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大佬掉马后》尹桃蹊

46、敬酒

　　坐在待诊位置的孙濛有些紧张。
　　最近她内心总是有些不安，尽管她无数次用神识内视过孩子的情况，但直觉这个孩子会出问题。

　　不久之前她修炼时不小心睡着，做了个噩梦，梦中孩子用尖利的爪子剖开她的肚皮，鲜血淋漓地爬出来，把她生撕活剥吃掉了。

　　作为一名修士，无论如何都不会忽略自己的直觉，她将此事告知了道侣，对方却丝毫不以为意。

　　孙濛自嘲般笑了笑，她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尔长鸿爱的人是自己的姐姐。
　　那可是他的亲姐姐！

　　孙濛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恶心。

　　其实说到底，这个孩子也不过是利益交换……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诊室内叫到她的号，她站起身走进去。那个姓宁的医生用造型古朴的窥镜法宝为她做了一番检查，之后……

　　“抱歉，我对你的病情还有些疑问，您在旁边那个诊室稍等一下。”
　　宁聿修语气十分平和。

　　孙濛微微颔首，顺从地进入旁边的诊室。

　　这宁医生比传闻中的态度要好多了，她心想。
　　殊不知，宁聿修只有骗人的时候态度会变好。

　　孙濛离开后，宁聿修直接开了隔音的法阵，给尔雅拨了通话。

　　“患者之前用神识内视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借了师公的法宝窥镜给她拍了片子，看到了死胎腹中有只虫子。刚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灼痛，法宝倒是把一瞬间的影像传到打印机上。

　　“不是普通怀孕，也不是中毒，我想应该是中蛊了。你懂这个吗？”

　　“略通一二。”
　　尔雅说的谦虚，其实就是发现不对劲才推到他那里的。宁聿修是药王谷大师兄，也算官方的人，还是推给他比较方便。

　　宁聿修：“如果真的是蛊，那我恐怕没法处理，得找到使蛊的人。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蛊胎成熟，散播的范围会更大，会危害到公共安全。”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在尔家吧，有没有什么想法？谁能给她下蛊？”

　　“我想知道，你们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目前没有发现其他中蛊的人，所以先不对外公布，由药王谷将尔家暂时隔离，我的师门会对天一城居民进行暗中排查。”

　　尔雅“嗯”了一声，这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你还没回答我，对于下蛊的人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对尔家的情况不怎么熟。”尔雅笑着敷衍道：“之后就麻烦你了，医生。”
　　说完她就挂断了。

　　夜色中，尔雅的眼眸亮如星火，她轻轻抚摸着盈阙刀的刀鞘：“看来某个‘老朋友’也出现了，你开心吗？”

　　盈阙刀发出轻微的嗡鸣。

　　这件事，应该是冲我来的。
　　她心想。

　　“嘭”地一声，尔雅身上炸开无数只深红色的灵火蝶，她也在蝴蝶翩然的身影中消失。随后药王谷的医修们赶到，用阵法隔离了尔家。

　　尔雅提前离开，没给尔荀找上自己的机会。这个夜晚，她流窜在天一城大大小小的街巷上，释放出数以万计的练蛊灵火，挨家挨户查访，搜出四个同样中蛊的人，直接打包扔给宁聿修，顺便还写了份蛊类总结和除蛊的方案。

　　宁聿修拿着这份珍贵的笔记，感慨道：“这东西有钱都不一定能弄到，我会重新整理一遍后捐给药王谷。我看你还是别在上清派的溯白山待着了，屈才，来我们药王谷吧。”

　　尔雅摆摆手：“嗐，我全靠开挂，不及你们是真才实学。”

　　她放出炼蛊火就是为了引那位“老朋友”上钩，可惜对方岿然不动，稳得一批。最先急的人却是尔荀，不知谁跟记者透漏了消息，尔家被仇人传染了蛊毒一事被透漏给大众，严重影响了尔家的声望和生意。

　　“幸好发现的早，不然整个天一城都要跟着倒霉了！”
　　“是啊，不知道尔家的那些店铺有没有事，反正我以后不会去了。”
　　“听说药王谷已经查了那些店铺，好像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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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声音，被隔离的尔家暂时还听不到，他们正在忙着自查。
　　孙濛眼眶微红，目光中的怒火有如实质，宁聿修已经用尔雅给的办法将活蛊引到一块妖兽肉上，她刚看到那色彩斑斓满身粘液如蛾子般的生物，差点吐出来。

　　想到这样的生物在她腹中待了个把月，她就恨的牙痒痒，想要将这东西碾碎。
　　宁聿修及时拦住：“如果你还想找到害你的人，那就不要碰它。”

　　一旁的尔荀放缓语气：“我们尔家对蛊类没什么研究，宁医生可有办法？”

　　宁聿修抬起眼皮瞥了眼尔荀，不咸不淡道：“说起来这方法还是尔雅道友捐给我们药王谷的，你们怎么舍近求远不去跟她求助？”

　　尔荀老脸一红，没再说话。

　　没有尔家人的打断，宁聿修继续科普道：“这蛊胃口很大，它们将被寄生者吞食干净后，就会去吃掉下蛊者，再之后就会自行寻找其他可以被寄生的人，所以下蛊者为了保全自己，必须在被寄生者死后将活蛊引出再灭杀。不过下蛊之人和将这种蛊散播出去的幕后主使并非同一个人，甚至下蛊者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反噬。诸位先别声张，且等着，等到这块妖兽肉被蛊啃食干净后再暗中观察它的去向。”

　　孙濛皱了皱眉，“不是说天一城还有其他被寄生者吗？难道给我们下蛊的人不是同一个？”

