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盈阙狗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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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雅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着那道刀影。
她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时没有上前。
盈阙刀，元君的刀。
它的由来也算一段传奇，不是因为这把刀多锋利，剁人效率多高，而是因为刀下亡魂大多是被砸死的，这种死法实在让人难以瞑目。
尔雅早先是个帝姬，世人都以为她十二岁入道，其实她十二岁才遇到师尊。
真正拜师是在六年后，中间过程暂且不提，总之她跟随师尊云游时，师尊说她缺了一把武器。
之后，他就带尔雅去了一个名为“鬼岛”的地方，寻找炼制本命法宝的材料。
俗称，捡破烂。
所谓的鬼岛，其实就是上古时期的神魔战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这地方神出鬼没，偶尔会出现在大海上，但大部分时间都难寻踪迹。
神魔战场灵气匮乏，险象迭生，但好东西比比皆是，并不算真正的捡破烂。
师尊为她寻到一块十分不起眼的材料，黑漆漆的，质感似金似玉，不但表面坑坑洼洼，还重得要死。
尔雅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但师尊非要让她把这材料放入丹田中细细打磨。
“等把它琢磨成武器的胚形，你就可以出师了。”
说完这句话，师尊又扔给她一本《万象诀》，还嘱咐道：“只有练好这个法诀，才能将材料收进丹田，不然你就只能背着重死人的材料行走四方了。”
年少的尔雅因为这块材料，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师尊多少句卖麻批。
后来这块其貌不扬的材料不但有了胚形，还被她打磨成一把真正的刀，但它在成为刀之前，尔雅每逢遇到打架的场合，都是直接把刀胚扔出去砸人的。
被她砸死的邪修，手拉手可以绕九洲界两圈。
不过随着砸死的人越来越多，它竟然渐渐生出了刀灵。
总之，这就是盈阙刀的来历。
尔雅倚风而立，此刻从回忆中走出来，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良久，她才慢吞吞地跨过围栏，登上玉石高台。
“我回来了。”
她轻声说道。
那把刀就位于高台最中央，刀尖向下，直直插|进泥土里，山体裂缝将整个刀身吞入一半。
尔雅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刀。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年头太久，它远没有博物馆的仿制品光鲜亮丽——漆黑刀面上锈迹斑斑，布满被雷火劫劈出的条条裂纹，裂纹之间生了青苔，不再锋利的刀刃也早已卷边。
尔雅刚冒出一些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的感慨，盈阙刀忽然发出极低微的鸣响。
刀身不断震动，它好像在说你终于来了，又好像在努力抖落满身锈迹。
尔雅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安静点。”
刀鸣陡然一停，随即发出更大的声响，仿佛小狗在和主人撒娇。
尔雅不为所动。
毕竟她是猫派的。
猫是十分在意距离和界限感的。
尔雅一直纳闷，她这样的猫派，为什么会有一把狗刀？
盈阙刀灵真的就像一只爱嫉妒的小狗，今天计较主人看了别的刀剑一眼，明天介意主人夸别的武器好看，后天用自己刀气把主人新收的法器全部震碎，导致那么多年，尔雅连把拿得出手的对敌武器都没有，只能用刀胚砸人。
然而每次做错事，它都会发出好听的刀鸣给尔雅听，着实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盈阙刀几乎没有任何优点，甚至不具备其他刀剑那样尖锐的锋芒，除了死沉和死硬。
雷火劫把她大乘修士坚固的身体劈成粉末，却只能在这把盈阙刀上劈出几条裂痕。
也是这把没什么优点的刀，陪她走过山长水远，最后义无反顾地帮她斩断天梯，从此遗落山巅，沉寂十万年。
“我不是个好主子，你在我手里除了砸人，从没得到过灵刀应有的待遇。”
尔雅坐在高台晚风中，语气比风还轻柔：
“我知道这十万年里你没寻到新的刀主，是想着也许我会回来找你。但是等我查明重生的真相，尘缘就算彻底了结，最后会怎样选择，我自己都不能确定。”
“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稳妥的未来，所以你还是找个待你好的主人吧。”
它已经勉力支撑了十万年，身上的裂纹再不蕴养修补，好不容易养出的刀灵就会消散，届时刀身恐怕也会不复存在。
