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狐影·沅有芷》斑竹枝

1、全 1 章

　　“那么，再见。”那红艳的双唇吐出一声道别，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然而，震得心脏剧烈跳动。“你……”眼前的白色身影已消逝不见。
　　“再见了……”风里仿若有些不可捉摸的叹息，凝神细听却又没有。然而——“再……见……”“不！不——”源博雅伸出手去，试图把握住什么，可手心冰冷，空空如也。

　　眼前正有落花飞过，跌入水中。
　　博雅坐起身，楞楞望着那寂寂的池塘，看不清落花的去处，既肯将身赴水，怎样都是心甘情愿吧？
　　塘中有一弯清白的月，细如眉弯，似极了那人的眼眉，连那份冷冷的清静，也同那人一般无二。
　　只是那人虽冷，笑起来却有浓得化不开的欢喜，如漫山遍野的白雪，在夺目的冬日下跳跃着温暖的光。那个人……
　　博雅想起方才的梦，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枕边，将葉二凑在唇边，心念一动，又颓然放下。这么晚，家人都睡着了，再吵醒他们不太好。
　　再说，面前也没有烤香鱼和酒。
　　对面，也没有那个爱着白狩衣的人。

　　阴阳头正匆匆赶往朱雀殿，眼角余光瞥到一人的身影，赶紧装做没看见，掉头就走。
　　他身后响起啪啪啪啪的脚步声，有人追赶着跑来。“哎呀，应该跑起来才是。”才做出这样决定的阴阳头，被那人一把拉住衣袖：“大……大人……”
　　“啊——为什么刚才不跑？！”心里一声惨叫，阴阳头挤出一个笑容：“源博雅大人，有何贵干？”博雅两手捉着阴阳头衣袖，却不答话，只一个劲喘气，喘得半天，好容易开了口：“大人……有……有消息了么？”
　　“没有！”阴阳头斩钉截铁地摇头。一层灰白罩上源博雅的脸，他喃喃道：“那么，拜托大人，一旦有了他的下落，请千万通知我一声。”“啊，谁会知道他！安倍晴明从来行事都是独来独往，很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去哪怎么会知会我们？何况他连博雅大人都一并瞒了，自然是不想再有人知道。找有什么用？这个人……”阴阳头满腹牢骚终于忍不住喷出，安倍晴明名义上属他管，做事行为，哪一件听了他的？
　　他兀自唠唠叨叨鸹噪下去，不想抬眼看到博雅的脸，吓了一跳，倒把话吞进肚子里。博雅双拳紧握，面无人色，似被他的话击中，身子也摇摇晃晃起来。
　　“那么，阴阳寮一旦有了消息，在下头一个来报知大人。”阴阳头放缓语气，施了一礼退下。
　　这样也好，免得这位大人成天缠着自己。

　　源博雅拾起廊上一片叶，又拾起一片，手上握不下了，又兜起衣襟来接，直到再也装不下。
　　土御门小路这边，已是如此荒凉破败了。怎么会。
　　曾经，这园中开满过来自山野的各色鲜花。
　　曾经，这池中穿梭过大小游鱼。
　　曾经，这廊下有过纵情大笑，有过含笑凝眸，有过笛音悠扬，有过击节而歌。
　　还有过，曾经，还有过相随相知的情意。
　　落叶，不知不觉洒了一地，被风一卷，立即飞散到四面八方，有几片扑上博雅的脸。
　　博雅的双手捂在了脸上，无力地跪倒在地板上：“晴明，你到底去了哪？”
　　那个名叫安倍晴明的人，真的存在过吗？
　　某一天，这个人连同他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没有丝毫踪影可寻。就连空气中也嗅不到一丝气息。
　　源博雅怎么找也找不到。
　　如果是去哪里，晴明应该会跟他招呼一声啊。
　　“那么博雅，再见。”这就是晴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跟以往每个夜晚分别时说的，完全一样；那双盛满欢喜的眼，也一如既往；甚至博雅回头看时，晴明倚在廊柱上的慵懒身影，也和往常没有区别。他衣领微微敞着，袒露出纤细的前胸那一抹夺目的白。
　　然后，第二天博雅再来时，院中空了。
　　从此，安倍晴明再也没有回来过，也再没有传递过一点讯息。
　　慢慢地，他不再被人谈起，涟漪过后，死一样的水面，再无半点痕迹。可是……
　　“安倍晴明！你在哪里？！”博雅遏不住一股怒气，大吼出声。
　　“就算是要走，也要说一声啊！”
　　“你这算什么？就这样消失了吗？”
　　“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独自消失了吗？”
　　“我找你，我们一起对付妖魔的地方，我统统去过；你提到过的地方，我统统去过；就连你名字出现过的地方，我也去过……去过！”
　　“然而你，始终不肯出现，不肯告诉我一声你的消息！”
　　博雅猛然拔出葉二：“你说过，你最爱听我吹笛。你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砸了这笛！”
　　落花与风，同月光一起凝固。持笛的手在微微颤抖。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声中，那名为“葉二”的鬼笛，在廊柱上轰然破碎。
　　破碎了的，旷世名笛；破碎了的，赤子般的心。
　　没有了倾听的人，纵使有葉二又如何？
　　“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曾经……存在过……”
　　一片最后的落叶掠过博雅的发，也掠过流满泪水的眼，缓缓躺在他膝前。
　　啪，啪，啪，响起如同秋雨的声音。
　　好一个秋雨打残荷……

作者有话说

　　这篇写的是一种心情，跟写文时发生的一些事有关。
重点在于心情而不是情节。
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突然消失了，剩下的人，那种茫然无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