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飞铃江湖行》紫曼烟飞

38、宝马香车万金仆

　　浅草阁。

　　碧草茵茵，朱檐重重。

　　这是一幢四进的庭院，四重朱色浅碧、摆满鲜花绿草的庭园层层铺陈，形成庭院深深的大家宅邸风范。石墙、影壁、阁窗、假山巧妙的摆放在院落或进门处或拐角处，倚窗眺望、绕壁观景，均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受，庭院中溪水环绕、茂林修竹、百花缤纷，漫花前厅、抄手游廊、假山花园灵活排布呼应，赭红色的建筑散落在花草树木中，重重的飞檐层层递进，环绕出情境叠院的静美闲雅，形成摇曳生姿的院落私宅。

　　铃儿跟着沈苏叶与明霄，在开场前先行步入浅草阁，一路走一路叹，不仅叹这庭院的精巧美丽，更是叹内紧外松、遍布各处的游走守卫。

　　这之前她也曾询问过沈苏叶，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历史拐了弯的时代，叫做什么天星王朝，不过文化传承等倒是和她知道的中国历史差不多。但是这里的江湖却既神奇又不神奇，神奇之处在于脉通可以让人延年益寿，不神奇之处则在于这里没有什么大还丹、千年灵芝等让人一夕之间增加一甲子内力武功等神奇药物。那么一个植物药草发挥作用有限的世界，为什么这珍植拍卖会还如此大阵仗，引来朝廷、武林、商界三大势力如此关注呢？

　　沈苏叶的回答让铃儿花容失色的同时，又是啼笑皆非。原来据悉这珍植拍卖会之始本是回春谷谷主收集各色奇珍异草、研究医疗药物的集会，后来却有陆续的重大发现，比如改变了国内民生的土豆和红薯，比如前代的药神娘娘拿出的马蓝，其根部经炮制便是现代熟知的板蓝根，其因为成长极快、种植简单对于预防风热感冒有很好效果，对于广大穷人真可谓是福音一般的存在。正因为这些可能改变了整个国计民生的植物，朝廷介入了。而那些奇形怪状可以研制成毒药迷药的药草，自然不能被武林人士错过。虽然不是每一次都有什么重大发现或是奇珍异草，但每一届的拍卖会阵势还是颇大的。

　　同时拍卖会自然也是不缺钱财背景了。而虽然想要参加拍卖难，但是想要拿植物来拍卖却是容易。为了最大限度的收集奇珍异草，也为了防止那些偏远穷困的人发现了植物却难以加入拍卖，浅草阁规定，只要拿植物来的，只要不是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品种，全部都由浅草阁负担路费和食宿，而那些经鉴定，独特、有趣或是罕见、珍稀的，待遇则更是高规格，除了拍卖的钱财有八成归自己外，浅草阁更是会提供各种贵宾级待遇。

　　而提供植物的人，只要你进了浅草阁，人身安全与财物安全都由阁内确保，其他人等都不会盘查你的身份，只要你能说出植物来历，只要你在这里的行为是正当的，你一定会满载而归。但你只要有丝毫的不轨行为，小则立刻便受被逐而出的羞侮，大则立刻便会立即受到官府的禁锢或是武林的私刑，而无论哪一种，显然都不是好受的。而在这三大势力的联合之下，虽然也曾有过大盗魔头前来惊扰，但结果却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最终剁手跺脚、终身监禁的也绝不罕见。比起最终总要流入市场的植物来说，这样的代价显然太大，所以发展到今天，这浅草阁珍植拍卖会的威望、财富、传统，以及交易的规矩，早已是被人默认而敬重的。

　　此次，这三年一度的交易时期，真是客似云来、繁华异常。

　　正所谓：浅草遥迎鹔鹴马，春风乱飐辟邪旗。

　　今天，建宁城北，浅草阁前，宽阔的道路前早已是冠盖云集，轻裘暖带，衣香鬓影，当真是盛极一时。

　　剑鞘击鞍声，环佩叮当声，笑语寒暄声中，那些衣带当风世家公子，腰缠千金的商家巨贾，婀娜多姿的娇娃艳妇纷至沓来。浅草阁的阁主步上泉，面容清癯，两鬓斑白，双目含笑，亮如明星。他穿着一袭紫色蚕丝夹袍，带着一种华贵的风度，与一身官袍的建宁城县老爷李进，并立在第二重门户的石阶上，长揖迎宾。

　　各色人等含笑而入。浅草阁的正厅中渐渐坐满了人。

　　这大厅建的十分宽阔，十六扇画着各色草药植物的巨型屏风摆在上首，后面连接着后堂的准备室，正堂最前分放了三把紫檀老木圈足罗汉椅，显是为主人所留。中间坐着一位身着官府的中年人，正是建宁城所属荆州知府常白川，而一旁略后的作为主办方之一的沈苏叶一身麻衣，风度翩翩，坐在正堂上方偏右与准备室最近的那把罗汉椅上，是为药草监督人，随时准备检查药草，做出解答。明霄与铃儿分侍两侧，两人都大眼乱转，打量着堂中的诸人。

