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袖》月皎兮兮

7、红烛往事

　　花袖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身上火红的嫁衣，眼前的花烛，和床头的大红喜字。一室的火红几乎要灼伤她的双眼。曾经她也期盼过为那人穿上这一身火红，到如今，她穿上了嫁衣，可却不是为了他。
　　那日在桐城，她请他酿黄粱，他没有答话。第二日上午，他却突然敲响了她的房门，对她说他愿意酿黄粱，要求却是要她嫁与他为妻。花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答应，然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道了声：“好。”后悔吗？花袖默默问自己，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从桐城回来的路上，顾和光的马车已经驾得很好了。她坐在车中，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心里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到底为什么要娶她？难道—他知道当年在京城的事了？可他若是知道，就该明白她不过是被姜明抛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顾家大少爷会愿意娶？就算顾家已经没落，想来他也是不会愿意的吧。在那些贵人的眼里，她不过是当年的大皇子玩过的破鞋罢了。
　　花袖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很久，却也理不出一丝头绪。此时，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花袖抬头，只见到顾和光含笑的脸。他笑着问道：“你怎么把盖头给揭了？”说完不等花袖回答，就拿起被花袖随手丢在一旁的盖头，重新给花袖带上。花袖的眼前顿时一片火红。顾和光重新揭了盖头，又拿过酒杯哄着有些愣愣的花袖喝了交杯酒，才笑道：“好了，这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花袖骤然紧张起来，他不会还想洞房吧？想到这里，花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顾和光却没再做什么，只说道：“你好好睡吧，我去榻上睡。”说完就去了外间。花袖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
　　顾和光没有灭蜡烛，花袖也知道新婚之夜花烛是不能灭的，于是也就没有管那花烛，躺下睡了。可是闭上眼，花袖却怎么也睡不着。终于，花袖开口唤道：“顾和光，你睡了吗？”过了一会儿，顾和光应道：“还没。”花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告诉过你我身中奇毒，即便我喝了黄粱，也不过是延缓毒发而已，我活不了多久的。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娶我？若你后悔，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和光过了很久才回答：“花袖，”他说道，“我不会后悔。”花袖一下子睁大了双眼。过了一会儿，花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却许久没有回答。
　　顾和光躺在榻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她与姜明的关系么？还是因为那张写着“娶她”的来路不明的纸条？这个女子之于他，到底算什么呢？用婚姻给两人绑上的枷锁，到最后，是否会葬送掉他们的未来？他也不知道。顾和光闭上了眼，眼前去浮现了一个小女孩微笑的面容。他猛然睁开双眼，自己真是想多了，顾和光自嘲，她怎么会是她。
　　花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师傅悠悠的声音：“风满衣襟花满袖，烟雨楼台云梦久。梦里青梅人依旧，一壶黄粱空回首。”忽然师傅不见了，她来到了三年前的京城。那时的京城，满城烟柳，繁华迷人。她被一个偷儿摸了钱袋，她急忙去追，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那时的姜明眉目疏朗，浅笑着扶住她，对她道：“当心些。”后来他差人帮她寻回了钱袋，而她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在他的府邸住下。他陪他去京城的各大酒馆尝遍美酒，替她寻各种酒谱。那时的王嫣也常常找她麻烦，可她却还总以为王嫣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单纯得近乎愚蠢。
　　后来姜明总让她酿各种药酒，她曾怀疑过，他却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担心。呵，那时自己竟然会那么得相信他。相信他不会骗她。那天，他向她求一壶黄粱，师傅曾说过，黄粱不可交到皇家人的手上，而自己鬼迷心窍竟然给了他。他拿着那壶黄粱，对她说：“花袖，等着一切过去，我来娶你。”可随即便是先帝暴毙，顾家被抄家。锦贵妃和大皇子在一场大火里死去，她恋着的姜明变成了天子，王嫣成了皇后。帝后大婚的当天，她得到的，不过是一杯美人悴。到头来，最蠢的原来是自己。
　　最后，江采云将她救了出来。可却解不了她的毒。她心如死灰，也曾想过就这样死去。却没想到黄粱救了自己一命。可多活的这些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花袖陷入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冷。终于，远处出现一丝亮光，花袖奔去，一个人在亮光里缓缓出现。她走近，才发现那人竟是顾和光。顾和光，其实顾家的悲剧也是她间接造成的啊。其实她是欠着他的，可她还是利用了他。
　　“呼—”花袖长叹一声，睁开了双眼。屋外的天依旧漆黑，而屋里的红烛还在燃烧。花袖叹气，原来是梦。只是—花袖看着屋外漆黑的天，默默说道：姜明，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此时，千里之外的皇宫里，姜明还在批阅奏折，心却猛然一跳。他抬头，有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姜明厌恶地把手中的朱笔扔到一旁，道：“不见。”说完便走向了后殿。姜明走到床前，床头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质酒壶。姜明伸手轻轻抚摸那小小的酒壶，又望了望屋外漆黑的天，一如当年她的眸子 ，喃喃念道：“花袖。”
　　殿外，听到小太监的回禀，王嫣握紧了手中的绣帕。深深望了一眼殿门，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