　　“很遗憾，五个被寄生者，目前已经找到四个下蛊人。”
　　宁聿修意有所指道：“这四个‘凶手’，刚好是那些被害人的家人或者朋友。”

　　孙濛愣了愣，随后目光露出了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哈”，表情讽刺：“我等着看到底是谁要害我！”

　　扔下这句话，她甩袖离去。

　　就在尔荀和宁聿修商议如何处理这只蛊的时候，仙工局正在为一念元君墓的修缮工作一筹莫展，于是尔雅就被方书浅举荐给现在的仙工局局长——两仪道君。

　　上次来到天一山还是拔刀会，尔雅经过自己的墓时只是短暂地瞥了一眼，压根没仔细看。不过印象里，这墓碑当时还是完整的。

　　“我记得这墓被炸开过，之前不是修好了吗？”尔雅略带几分好奇地问道。
　　自己给自己修墓，这也太奇怪了，更何况之前炸墓的人还是她亲弟子。

　　两仪道君解释道：“元君墓的经历和它的主人一样，算得上是命途多舛了。这座墓最初由阵法大家方怀真修立，内乱时期元君墓被他族摧毁，容首席平定战乱后，怀真前辈重新修缮了此墓，还立下了无人能解的阵法，此后几万年风雨飘摇，墓碑却屹立如初。可惜前不久，元君墓不知被哪个混蛋炸开了。”

　　——如果我说那个混蛋就是你口中的阵法大家，是你们第一任局长，你肯定不会信。
　　尔雅腹诽着。

　　“我们用碎掉的石粉还原了墓碑，却无法还原阵法，这座墓碑变得……怎么说呢，有点脆，掉渣是常有的事。刚好最近听书浅提起过道友的阵法造诣，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完全还原阵法。”

　　“行，这事交给我吧。”尔雅很痛快的答应了，不过附加了一个条件：“我想听你讲讲那个惊才绝艳的阵法大家——方怀真的故事。”

　　在她的印象里，方怀真始终是个小孩子，完全无法和所有人心目中值得尊敬的仙工局创始人对上号，所以她对方怀真成为仙工局局长前后的事好奇极了。

　　两仪道长还真给她讲了不少方怀真的奇闻轶事。

　　“……战乱平定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会儿刚进仙工局实习，能经常在研究室和图书室看到怀真前辈。说起来，怀真前辈算得上仙联会最受欢迎的高层了。”

　　“哦，为什么？”

　　“怀真前辈御下虽然严格，但为人正直，没有私心，他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阵道，工作上只认准业务和努力，跟着他干活比较舒心，可以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所以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很喜欢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怀真前辈长得好看。”

　　“容首席长得不好看吗？”

　　两仪道君略微沉思片刻，道：“我没见过容首席，据说他也好看，只是……”

　　“只是？”

　　“只是大家都有点怕他。容首席这个人，见过的都说他心思深不可测，而且性情喜怒不定，和他一起工作很有压力。”

　　尔雅笑了笑。
　　“这两个人有留下图片或者影像吗？”

　　两仪道长摇头，轻抚着自己的胡须道：“容首席那边没留下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是怀真前辈这里，我当年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是发须全白的耋耄老者了。记得他老人家仙去之前，毁掉了所有与自己有关的图片和影像资料。”

　　尔雅沉默片刻，问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怀真前辈曾说过一句话。”
　　两仪道长目光落在远处，陷入了回忆。

　　这是一个极冷的冬天，漫漫白雪落在方怀真的肩头，眉梢。
　　他站在元君墓前，目光一如过去澄澈安静，却无端地让两仪道长想到一句悲伤的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元君死后，阿真也死了，留下的是方怀真。”那个老者轻声说道：“可我不愿做方怀真，把那些照片毁个干净，她便不会看到我长大成人的模样，我就可以永远做那个跟在她身边一心向道的少年。”

　　“他是在怀念自己的师尊吧。”两仪道君看着元君墓碑，叹息着说道：“相比于现代修士追星般的狂热崇拜，怀真前辈那一代人真正将元君视为精神标杆，反而更加令老朽动容。”

　　尔雅的脸上依旧挂着惯常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笑意。

　　“我听长辈说，雷云寺那个转世佛子生前和元君不合，但元君陨落之后的内战时期，中洲被占领，这块墓地被异族掘开，残骨被碾进淤泥，是佛子拼尽修为将那几个异族首领灭杀在此地，也为我人族修士赢得了逃离中洲的时间。”

　　尔雅的笑容渐渐淡去。

　　“还有和元君交好的凤族。当年内战最为激烈的时候，人族和异族都死了不少人，是凤族自愿以凤骨化为九洲大阵的一部分，强行隔离开五洲和四洲，换了数万年的和平。”

　　“元君当年有条白龙灵宠，元君陨落后他自愿堕魔，将那些恶意中伤元君、挑起战争的人和异族抽筋拔骨，扔进须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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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仪道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有尔雅记得的，也有她不记得的。

　　最后，那浅淡的笑容又回到她脸上。
　　“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些。”

　　两仪道君离开后，尔雅坐在自己的墓碑前，伸手轻轻扫去上面的浮灰，又从小洞天里取出一壶酒，洒在了墓碑下。

　　“敬九洲第一阵修，敬雷云寺佛子，敬凤族，敬白龙……敬十万年所有牺牲，也敬所有留存的青山薪火。”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九洲大阵解开，五洲与四洲再次互通，重建天梯开启天路，这便是她当下该做之事。

　　尔雅端起酒盏，对不知何时如一缕青烟般出现在她身后的九黎说：“你之前让我不必考虑那么多，只需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可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我想，我应该去做我认为对的事。”

　　她笑了笑，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最后敬我自己，能与你们在此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