　　堂前留出了一个圆形区域，底下还垫上了一层木制基座，高出周围一层，上面摆放着一高一矮两个花梨木六角束腰曲足嵌圆形岐阳石的花几，显是为了展示植物所用。底下的座位成扇形留了一条窄道自然分成二部分。两侧则分别坐着锦衣闪闪圆润的商人和别着各色武器的江湖人。

　　铃儿还意外的在其中发现了那骄横的向大小姐，她身边坐在一个青年，身穿白衣锦袍，双目俊朗如星，两人都相貌不俗，正是向家兄妹。他们地位好似还不错，进来时分别与周围人打了招呼。向久岚也看见了铃儿，她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今天她显然礼貌多了，从她没有翻白眼就看得出来了。

　　正在这时，厅外进来一个青年，此时虽然堂内已有不少英俊的公子，可是比起他来却突然黯淡了不少。只见此人身着一身雨过天青的长衫，腰间缀着洁白细腻的腾云纹玲珑佩，眉目淡雅，气质温润，光华内敛，如松如竹，正是云霁青。
　　他一进来，江湖那部分的人等纷纷起立打招呼，连商人部分都有不少过来寒暄，显然他的身份、地位、名气都不小。一番招呼后，他终于落座，座位果然十分靠前，他也看到了沈苏叶身后的铃儿，目露温和的笑意。

　　待他进来之后陆续又进得几人，随后阁主步上泉与县太爷李进也入堂落座，显见得拍卖会就要开始。然而就在准备室的第一位拍卖主正要走出屏风时，厅外嚣杂声起，一名劲装侍卫快步走到阁主步上泉旁边轻声耳语，竟引得他立刻起身，来到知府常白川身边躬身说了些什么，连常白川也起身了，那侍卫同时也告诉了李进和沈苏叶，这两人竟同时也起身了，引得厅中诸人心头都暗自称奇，不知是何人这么大派头，竟能引得这几位大有来头之人亲自相迎。

　　铃儿也好奇张望过去，其实何止铃儿，厅中诸人的目光都在投向庭院中来人。只见偌大的庭院中竟进来一辆四匹骏马共拉的华丽马车。那四匹高头大马极是神骏，赶车的竟是两个十几岁的锦衣俊童。只要是眼界稍广的人，便会知道这种俊童正是出自一个知名组织，名叫“粉菊花”。这组织起自曾经高张艳帜多年的洛阳名妓“粉菊花”，这人精明能干，眼光极佳，他年老之时凭借积攒的钱财与人脉，专门训练俊童与艳婢，卖给富家。这些童婢聪慧绝顶，百艺皆通，但若非世家巨万，却休想问津，被誉为“万金仆童”。只因他们的身价太贵，要十足的一万两纹银──这已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全部家财。

　　如此声势，如此财力，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人群中也有一些见多识广的，此时已是猜出了这华丽马车中的来人。

　　马车停稳，两名俊童自车座下取出一整块巨大白玉雕成的车踏，垫在马车前。
　　车帘轻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目眩神摇。
　　只见两个容色照人的绝色美女款款而出，她们纤腰细细，风姿曼妙，轻提着一尺千金的蜀锦印花粉色细褶裙，自车厢里出来，一名轻掀车帘，一名则下了白玉车踏、俯下身子，恭迎马车主人。

　　这么大的排场，这么俊的小童，这么美的仆婢，而这背后所彰显的钱财实力，真是让人心颤。

　　车帘掀开，只见马车内富丽堂皇，周围铺满了如云的锦帐，帷幕垂地，华墩珠帘，红豆杉木的矮桌上甚至还摆着一只茶壶，一只茶杯，只是这茶壶茶杯是民间所说的“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的钧窑烧制而成，色彩更是难得一见的孔雀绿变色窑釉弦纹。

　　但是人们的目光却没有留意这些，因为目光都被斜靠在马车里的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料子是御供的冰丝雪绸，淡淡的光泽和他头上的紫金玉发冠交相辉映。他此时一手撑头斜倚在那里，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黑发如瀑铺泄在锦缎之上，身姿潇洒，意态慵懒，此时哪怕沐浴在数十人的目光下仍是悠游自在、仿若无人。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似笑非笑，车帘打开时似是抬眼一扫，那天然而成的风情彷佛一只阳光下被惊扰了的波斯猫，高傲而神秘。

　　厅中几人已走至马车前，由荆州知府常白川走在最前头，竟是躬身拜下，口中道：“荆州知府常白川拜见小侯爷。”

　　只见这小侯爷慵懒的轻一抬手，道：“免礼，既入江湖就不必讲朝廷这套礼节了，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按江湖的规矩来吧。”

　　他懒洋洋地起身走出马车，阳光打在他身上，紫色雪绸流光溢彩，他身材颀长，走路漫不经心，一举手一投足却带着十足的贵气。他进了大厅，早就在前面准备的两个仆童竟是已将紫檀的罗汉椅上面铺上了蟠龙绣金的软垫，旁边的矮几上铺上了洒金云纹的斜纹软布，放上了那钧窑的孔雀绿茶壶茶杯。

　　铃儿在心中暗暗唾弃，呸，真是天潢贵胄，到哪里都要奢侈享受啊！

　　终于等到这位大爷落座，懒洋洋一抬手，笑容满面的皂衣掌柜这才登上高台。

　　拍卖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