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凌展春

9、惊梦

　　我们赶到凤凰乡的时候，依然下着雨，好像是专程为我们下的洗礼。
　　可是，我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山坳里的凤凰乡小学根本不是我以前所见到的那样，教室不见了，变成了一堆堆的残砖废瓦。旗杆没有了，雪梅的住所也塌了半边，门也不见了。我们见到了老支书，他使劲地摇头：“你们来晚了。一场洪水使这里全变了样。雪梅她也走了。”我的心紧了起来：“走了？难道是……”“节哀顺便吧！”老支书叹着气说。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气血上涌。我的泪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它们毫不争气地流了一脸，我的手紧紧地抓住老支书的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雪梅，难道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吗？ “雪梅的墓在哪？”“雪梅老师什么也没有留下……”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冲进了瓢泼大雨中，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她。我要跟她说我爱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她。
　　在小小的山坳间，连一座孤零零的土堆都没有。一地的残破，雪梅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来晚了，我是多么后悔，我曾暗暗地发誓要永远守着你，却又狠心地离开你，老天爷，把雪梅还给我，就算她是别人的妻子，我也可以爱她，对不对？雪梅，如果有可能，就换我去吧，我是多余的人，只要你能幸福，换我去吧……
　　“阿欣，别傻了，走吧，”姐夫在拖着我，而我感觉他的手也在悄悄发抖，“阿欣，别这样，啊……”

　　……
　　我的高烧是从那一天晚上开始的。我们就住在雪梅生前那间小屋里。这里的小山村没有医生，姐夫用生姜片贴在我的额头上，而我几乎对外界没有了感觉，我知道我的心在烧，我的血在烧，连我的梦都在烧，我知道这一次的病，如果能使我忘记一切的话，我愿意快好，可是如果梦醒时我还那么痛苦，我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雪梅那样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要带走她？

　　……
　　那一天晚上，我觉得我好了一点，我醒来没有看见姐夫，就从小屋走出来。我隐约地听到有人在哭。一个男人伏在一座小小的土堆上，土堆像是刚堆好的，没有碑。她男人吗？这么晚才来。我正准备往回走，那人却在低声地说话，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唯有泪千行……”那声音低沉得让人心碎，在月色下，那声音咋一听仿佛是在山间游离的孤魂野鬼发出，冷飕飕地扑面而来。而对我来说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姐夫！你……”我的话音刚落，姐夫像被电击了一样，顿时呆住了，空气像静止了流动，我和他都再原地站立，都不知道下一句话该如何出口。可我能感觉他正努力地克制的情绪，我还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沾满了土，他的双手全都是泥。
　　……
　　我顿时很愤怒，那个自己心中敬爱的风度翩翩的董培南，那个和姐姐患难与共的董培南，此时却跑到雪梅的坟前，“你和雪梅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在欺骗我，你还在欺骗姐姐！”董培南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地向小屋走回去。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爱的人……，她们两个都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你到底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我不要糊里糊涂地做一个傻瓜，我要知道全部。”
　　……“阿欣，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我还不能说。”
　　“不行！我必须现在知道！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就告诉姐姐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似乎董培南没有听懂我的话，他只要迈出的第一步，就不会停下来。我掉转头，“雪梅，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姐夫已经走了。他留下了一张字条。
　　阿欣：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我无法告诉你的一切，自然有我无法明言的原因，请你原谅。尽快地忘记悲伤，否则你就会沉沦下去，让某个人或者是某件事成为你心灵永远的负担，我不想看到你生活在你自己制造的阴影下，我想，外面坟下的她，也一定不愿意看见你的这样子。
　　回城后，尽快和我们联系，别叫你姐姐担心！
　　即日
　　“还有脸提姐姐吗？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姐夫！”我把纸条揉成团，丢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