话音一落，只能听到风拂过树叶的哗哗声。
良久，盈阙刀终于再次发出嗡鸣。
“你同意了？”尔雅微微抬眉，随后点了下头：“那很好。”
刀鸣又响，尔雅侧耳倾听，随后迟疑片刻，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拔刀祭的时候过来，还要报名参与拔刀，给新主人做陪跑？”
她指尖点在膝头，似笑非笑道：“我说你这就过分了啊，我养的狗另投他主，不但要我亲自欢送，还得来做新主的踏脚石，你也太狠了吧？”
刀身开始剧烈震动，嗡嗡声拔高，都快把附近的安保招来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
尔雅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前辈的存在，不就是注定送技能送装备，最后再被后辈拍死在沙滩上的吗？
听到尔雅答应下来，刀身总算不震了。
“对了，我今天貌似看到一个故人……不，应该说是带着故人气味的小姑娘。”
尔雅偏过头，轻声问：“盈阙，你还记得被你砸成平地的蛊寨吗？”
刀身再次发出微弱短促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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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蕴离开博物馆后，回到自己家。
她走到家门口附近的小巷时，忽然停住脚步，似乎在抗拒什么。
这里是天一城二百环以外，附近有一座老旧的二层联排房。
黎蕴的父母皆为凡人，弟弟同样是修士，四口人的生活来源，是一家面对凡人开放的旅店和饭馆，每个月的收入能达到10000灵珠币。
凡人的日常生活很少涉及到蕴涵灵气的材料和法器，收入和消费自然远远比不上修士，在普通凡人家庭平均月收入3000灵珠币的五洲，黎家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如果家里有两个修士，这点收入就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黎蕴讨厌这个家。
不，应该说厌恶。
这个家楼上作为旅馆，楼下作为餐馆，一共十几间房，她却连自己的单人间都不能拥有。
黎蕴僵立在巷子中，迟迟不肯挪步时，买菜回来的母亲刚好看到她。
“杵在那里干嘛呢？看看这都几点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帮店里干活！”
黎母拔高的嗓门几乎传遍整条街。
“你弟弟才五岁就知道帮我倒茶递鞋，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
——我五岁的时候可以踩着高凳做饭，他现在只会吃饭。
黎蕴心里这样想着，面无表情地朝家门走去。
“问你话呢，回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元君博物馆。”
“怎么又去博物馆？”坐在门口抽烟的父亲不满地皱起眉：“进去一次就要十个灵晶币，去的次数再多，难道你就能成为元君那样的人物了？你当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自己赚的。”
黎蕴冷声说道。
父亲愣了一下：“怎么赚的？”
黎蕴抿了抿唇：“说了你们也不懂。”
“又是你们修士那套东西吧。”母亲拎着水盆回来，一脸不以为意：“赚了钱就省着点花，你都这么大了，你弟也快要入道了，仙校学费也不少，你得出一部分。他资质比你好，咱们全家可就指望他呢。”
又是这样。
弟弟聪明孝顺，弟弟资质比她好，弟弟可以光耀门楣……
所以在这个家里，她必须是弟弟的附属品，吃的东西先让给弟弟；弟弟闯祸要替他挨骂；弟弟能拥有自己的房间，她只能住在空客房，半夜来了客人，她就得让出床铺去餐厅睡……
每次回家，都会让她觉得窒息。
如果她能像元君那样厉害，该有多好。
黎蕴终于忍不住，顶了句嘴：“他资质再好也不过是个四灵根，跟我这种五灵根一样废。指望他光宗耀祖？哈，还不如指望我。”
母亲竖起眉毛：“啧，你这孩子怎么跟父母说话呢！”
父亲依旧狠狠抽着烟，呛人的灰色烟气中，传来他沉闷的低语：“你弟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回到空客房的路上，她在心里这样问。
黎蕴平缓了一会儿心情，走到客房的卫生间，推开天花板顶棚，掏出一只拳头大的瓦罐。
她用指尖珍惜地蹭了蹭瓦罐外壁：“等我攒够了钱买储蓄法器，就能随身带着你了。”
“回来了？”瓦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
“元君博物馆。”想到那个为她出头的红裙女修，黎蕴抿了抿唇角，目光柔和几分：“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这瓦罐是黎蕴之前在天一山上捡来的。
