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不系之舟》赛菲尔

1、如果我变成回忆,退出了这场生命

　　身体随着海浪的起伏而晃动，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两年前，战火纷飞的马林梵多。
　　波特卡斯•D•艾斯在他面前，被赤犬的岩浆拳贯穿了身体。
　　【…艾斯？……没事吧…】在话说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还带着颤音。
　　怀中人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他恍惚着伸出手，只摸到满手黏稠的鲜血。
　　【对不起，路飞，让你为了我这么乱来，可还是没能被你救到。】黑发的男人费力地动了动嘴唇。
　　四周依然炮火不断，喊杀声与枪响混在一起。但对他而言，这个世界逐渐失去了颜色。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这个人的生命，像是燃烧的火柴，将要走到尽头。即使再怎么悲痛，再怎么不相信，事实都…无法改变。
　　身为海贼王罗杰之子的火拳艾斯，身为革命军龙之子的草帽路飞。
　　虽然令人惊讶，但他们是兄弟。
　　【还有一件令我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不能看到你实现梦想的那一时刻。但是我相信只要是你的话，就可以做到。】
　　【还有阿黛尔。本来约定在两年后带她出海，我又要违约了啊……不过我并不担心。她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的人生……没有遗憾。】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淌。
　　【老爹，各位，还有路飞。一直以来对如此无可救药的我，对继承了魔鬼血统的我，如此厚爱】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泪水却混着鲜血流过脸颊。
　　【——感激不尽……】
　　世界终于，变为灰白一片。

　　“娜美小姐，罗宾小姐，这是我为你们特制的饮料～”金发的厨师殷勤地递上两杯饮料。
　　“谢谢，山治。”橙发的航海士将视线从手上的永恒指针上移开，微笑着道谢。
　　“多谢，厨师先生。”罗宾笑着颔首，看向了躺在桑尼号船头，穿着红色马褂，戴着草帽的少年，“真少见呢，船长先生竟然在白天睡着了。”
　　娜美也抬头看了过去，目光从靠着船睡觉的绿发剑士身上滑过，说道：“他被索隆传染了吗，不过这样就安静多了。”
　　“这个指针还是艾斯在阿拉巴斯坦时给的吧。”乌索普凑了过来，说道：“路飞要找的新同伴就是他说的阿黛尔吧。”
　　“哦哦~~新同伴！真是期待啊。”船匠弗兰奇在甲板上跳起了奇怪的舞蹈，“超级——”
　　“超级——”乔巴和乌索普跟着扭动身体。
　　布鲁克在一旁“哟呵呵呵”地笑起来。
　　娜美无奈地叹息：“就算少了路飞，还是这么吵啊。”

　　*
　　【五年前奥罗拉】
　　位于伟大航路前半段的奥罗拉岛是被遗忘的岛屿。
　　因为自身磁力微弱，记录指针总是略过它指向另一个岛屿。海军也不曾在此驻扎。十年里只有两拨人被海难冲到这里。三年前，凶恶的海贼占领了这座岛。第二批来到这里的同样是海贼——黑桃海贼团。船长为波特卡斯•D•艾斯。

