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纪事》萬道水

11、第十一章

　　今年七月十五，又是我的生辰，众殿阎罗开了鬼门，与我庆生，很是热闹。
　　“主君清减了，最近睡的不好。”
　　我拿起花菱镜，望了一望。

　　王振又道，“要不吃些定神的汤药？”
　　“哪里管用。”

　　是，最近半年我睡的不好，时常梦见雷劫的那一日。
　　还能梦到陆彦之看我的眼神。
　　冰冰冷冷的。似乎要来索命的架势。

　　总少不得冷汗津津醒来。

　　索命？也是，魂魄都散了，哪里还可能来索命呢。

　　陈若卿最近不常来冥府。
　　我自从那一回，便一直在冥界呆着，再没外面去溜达。

　　昨夜我又梦见陆彦之，他仍是一言不发，冷冷盯着我。
　　我动弹不得，又醒不来，是梦魇了。

　　“主君今日出去溜达溜达么？凡间也有庆您华诞的热闹场面，逛逛也不妨。”
　　我知道王振他这是叫我散心。
　　倒也罢，许久不出去，便当是通一通阳气，好歹我还是一副肉身的皮囊。

　　刚一出门，便见陈若卿等在冥凡两界交界处。

　　我抬手道礼，“好巧。”
　　他一笑，“不是巧，等你半天了。”
　　我看了看王振，这小子倒是腿脚利落。

　　便对陈若卿道，“想不到魔尊也过这个节。”
　　他道，“到底你的生辰，总得庆一庆。”

　　故而，只得一路同行了。

　　人间好热闹。
　　不少人沿着河流放花灯。

　　“放花灯不晓得做什么？送我的么？”
　　他笑道，“也是寄托心愿，祈求冥君赦免生时罪过。”
　　我不禁冷笑，“若是放花灯就能祈求赦罪，我得放一箩筐。”
　　他含笑道，“不过是心愿罢了，不过也有意思，试一试？”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小花船，点亮了上面的半截蜡。飘悠悠的，便顺水流而去。
　　“若真是放一箩筐，不知有用没有？”
　　听了我这话，他道，“所幸是求你的，你只求自己便好。”

　　我拍了拍衣裳，站起。
　　是，只有自己才能赦免自己。

　　待我逛街回来，天都快亮了。
　　王振趴在门口，一见我，便立马跑了过来，“主君回来了，玩的可好。”
　　“还行，府里有事么。”

　　“倒是没有重要的，只是天界，妖界，都送了寿礼来，妖界还好说，几个妖王坐了坐便走了。天界那边是不是应该去道个谢？”
　　“惯是烦人。”

　　他笑道，“也不着急，主君先歇息，等下午睡醒了再去，走几步路，就当消食。”
　　“也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我睡醒就傍晚了。

　　冥界不大分的晨昏，可天界就不一样。
　　反正就是道谢，不拘什么时候，我早早去了，然后就回来，也无大碍。

　　可待我我道完谢，天后的话又多了几句。这便就到夜里了。
　　原来天界的夜色也很美，以前不知道。
　　我忍不住走慢了两步，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大花池的旁边，这池子甚大。
　　叫湖也使得。

　　玩心乍起。
　　我幻化了一个假的自己，先行出天庭。
　　真身则暗自潜入小湖畔，独自逛起来。

　　这里景色甚美，比我大紫明宫好看多了。

　　他天界果然惯会享受。
　　我越走越深入。

　　这湖畔广种紫薇。
　　人间此时紫薇也要落尽了。
　　可天界果真不同凡响。仍是郁郁葱葱的景象。

　　十五月，十六圆。
　　明月，水光，淡淡紫薇香。
　　凝绕缠绵，不胜缱绻。

　　一不留神，竟然走的近了。
　　湖畔后竟然深入一处宫院，倒是清幽隐秘。

　　我循着一条小径进入了这座庭院。
　　小院同别处天宫很是不同。
　　倒是雅洁典致，不知是哪个仙娥仙官的住处。
　　我不便再深入，便要离开。

　　却忽觉身后有人来。
　　忙转身欲道歉。

　　乌云履，掇锦袍，看来是个男子。
　　我抬眼看向这位。

　　陆……彦之？

　　那男子，眼神冷冷。
　　不，不会是他，面容一点都不像。

　　可分明，竟这般面熟。

　　他声音也冷冷的，“你是谁？”

　　一定是陆彦之的事这几日叫我睡不好，就老想到他。

　　我正了正深思，行礼道，“奴婢太阴元君门下，泯月阁的仙娥，成仙不久，不想走错了路，误入仙居府上，请仙君恕罪。”

　　他半晌无言，终于转过身去，道，“罢了，你走吧。”

　　我长呼一口气，好险。
　　若是叫他们天界知道了我擅入他们仙府，想来又是一桩事情。

　　我低头就往外面走。

　　却听他又道，“今年的紫薇开的甚好，你若喜欢，便常来看吧，反正迟早也是要败的。”
　　我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谁有功夫在这里与你诗情画意，我还是先混出去为好。

　　待我回到冥府。
　　便叫醒王振。

　　他边打哈欠，边道，“这大半夜的，怎么忽的想找天界小仙君的画像，主君难不成年长了一岁，忽而变得勤政起来。”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画像，边给了他一拳头，“废话多。”

　　那画像中的仙君一点也不像今日见到的那个男子，看来我最近真是神经兮兮的，杯弓蛇影了。

　　得好好睡一觉才好。
　　我递还给他，“那天君的儿子到现在找到了没有？”

　　他摇头道，“没有，主君怎么忽的这么问，莫不是今日去天界，听闻到什么？”
　　我摇头，“罢了，也不是。”
　　看来我最近真是睡的太少。

　　我问，“他们天君有几个儿子？”
　　“四个。”
　　“丢的是哪个？”
　　“是二皇子。这上面写的明白，二殿下，仙号虚韶仙君。”
　　听着耳生。

　　我又问，“为的什么投凡，就是为了避劫么？”
　　“是这么说的。”

　　我看向王振，“那你说，那陆彦之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什么君？“
　　他压低了声音，“主君别乱说。不论是不是，反正与主君已没关系，便当真是，那日雷劫，什么神仙，也都魂飞魄散了。且此事也是魔界跟仙界的事，可千万别一时糊涂，牵扯上了您。”

　　我自然知道。

　　沉思半晌不可得。
　　只得打发他回去。
　　辗转一夜竟没睡着。

　　我的花园种了数不清的花木，可还真没有紫薇树。
　　我吩咐了手下，“明年种一些吧。”

　　兴许到再次生辰的时候还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