三月份元君墓被炸后，仙工局重新修缮了墓碑，她再次登上天一山祭拜时，竟然不小心在山中迷了路，这小瓦罐就是当时发现的。
瓦罐自称是元君旧物，当年常伴元君左右，因为年头够久，又能经常听到高阶大能布道，所以生出了器灵。
自从被黎蕴捡到，器灵教给她不少修行方法和方便实用的小术法。
“你身上怎么有那人的气味……那个夺走我族练蛊圣火的小偷回来了？”
瓦罐里的声音絮絮叨叨，状似疯癫：“不，她应该早就死了！难道是她的后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黎蕴皱眉嘟哝了一句，显然早就习惯了对方的疯言疯语。
等那器灵稍微平静下来，黎蕴这才又问道：“上次你教我的术法，我练习得差不多了，能不能再教给我新的……”
无独有偶，此刻天一城中心区的尔家园林，同样有一场对话。
“东岚，之前家主给你的那册《万象诀》残卷，你修习的如何？”
高髻女子坐于上首，手中端着一盏茶，语气冷淡道。
“母亲，女儿如今已经将残卷熟记在心。”
尔东岚恭敬地微微低下头：“女儿本可以晋升筑基，如今还将修为压制在练气大圆满，就是为了明日。”
高髻女子微微颔首：“家主说过，盈阙刀和南明剑一样，只能属于我们尔家。明日你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尔东岚告别母亲，回到自己的院子。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养母。
尔东岚本是分家的孩子，只因容貌酷似元君，被家主尔荀过继到自己的长子名下。
长子已有道侣，但膝下无子，养母孙滢虽没有苛待她，但也算不上热络。
两人都有点合作共赢的意思。
尔东岚心绪复杂地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打量镜子里那个容貌端丽的少女。
她能成为本家人，能拥有如今的超然地位，能获得比分家同境界修士更多的修炼资源，都是得益于这张脸。
她朝镜中的少女笑了笑。
镜中少女也笑了笑，那张极漂亮的脸蛋舒展开，眉梢眼角温情脉脉，仿佛春意盎然。
“不对。”她忽然说道。
这笑容太过浅薄粗鄙，元君绝不是这样笑的。
她回忆着女神广场上那座雕像的笑容，不断调整着表情和唇角弧度。
要再像一点。
只有像，她才能得到更多，拥有更多。
可是无论怎样调整，她都不太满意，忽然间，眼前又浮现一个人——是那个在博物馆遇到的红裙女修。
尔东岚下意识皱眉，随即依照着那红裙女修，调整自己的目光和神情。
一瞬间，镜中少女无限趋近于广场上那尊雕像。
尔东岚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那仿佛并不是她，而是被什么东西逐渐占据了灵魂和躯壳。
因为这张脸，她永远都不是她自己。
半晌，尔东岚忽然举起梳子，狠狠地砸向镜面。
咔嚓，镜中完美的面孔骤然破碎。
……
夜色朦胧，灯影憧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天一山，玉石高台上。
尔雅眉头微蹙，不满道：“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这盈阙刀灵的记性和它的性格一样狗。
刀身再次鸣震。
“没嫌弃你现在丑，也不是外面有狗了……等等。”
忽然想起什么，尔雅话音微顿，道：“先不聊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想起被自己扔进小洞天的九黎，自从在列车上被怼了几句，对方似乎再没说过话。
不会生气了吧？
真生气的话她还得哄……
尔雅摸了摸鼻子，下一秒出现在小洞天中。
刚进来时，她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曾经的荒地破房子，到如今房屋绿植俱全，仅仅用了一天时间。
入目皆是葱茏绿意，群山，竹林，溪流，瀑布，移步换景，处处都带着野趣横生的讲究。
房子建在半山腰，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每个挑飞的屋檐上都挂着六角铜风铃，倒是很有几分古拙之意。
某位房客效率很高啊。
尔雅心里想着，却始终没见到人影。
她绕着房子找了大半圈，终于在一处尚未竣工的回廊中看到九黎。
他正倚着梁柱睡着，周围还堆着木石等建材，仿佛忙累了小憩一会儿。
小洞天内不分白天黑夜，永恒的日光穿过亭台翘起的飞檐，落在对方脸上，碎影斑驳，衬得他仿佛也像一件易碎品般。
直到尔雅走近，他也没醒。
“九黎？”
尔雅蹲在玄衣男子面前，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九黎依旧毫无知觉，背靠着梁柱侧滑出去。
尔雅赶紧扶了一把，对方的脸就这样埋进她的臂弯。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盈阙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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