　　艾斯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是木制的天花板。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室内，鼻尖依稀嗅到芳草和海水的气息。
　　他缓缓向外侧移动还处于混沌之中的大脑，突然双眼猛的睁大，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这一激烈的动作，全身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缠满了绷带。上衣不见了，黑色的马裤破破烂烂。他的橙色帽子放在枕头边。并排的还有一把有些眼熟的黑色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这正是吓到他的罪魁祸首。
　　艾斯小心地从床上下来，环顾他所处的地方。
　　一间小木屋，供一人居住还算宽敞。窗口朝阳，窗台放着一瓶还带着露水的花，一排小巧漂亮的贝壳。视线掠过草地，就望见湛蓝的海。风送来海水湿润的气味。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继续打量这间屋子。
　　屋里只有一张床，窗口边放置着桌子和书柜。桌上散落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和一些细小的东西，像是机械的零件。
　　艾斯好奇地走过去看，纸上画的是似乎是某种机械的结构图，每一个部位都有详细的标注。
　　他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枪的设计图。”门外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
　　艾斯向外望去，说话者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有着一头及肩的蓬松金发，一双大大的蓝色猫眼。她的身形纤细单薄，皮肤白暂，看上去十分柔弱。
　　小姑娘望着他皱眉，不太高兴地鼓起脸，气鼓鼓的样子像是一只小松鼠。
　　“你伤得很重，昏睡了三天才醒。玛莎说你需要好好休息。快回床上躺着。”
　　艾斯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绷带。感觉到小姑娘的瞪视，身体一僵，这才乖乖回到床上躺着。
　　女孩这才走了进来，拿出绷带帮他换药。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这是你画的？你真厉害，这个年纪就懂得这些了。我船上的狙击手也总是摆弄这些东西。”说到后面，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忧色。同伴们还好吗，他们都伤得很重。
　　小姑娘看了看他，说道：“你的同伴们已经没有事了。他们没有你伤得重，几天前就醒了。他们现在都住在玛莎的酒馆里。因为你需要安心休息，所以留在我这。”
　　“那就好。”艾斯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熟练地为他包扎好，然后沉默着打量还缠着绷带的男人。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翘起，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左臂则有“ASCE”字样的刺青，一双纯黑色眼睛炯炯有神。脸上还有着几个雀斑，为他添了几分稚气。他还只是十七岁，还不能称为男人，只是个大男孩。
　　艾斯望着天花板。感受到女孩的沉默，他疑惑地侧过头来。
　　小姑娘皱着秀气的眉看他，眸色沉下来像是深蓝的海，隐隐流动着水波一样的光彩。
　　“为什么？”
　　“啊？”
　　女孩神情倔强，情绪有些激动：“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们了，补给结束就离开是最好的方法。为什么要拼上性命和赏金七千万的海贼对上？死去的话，这里没有人会为你悲伤。就算赢了，也什么都得不到。”
　　艾斯愣了愣，从床上坐起来为难地抓了抓头：“理由啊。嘛，想做就做了，海贼是自由的。”说完，他看着女孩闪烁不定的眸光抿起了唇，从床上翻下，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黑瞳与蓝瞳对上。
　　“海贼都是爱着海的。让大海哭泣，是重罪。”

　　*
　　阿黛尔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早慧使她格外乖巧懂事。也因此，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同之处。
　　金发的孩子看着玩伴们跟着父母离去的背影，神情落寞。
　　她没有爸爸，只有玛莎。
　　玛莎是岛上酒馆的老板娘，是抚养她长大的人。阿黛尔想，玛莎应该是她的妈妈。但是玛莎从没有说过是自己的妈妈这样的话。
　　她觉得很不安。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呢？”孩子紧紧抓住女人的衣角。
　　“玛莎是我的妈妈吧？”
　　玛莎低下头来，看到女孩埋着头盯着鞋尖，金色的短发微微翘起，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她的眼神复杂起来，沉默良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阿黛尔，你是这片海送给我的礼物。”

　　海风带来海水腥咸的气息。女孩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攒着几只花纹漂亮的贝壳。她赤着脚踩在雪白的沙砾里，脚心有些痒。几波海水漫过女孩的双足。
　　阿黛尔还记得玛莎当时的话。
　　“奥罗拉是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岛屿。”
　　“这片海洋尽管美丽，还是有许多危险。没有遇到凶恶的海王类，也没有葬身于变化莫测的天气之中。”
　　“好几年前能够在海边捡到还是婴儿的你，是个奇迹。”
　　“你被海洋爱着，阿黛尔。”
　　即使没有流着相同的血液，玛莎也是她的妈妈。
　　而这片给了她生存机会的大海，就像是拥有宽阔胸膛的父亲。

