上去，向来硬气的他第一次那么真心实意地恳求别人，令洛一雪大开眼界，豪气地和他同买了一副翡翠耳环。
　　洛九篱浅笑，一手掂起一只耳环，打算戴上看看。手刚一碰到耳垂，洛九篱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耳洞。
　　从前不穿是太小，怕疼，而现在……
　　一时间，洛九篱的手僵在了那里。烛光影影绰绰，地上的影子也随着它而摆动。
　　许久，洛九篱叹了口气，轻轻地，连从窗缝中穿进来的风都能将其吹散。
　　她合上了匣子，却不放回去，一双手在梳妆匣的周身摸索着，突然洛九篱的神色变了一瞬，只听“啪嗒”一声，竟有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不似其余格子的零碎，里头就只放了一方素净的白色丝帕。
　　然而当洛九篱看到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一双手颤抖着伸向了丝帕。
　　这张丝帕与很多人而言都很普通，因为它的上面既没有绣什么花样也没有什么绣字，普通得几乎满大街都有。但是它却对洛九篱有着非凡的意义，如果能凭着这方帕子找到灭门仇人，也不枉她当时死命地将它从爹爹手里拽出来了。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仇人以报血海深仇！
　　第一次，洛九篱的眼里出现了杀意。

　　窗外响起一道雷声，不知怎的，洛九篱想起了小时候半夜被雷声惊醒娘亲轻柔的话语——
　　“小九乖，别怕。”
　　“小九，你要勇敢一点，勇敢的小九娘亲最喜欢了。”
　　“放心吧，娘亲会永远陪着小九的。永远。”
　　娘，你撒谎，你骗小九。你分明告诉小九会永远陪着我的……你说过……
　　不知何时，烛光已灭，洛九篱坐在了床上，耷拉着脑袋。
　　其实她本名不叫洛九篱。她应该叫洛九离。小时候爹爹告诉她，娘亲刚怀上她不久，家里人就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洛府，所以唤她喜福，洛喜福。后来等她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娘亲觉着将来上学堂总得有个体面的学名吧？于是便做主替她改了名字，叫洛无离。爹听了以后一咋摸，觉着不怎么朗朗上口，便遂了她出生的月份唤作洛九离。家中几个孩子也以这个都易了名字。
　　可是事到如今，爹爹和娘亲会不会很后悔他们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九离……这是在咒她今生会有九场离别吗？
　　第一场，爹娘死了，大哥他们失踪了，洛府上下几百条性命全在一场大火中消失了。
　　还有八场。
　　如果可以，洛九篱希望死的人是自己。

　　洛九篱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了她压抑的抽泣声。
　　爹，娘，大哥，二姐，三哥，小九想你们。

作者有话说

　　关于小九的回忆，算是大致了解一下她的从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