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假还真》依卿宁

2、第2章

　　我满了七岁，也就不必再窝在福康宫里。
　　福康宫，这是阿娘的寝宫。
　　和所有宫殿一样，金碧辉煌。
　　阿娘喜花喜草，而父皇也从来不会拒绝阿娘的要求，也就送来了很多名贵的花种。
　　所以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后院。
　　奇花异草，我可以玩一整天。
　　对于我来说，皇宫的重重院落都红墙黄瓦一个模样，而花园则要有趣得多。
　　阿娘生我伤了身子，我也就没有弟弟妹妹了。
　　四哥也只是偶尔来看我，我一直一个人待着很闷的。
　　四哥虽然不是阿娘的子嗣，但因为丧母所以被寄养在阿娘名下。
　　因着这层关系，四哥也算半个嫡子。
　　只是阿娘有了我以后，四哥就搬离了。
　　然而四哥即便不住在福康宫，也常会来看阿娘，给我带些好吃的好玩的。
　　这样的四哥，我也实在是不能不喜欢。
　　只是四哥已经年满十岁，所以一直住在皇宫外。
　　如今七岁刚过，阿娘便领我去赴宴，我的兴奋可想而知。
　　在宴会上，到处都是红色，很是喜庆，也显得很热闹。
　　赴宴的贵妇们也都着了各色各样的绫罗绸缎，更别提后妃们的花枝招展。
　　我看着每张坐席前摆放着各色各样的美味佳肴，一开始还有些兴趣，可真正到了自己嘴里味道还真是乏味。
　　父皇阿娘和那些叔叔伯伯辈的文武大臣，以及哪怕是斟酒的宫女姐姐们也都专心致志地看着舞女们的表演。
　　可在我看来，她们再怎么搔首弄姿，也是不好看的。
　　阿娘美貌，身姿轻盈，随便摆两个动作也比这些庸脂俗粉好得多。
　　这样的歌舞升平，其实很是无聊。
　　反正我也无心歌舞，就想着不如出去走走。
　　我迅速地把碗碟里的菜色用完。
　　“阿娘，我想出去玩。”我嘟起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阿娘看我乖乖的把晚膳用了，也就没有阻拦我，遣了个宫女姐姐就由着我去。
　　然而阿娘也是疏忽了，竟找了个我相熟的平玥来跟着我。
　　我熟知平玥，自然也就很容易的把她甩了。
　　因是一个人，我也就不必摆着那副累人的姿态，走起路来也欢快得多。
　　御花园很大，草木也很多，只是黑夜看不大清楚。
　　我沿着小路蹦跶着，一脚就踩了颗小石子。
　　原我还想着要离水渠远一些，却不想一下子就滑到了水渠里。
　　我似乎听到了自己“扑通”一声极响亮落水的声音。
　　我想，现在应该是极狼狈的。
　　可还没多想，我就觉得冷。
　　正是初春，夜晚的水温还是很凉的。
　　渐渐的，我的小腿有些抽筋，连扑腾的力气都快没了。
　　嘴巴里的空气也所剩无几，开始大口大口的喝水。
　　我用尽全力往上蹦，希望能让人看到我的求救。
　　“有...有没有人...来救云琊...”我努力让嘴巴露出水面来呼救。
　　可是似乎好久也没有人理我。
　　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开始相信自己即将丧命于此。
　　“阿娘，云琊再也不乱跑了。”
　　迷迷糊糊间，有一个尚且温热的身躯搂住了我的腰，拖我上了岸。
　　我感受到一个人将我半卧的揽入怀中，用手按压我的小腹。
　　我顺着那双手的起伏“哗”的吐出了喝下的水。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可我发现眼皮好重，根本睁不开来。
　　我的救命恩人也有些着急了，语气略显的有些无措：“你醒醒啊，再睡下去会出事的。”
　　那是个极好听的少年音。
　　褪去了稚童的尖锐，却又不是壮年的粗旷。
　　这种声音反而给我一种“多一分则太粗，少一分则太尖”的感觉。
　　那少年轻轻把我的头放到地上，好一阵没有动静。
　　等了好久，我都以为他想离开了。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到了陆地总会有宫人们发现我。
　　突然，一个软软的东西凑到了我的唇上。
　　温温热热的，和少年在水里给我的感觉差不多。
　　然后又有些酥麻之感，很舒服。
　　过了很久，那个软软的东西离开了我的唇。
　　我突然有些不适应了，但脑子飞快的在思考。
　　唔...那个东西是人的嘴唇吗？
　　这样的想法吓了我一跳。
　　阿娘告诉过我，我身体的任何一处都不许男孩子碰的。
　　即便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要讨回公道！
　　我迫切的想要睁眼，借着愤怒我成功的看见了亲我的登徒子。
　　他白白净净的模样，像是个书生打扮。
　　年纪嘛，大抵也就十来岁。
　　但浑身湿透也不妨碍他的风华。
　　一袭月牙白色的锦袍在月色下衬得他好似月亮里来的仙童。
　　好一个极美的少年。
　　但这一点也不会降下我的怒火。
　　“你...你...你...”我拿手指指着他，却一连说了三个“你”字。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弯下腰把我抱了起来以便我和他平视，然后一脸无辜的望着我：“我怎么了？”
　　“你亲我！”我鼓起腮帮子，怒气冲冲地指责他。
　　“哦？”他好似来了兴致，然后“啵”的一下把他的吻印在了我的右脸颊上，“是这样吗？”
　　我被他吻得晕晕乎乎，无意识的想点头，点到一半的时候又飞快的摇了摇头。
　　我只感觉被他亲吻过的脸颊和嘴唇都好烫，有种发烧的感觉，于是骂道：“登徒子！”
　　若是刚才在地面，我只到他腰间。
　　可现在不一样，他抱着我我自然有机可乘。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他的脖子，作势就想要掐他。
　　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连放我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我先是极重的掐了他的脖子，但渐渐的，我借着月色看见他脖子上一片绯红。