　　几年后
　　“砰砰砰——”几声枪响惊起了飞鸟无数。
　　岛上的男人神色隐忍地揽住惊恐的妻儿，不甘又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家中。
　　金色短发的女孩带着鼓鼓的包囊从山上跑下来，熟门熟路地穿过密集的植物来到镇上，利用自己身体小巧的优势在小巷子里穿梭，动作灵敏得像猫。
　　枪声传来的方向正是玛莎的酒馆。阿黛尔的脸上难掩焦虑。
　　酒馆的木门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店里的桌椅凌乱地倒在地上。酒瓶的碎片在阳光下发出的光亮得刺眼，酒液顺着地板的纹路流淌。
　　玛莎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柜台，一手捂着肿起的左脸。
　　她的脚边有几个还冒着白烟的弹孔。
　　“玛莎！”阿黛尔急忙冲到她身边，担心地看着她，“他们又来了！”
　　“我没事。”玛莎试着露出笑容。左脸立刻传来一阵疼痛，她不禁“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她抱住身体因担忧愤怒而颤抖的女孩，把女孩的头按进怀里。
　　“别担心，阿黛尔。”
　　【……海的那一边，都是这样的人吗？】
　　女孩蓝色的双眼像是将起风暴的阴暗天空。她伸出手环住玛莎的背，咬住嘴唇，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海贼都是爱着海的。让大海哭泣，是重罪。”
　　【…就为了这个，和获胜希望渺茫的对手对上……】
　　阿黛尔的脸像被火烧过一样一点点的红了起来。
　　“……我没有哭。”她小声地说。
　　黑发的少年挑起眉笑得帅气。
　　“我知道。”
　　你一直，非常坚强。

　　*
　　黑发，雀斑，上面有奸笑和哭脸两种图案的橙色帽子，背后纹着紫色的骷髅刺青。
　　男人仅仅凭着一艘小船在伟大航路上航行。
　　如果这里有海军或是海贼在，一定会惊讶不已。
　　——白胡子手下二番队队长“火拳”艾斯，悬赏5亿5千万的海贼，竟然从新世界来到航路前半段。
　　“呦，艾斯！”港口的渔夫大叔远远地望见往这里来的男人，笑容满面的说道，“你又来了啊。不过阿黛尔现在不在镇上，她在……”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艾斯嘴角微微上扬，脚下稍稍用力，轻轻松松地跃到岸上，稳稳落地后转过身朝山的方向跑。他朝身后的人挥挥手：“多谢啦，大叔。我知道她在哪。船就拜托你了。”

　　顺着山路一直往上，艾斯抬头看了看，因为透过树叶传来的刺眼白光眯起了眼。他顿了顿，穿过树木的遮挡走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骤然开阔。
　　数只海鸥张开自己洁白的双翼，从海面上空掠过。尾羽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微微闪光。
　　女孩与海同色的眼睛也闪闪发亮。
　　“阿黛尔。”他笑容灿烂地看着望过来的女孩，从兜里拿出一份叠得整齐的悬赏单，展开后，骄傲地递到女孩面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弟弟。”
　　悬赏单上的少年脸上带着不少伤痕，但笑得非常阳光，露出一口白牙。
　　“蒙奇•D•路飞，三千万悬赏。”阿黛尔好奇地接过，读出上面的字。
　　“呵。”艾斯勾起嘴角，目光柔和，“在东海拿到三千万已经不错了。”
　　“那家伙从小就嚷着要成为海贼王了，他终于也出海了。三年不见还真是挺想他的。”
　　阿黛尔抬头看他，问道：“艾斯呢，是为了什么出海的？”
　　“我啊，一开始也是为了成为海贼王。”他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笑容一如既往，黑发下的眼却划过一道黯淡的光。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我后来发现，我要的并不是这个。我要找的，也许只是个答案。”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阿黛尔隐约觉得他的笑里混杂着其他东西，有些释然又有些苦涩。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神游天外的人，心里好像悄悄覆上了一层阴影。
　　她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烦躁起来，冷不丁地说：“会找到的。”
　　“啊？”艾斯愣住了，呆呆地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只要是艾斯的话，想找什么东西就一定能找到。”
　　“况且，就算真的没法做到，你不是还有同伴吗？难道还会有四皇白胡子做不到的事吗？”
　　“而且…”女孩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磨磨蹭蹭地说，“而且我也会帮忙的。因为跟艾斯约定过了。”
　　橙帽的男人眼里的阴霾消散了些许，他拍了拍女孩的头，释然地笑着：“也对。”
　　“谢谢了，阿黛尔。”
　　老爹，路飞，阿黛尔，伙伴们……都还在我身边。

