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倾国祸》liufulaiya

12、绝望

　　张素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阳台的，离开那个业已成为方凯和女儿甜蜜小窝的家。
　　她恍恍惚惚、踉踉跄跄地出了光大华苑，沿着马路，茫然地向前走着。
　　此刻大雨开始倾盆而下，张素行恍若无觉，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身上早已被淋得通通透透。一到十月，这个城市就已似乎迈入严冬，呵气成霜、滴水成冰。张素行本来穿得就少，被雨水没头没脑地一浇，冻得直打哆嗦。她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焦距，无神地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在宽敞的人行横道上走得歪歪斜斜。还好由于大雨，道上没几个人，不然早就和别人撞上了。偶尔有几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张素行这般异状，竟是没人看上一眼。
　　走着走着，张素行竟还能分出神来想事情。
　　电视剧中的悲惨场景，往往都是伴着风霜雨雪的，以前看时只觉得做作，如今信已，呵呵。她刚刚试图自我解嘲地排遣两句，心中的酸楚却翻江倒海地反涌上来。她觉得心口一阵酸甜，“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吐到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襟上，又迅速地被大雨冲得淡了，终于不见。
　　她淡然地惨笑一声，好似从心底发出一声嚎泣，闻之令人动容。张素行又是一阵冷笑，心中只觉得天下凄惨之事，莫过于此。

　　不怪女儿，当然不怪女儿。小可怜呢。女儿自尊心多强呀，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本事，想必她在外面受过不少苦。
　　张素行只是有些好奇，不知方凯和女儿是怎样认识的？又是怎样达成协议的呢？事成之后方凯又能得多少好处呢？呵呵，不劳自己操心啦，看样子，他和女儿早就是情人了，起码也是男女朋友。自然是好算账的。哪比自己这个外人，处处被人算计，嘿嘿。
　　当然，也不能怪方凯，现在回忆起来，从始至终，他竟然从来也没有从嘴里吐出过一个“爱”字，连“喜欢”这样的字眼也没用过。全都是他的表情、动作、暗示，使自己一头陷了进去，彻底沉溺。在过去短短的两个星期里，自己就好像发着40度的高烧，昏昏沉沉、甜甜蜜蜜。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又怪得了谁呢？
　　这些年来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是没有再婚的机会。只是自知条件不好，追求者不是人品奇差，要么就是怕对方冲着自己手头那点钱来的。将来会委屈了女儿，所以硬是咬着牙根挺过来了。
　　一过35，就变得又胖又老又憔悴，于是她彻底打消了再婚的指望。一心守着女儿过日子。没想到快50岁的人了，老了老了却晕了头，竟然，竟然爱上一个和女儿同岁的大男孩！
　　天哪，张素行用手抚摸了一下面孔，坑坑洼洼粗粗糙糙。她很快又把手放了下来，尽管冻得直打哆嗦，脸却烫得能煮鸡蛋了。也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愿意把方凯介绍给同事熟人，好端端的定会被别人耻笑一场，何苦来呢。
　　是呀，女儿和方凯才是一对。年貌相当，性情相投。她们走在街上，当然不会和自己与方凯走在街上时一样，左顾右盼，提心吊胆，象是做贼一样，嘻嘻嘻嘻。
　　咦？这么说起来，女儿和方凯既然都没有错，那错的自然是自己了！哈哈哈哈！原来是我出了错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你吻过她么？”
　　张素行喃喃自语着，声音却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吻过，当然吻过。”
　　她想起过去，其实有很多启人疑窦的地方，可自己都轻轻略过了。到现在才想得个明明白白、透透澈澈。
　　她想起方凯吻她的时候，总是轻轻的、摒声凝气，从来也不试图撬开她的双唇。自己总是把这解释为他的纯情、害羞与没经验。如今看来，嘻嘻，却原来是他会觉得恶心，觉得恶心！欧，这也实在难怪他，要是自己18岁的时候，非得去吻一个快50岁的老头，大概也会觉得恶心呢，嘿嘿。
　　她又想到，不论是自己的朋友熟人，还是方凯的朋友熟人，都不会知道他们的事。两个人的圈子，根本从来没有过交集。有交集的，只有她们两人自己而已。而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和方凯也根本根本没有过交集，呵呵。
　　她当然也曾为此暗暗地担心过，要是与他彼此淡出对方的生命，恐怕连一丝一毫的纪念物都不会留下，连个可以一起回忆倾诉的人都不会有。毕竟以前自己还曾一心一意痴心妄想要嫁给方凯。可是方凯总安慰自己，说时候一到，自然水到渠成，万事皆通。如同做梦一样，到现在才发现却原来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呀，哈哈哈哈。

