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幻万相应如是》大风刮过

14、第五章

　　云琼仙子就是与经氏先祖有缘的那位仙女。经氏先祖当时只是奉章城中寻常富家子弟，进京赶考时，乘船到江上赏月，遇到风浪落水，飘到某山崖的一处洞中，只见洞内一白衣女子像覆满灰尘蛛网。

　　经生便脱下衣袍，将石像擦拭干净，恭敬礼拜。半夜快冻死时，恍惚见一白衣少女替他盖上衣袍，醒来时竟身在所宿客栈的卧房内。

　　经生对那梦中少女念念不忘，书也不读了，科举也不考了，从客栈搬到一座破庙里，画了一张少女的像挂在墙上，天天对着发呆，念诗。

　　终于一个夜里，经生又梦见了少女，从此后两人夜夜梦中相见，谈诗谈画。

　　少女对经生说，我只是你画那张画时，意念所聚的一团虚影，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你梦中陪你坐坐聊聊天，别的啥也做不了。

　　经生说没事，咱俩就这样聊着，我喜欢。

　　经生的父母得知儿子竟这样荒废自己，立刻带人把他抓回家中。但不论如何被劝，被打，经生都坚定执着地白天发呆，晚上做梦。画被撕烂，烧掉，他就再画。

　　有一天，经生又被他爹打得鼻青脸肿，昏迷时少女又出现了，含泪着对他说，我和你相见，是想让你好，你若因我废弃人生，便是我的罪过，我不能见你了。

　　说完，便化成了一股轻烟，消散了。

　　经生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他才画好的一张少女的画变成了白纸。他便又画了一张，然后掏出一把刀子对画像说，也罢，我也觉得，总这么气我父母，着实不孝。你是我意念化成的精魄，我听说，人死了，变成鬼，也是一团虚无的气。那么我现在就抹个脖子，把血肉还给我父母，然后我是鬼，你是魄，咱俩两团虚幻，正好可以继续守着，继续聊了。

　　经生刚举起刀子，少女突然出现，拦住了他，叹息道，君之痴执，着实令我无措。其实我并非画像精魄，而是司掌那方山水的神女云琼。本来你命中注定要在泛舟赏月那晚翻船，顺水漂流，冻死在那个山洞里。只因你擦干净了我的神像，我一时不忍，救了你，改了你的命数。我因此遭责罚，幽闭在洞府中，却感知到你的意念，遂幻化虚像与你相见。不想你却对我如此痴情。这也是我的一段尘缘。我已告请天庭，许我与你在世间做两年夫妻，以了此缘。

　　云琼便与经生一同去见了经生的父母，半座奉章城，皆闻到异香。

　　而后，云琼便居于经府一小苑中，唯有经生能与其相见，每月初一十五可见公婆，经家的其余人皆不能窥其形容。偶尔有胆大妄为者想要偷偷潜进苑中，均会发现那里明明应该只是个小院，踏进去之后，却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路无穷尽，脚步亦不能停下，一直走到累晕过去，次日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府外。

　　云琼还曾邀仙界的姊妹到经府游玩过，史书载当日奉章城十几里外皆是异香，城上彩云结聚，天空有五彩瑞光，经府众人只见小苑处雾气弥漫，隐约闻仙乐嬉笑声。次日云散天朗，而异香尤萦绕数日。

　　两年之后，云琼生下一男婴，天空忽降双鹤，云琼与经生遥遥拜别父母，登鹤而去。经家二老将那娃抚养长大，娃满周岁时，有一只青鸾，足带玉环，衔一卷天书放在小娃枕边。那孩子长大后，依天书修行，又拜诸多师父，相传还得了蓬莱仙岛上的仙人指点，但并未成仙，而是选择留在俗世，除魔卫道，做出了许多传奇事迹，东海经氏，由此崛起，昌盛显赫。

　　经湛道：“桐露苑一直封闭，我等后辈唯节庆日前来礼拜，平日皆不可靠近。家父将家兄移进这里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跟着自持与易安易定一道做出惊叹的表情，扫视院内。

　　经氏引以为傲的这位祖奶奶，只是司江神女，仙品并不高。但她对经生的情意着实令我羡慕。这座小苑因保存得当，还残存些许幻术，其余就是桐树仙草散发出的清幽之气了。

　　真要对付魔，把人挪进这里没什么大用。

　　我等再随着经湛往前走，半刻钟后，前方一无所有处忽而浮现出屋檐白墙。

　　我的两个师侄易安易定都直了眼，还好易行仍是一副绷着脸的模样，没给我玄通派丢人。这不过是个寻常的障眼法，方才我等看似一直在向前，实际是在一个法阵中穿行打圈，与鬼打墙的道理类似。

　　这时看见房屋了，乃是我等走出阵了而已。

　　眼前开阔，得见苑中真实景致。看来这里最初应是经家修来当赏玩花园的。房屋都是多是亭榭式样，池塘边几间，假山上几间，花丛旁又几间。偶尔坐坐喝杯茶尚可，居住就嫌太单薄了些。论情致，亦远不及外面名士规划重新翻建的大宅，就是世俗大户人家建得还算精致的园子，许多处都似曾相识。

　　我正猜测着中邪的经三少爷是被关在假山上，还是那边那片挺眼熟的林子边，或是塞进了池塘怪石洞窟里，经湛指向正中一排大屋道：“诸位这边请。”

　　这排大屋以往应是做经堂使用的，颇似道观庙宇中的大殿，为世俗礼制所限，檐廊皆无装饰，亦未敢修台阶。

　　我等走到近前，正中大门打开，里面竟都是人。

　　各种衣着，各种模样，看来全是经氏这次下帖请来帮忙的。经湛跨进门槛：“爹，玄通派的诸位仙师到了。”

　　一个锦服方脸的中年男子立刻转身行来，与我等见礼，同和初言语几句后，又向堂中左右揖道：“孽子堕魔，陡生妖祸，皆经某自身不修，上天降罚。诸位道友同修仗义相助，经某感激涕零。粉身碎骨，不能抵己罪责，亦不能报诸位之恩。”

　　堂中众人立刻纷纷道言重了，再又安慰。我觉得他们都不像已见了那位三少爷。经家人着实啰嗦，救个发魔少爷的事，整得跟写文章唱大戏一样，先起头，再铺陈，又过渡。

　　其实人家就想看个高/潮。

　　幸好，哐当一声，厅门突然重重大开了，一股罡风扑进厅内，一个仆从在罡风中一头扎进门槛，连滚带爬高喊：“老爷，不好了——”

　　堂中数人振衣迎风跃出门外，方才的碧空晴日已是一片暗灰混沌。

　　好好好，这才是闹魔闹怪该有的样子！

　　我欣喜地拔腿往外冲，和初抬袖将我一挡：“暂勿妄动，我先去看看。”飞身飘入风中。

　　我原地站了一瞬，立刻与自持一道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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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