　　我鼻尖有些发酸，舍不得再掐下去就轻轻松开了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不痛吗？”
　　他皮肤的手感很嫩很滑，相必也是养尊处优的，被我这样掐连呼痛都没喊一声，我还真是有些内疚了。
　　他大概看出来我要哭出来了，也就把我放到了地上，然后笑着回答：“放心吧，没事。”
　　“坐下。”我命令他坐下来，他先是不解，但眼中那抹疑惑的神色一闪即逝，随后乖乖的坐到了地上。
　　我想，他大概是以为我是一个没教养的小丫头吧，毕竟这宫中即便是宫女也是有规矩的，随随便便坐到地上实在不妥。
　　其实不然，我只是觉得他太高了，我够不到而已。
　　我站到他的身侧，凑到他脖子边轻轻地呵气：“阿娘说，呼呼就不痛了。云琊帮你呼呼。”
　　他神色异样的看了我一眼，随后薄唇轻启：“梓辛。”
　　我给他呵气正起劲呢，抽空问了一句：“什么？”
　　“梓辛，我的名字。”他解释道。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告诉他：“云琊，我的名字。”
　　梓辛一脸看傻瓜的模样，笑了出来：“我知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我想我问出这句话也真是够蠢的，毕竟我一向喜欢自称自己的名字。
　　“你说了‘云琊帮你呼呼’，我就知道了。”梓辛还是很有耐心的替我解释的。
　　我若有其事地走到他的正面，摊了摊手：“可是阿娘骗人！呼呼根本不会好！”
　　梓辛向我伸出了手，示意我也坐下：“你阿娘很厉害，我已经不痛了。”
　　“真的吗？”我还是持着怀疑态度的，毕竟我掐得狠了点。
　　可转念又想，要不是梓辛亲我我也不会这样掐他，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好受了些。
　　但我确实也不是什么狠辣之人，看着那片绯红我就好难受，想让它快点恢复雪白的状态。
　　梓辛生怕我不信似的，迅速回答：“真的。”
　　“你会对我负责吗？”我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梓辛像是愣了，半天没说话。
　　“戏本子里不常说，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吗？”其实我还真挺喜欢梓辛的，但怕吓着他，就搬出戏本子里那一套。
　　谁知梓辛很不给面子，淡淡瞥了我一眼，好似我多讨人嫌似的：“我是英雄，可你个奶娃娃，美人？”
　　“我...”我虽有心辩驳，可梓辛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一个七岁的娃娃若是成了美人，那天下就没有不是美人的了。
　　我只好跺跺脚，以泄愤怒。
　　地面是一枚枚鹅卵石铺就的，凹凸不平。
　　只是我好像忘了，小腿刚抽过筋没多久，哪里遭得起我这样折腾。
　　幸亏梓辛及时发现我的异样，及时来抱住我，否则我想那摔下去的姿势一定很狼狈。
　　梓辛索性抱我到了凉亭，那里正好可以让我舒舒服服躺着。
　　凉亭本是给后妃散步时休息用的，有石桌有圆凳。
　　只是夜色已深，石头做的自然比较凉。
　　于是他把我放在木椅上，将我湿漉漉的鞋子脱掉。
　　然后自己坐下，把我的小腿搁在他的腿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帮我轻轻的揉按。
　　梓辛的手法很温柔，让我如沐春风。
　　只是似乎运气不大好，我一下“阿嚏”打了个喷嚏。
　　梓辛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同样潮湿的衣物，也就只好脱去最湿透锦袍，抱住了我，极肯定的语气：“你着凉了。”
　　我无力的点了点头，倒也不是想装什么柔弱，而是自己烫得跟个火炉一样，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梓辛的体温应该说是正正好，我像抓住个冰袋似的紧紧盘着他。
　　梓辛没有让我放开，而是很安静的让我抱着。
　　我窝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僵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一定没有哄过孩子。”
　　“我不喜欢孩子。”梓辛别扭地回答我。
　　“那我呢，你会喜欢我吗？”我还是个孩子，可终有一天我会长大。
　　“我不喜欢你。”梓辛的回答在我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但亲耳听到了这五个字我还是感觉有点闷。
　　我费力的从梓辛怀里探出头来：“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梓辛的语气异常斩钉截铁。
　　看着梓辛这副模样，我忍不住想逗逗他，于是用手戳了戳他：“那我现在在你怀里算什么？”
　　“黑灯瞎火的，我丢你一个奶娃娃在这里实在是不道德。”他淡淡的语气很是疏远。
　　“云琊会长大的。”我虽然只是想逗逗他，但还是告诉他我将来不会是他所说的奶娃娃。
　　可梓辛没有回应我。
　　本来就发烧了，又跟梓辛说了好久的“喜欢”，自然没力气再折腾。
　　很快我就在梓辛怀里睡了过去。
　　不知怎的，我只觉得很安心，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
　　梓辛的怀抱比福康宫那张软绵绵的大床还要让我觉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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