　　*
　　“怎么会？”阿黛尔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奥罗拉的其他岛民也一脸震惊。
　　“艾斯小哥被处刑了？”
　　“海贼王罗杰的儿子，是真的么？”
　　“四皇白胡子也死在了马林梵多！”
　　……
　　标题为“海贼王之子火拳艾斯在海军本部处刑”的新闻占据了报纸的一半版面，黑发男人浑身鲜血倒地的照片刺痛了她的双眼，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要是哥尔多•罗杰有孩子？要是有那种家伙的话，那就麻烦了啊。】
　　【那家伙是不准被生下来也不准活在世上的魔鬼啊。】
　　【希望他的遗言能这样说，明明是垃圾却被生下来了真对不起哈哈哈……】
　　“阿黛尔，你去哪里？！”玛莎担心地朝突然冲出去的女孩喊道。
　　【……我到底，应不应该活下来？】

　　两边的景物被水雾阻挡渐渐模糊，她几次被树根、藤蔓绊倒，细小、锋利的石子将白暂的皮肤划出了数十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她咬紧下嘴唇，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心脏急速跳动，脚沉重得像灌了铅，汗水浸湿了金色的头发，她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传到背脊。
　　直到到了熟悉的海边悬崖，她才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艾斯……”
　　【这里，和我家乡的一处很像呢。】
　　【我在那里和路飞约定，要成为大海贼，比谁都要自由，过一段无怨无悔的人生。】
　　其实在最初见面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感觉：波斯卡斯•D•艾斯，是她对海的憧憬。
　　那个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像是太阳，眼中显现的光芒是对自由和冒险的渴望。
　　看着那样的笑容，就觉得——无论什么都可以做到。连她怀着的虚无缥缈的梦想都似乎有了温度。
　　所以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的梦想是，自由地在大海上驰骋，将我的足迹留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看遍每一处风景。】
　　【带我一起出海吧，艾斯。】
　　【哎？不行啊。】他摁了摁自己的帽子，在小姑娘忍不住露出失望神情时，伸手把她的柔顺的头发揉得乱糟糟，【阿黛尔你还是个小鬼吧。等你17岁时，我才会带你出海。】
　　【…这就约定了,对吧？】
　　【没错。在那之前，要好好变强哦。】
　　“骗人……明明约定了……”阿黛尔环住自己的身体，将脸深深地埋进膝间，感到泪水浸湿了衣裳。
　　她抽泣着，直到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对他人的重要性呢？
　　你的答案找到了吗，艾斯。

　　*
　　【顶上战争结束的两年后，奥罗拉，港口】
　　金发蓝眼的少女驾着小船回到岛上。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在阳光下闪着荧荧的光。她穿着白色上衣和黑色短裤，腰间系着匕首和长鞭，过长的衣摆遮住了大腿上的一把手枪。
　　少女顺着小路走上山顶，像是感到疲惫一样靠着树，虚着眸光看着湛蓝的海。

　　戴草帽的少年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摁了下自己的草帽，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你就是阿黛尔吧？”
　　看到女孩疑惑的视线，少年笑嘻嘻地道：“我是蒙奇•D•路飞，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他朝她伸出手，似乎确定自己不会被拒绝。
　　“来当我的伙伴吧。”
　　【这个人就是，他的兄弟……】
　　已经17岁的少女用大海般湛蓝的眼睛注视着他，良久，握住了伸来的手。

　　这是未来的海贼王与“金色妖精”的初遇。

　　*
　　波斯卡斯•D•艾斯的时间，永远停留在20岁那年。而活着的人，会背负着死者的意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