　　想通了这点，张素行只觉得滑稽无比，疯狂地大笑起来，全身笑得直抽筋，渐渐地蹲下去，缩成一团。直笑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象是在抽泣、又好似在嚎啕痛哭。
　　“啊——，啊——，啊——……”
　　她不哭了，开始痛苦地大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大，声嘶力竭，仿若狼嚎。
　　一个行人打着伞本已匆匆走过，见她如此，又迟疑地返回身，弯下腰将伞撑到她的头顶挡雨，又关切地问：
　　“小姐，你没事吧？”
　　张素行猛地一抬头，那人大雨中只见一老丑女子，满脸横肉，面色狰狞扭曲，神色晦暗，双目却炯炯有神如电闪，似乎放射出绿幽幽的光芒。不禁吓得往后一跳，脚跟不稳，跌倒在地，伞也脱手了。一骨碌爬起来没命地狂奔而去，连伞都顾不得捡。
　　“哦呵呵呵呵呵呵……”
　　好像看到天底下最最滑稽的事，张素行止不住又狂笑起来。
　　怪我怪我全怪我。只是，现在我该如何是好？小时最爱读唐诗宋词，大一点又喜欢琼瑶凯伦，后来席绢于晴当然也不在话下。经常的恨不能化身为书中的女主角，体验一次书中浓得呼之欲出的真情实爱。
　　还没等自己的心长大，就已经结婚生子。总觉得真正的自己就好像被巫婆囚禁在塔中的公主，但现实生活中又哪来真正的白马王子相救？
　　将就吧、将就吧，就这么将就了一生！现在，自己就好像站立在一条大路的中央，往后看，是象蚂蚁一样庸庸碌碌的前半段人生。默默无为，没有亲人朋友，连唯一的女儿都不再爱自己。一生中唯一一场真正的恋爱却原来是一场骗局。往前看，可以预料，后半生一样是庸庸碌碌、繁繁琐琐，无聊又无意义。老了必将无人照料，死后双脚一登，连哭的人恐怕都没有。嘿嘿！自己作人还真是失败。
　　算了！放弃吧。张素行慢慢地站起身，现在放弃的话，女儿得了全部遗产，必然欢喜，于自己的死说不定还会落上两滴眼泪。
　　方凯呢？不知道他的良心会不会有点刺痛？也许他也能哭上一两声，不，不，自己太奢望啦，只要他能有那么一丁半点的伤心，就于愿足矣，足慰平生了。
　　公司的同事们大概也会真心假意地来吊念一番，去了自己这个碍事的眼中钉，副部长心中一定很开心。自己在寰宇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人嘛。如此看来，自己现在死的话，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呢。
　　死吧，死了吧。张素行想。不知不觉，她已走到万春桥的丁字路口了。她知道这里，平时车流量极大，又是个大大的丁字型，右拐的车根本看不见对面，真方便呀。
　　况且，由于是高速公路，车速一定很快。
　　“快到来不及刹车！”
　　张素行对自己微微一笑，喃喃自语地小声说。自小，她就极怕痛怕高，所以基本上，跳楼跳河横梁自尽是不用考虑的。喝药又容易被发现，还是撞死来的壮烈又痛快！
　　她站直身子，从容地整整衣服、头发。从公文包里拿出工作证身份证，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可别死后毁了容，让人辨认不清身份。作失踪处理的话，女儿要得到遗产还得白白地等上三年，何苦呢。然后扔掉公文包。心里竟是一阵轻松。哈哈，再也不需要工作了，再也不用低头哈腰陪笑脸了，在也不用看副部长那张苦瓜脸啦。
　　她笨拙地翻过护栏，看着往来不息的车流，闭上眼睛。
　　没事，别担心，张素行。就当它是冲刺。
　　啊，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冲刺了，可得干的漂亮点，我再也忍受不了失败啦。

　　大雨倾盆而下，天色阴沉，能见度极低。
　　张素行笨拙地爬上栏杆，张开双臂，纵身从行人横道的护栏上一跃而下，好像想飞起来。肥大笨重的身体，画出一条决不优美的弧线，带着深深的痛苦，重重地跌到高速公路上。迎面，一辆高大的卡车呼啸而至，她只觉得灯光耀目，在这生死的一瞬间，张素行却突然后悔了。
　　“不！不！不！”
　　她尖锐地叫喊起来：
　　“为什么我得死！不！不！不！”
　　可是来不及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浓浓的黑暗，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