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袖》月皎兮兮

4、流光抛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花袖自梦里悠悠转醒，看着屋外，天已是大亮。她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门外传来敲门声，花袖揉了揉眉心，说道：“进来吧。”门被打开，进来的是小丫头酒儿。酒儿端着一碗粥，来到花袖的床前，满脸担忧地说道：“老板娘，你睡了这么久，差点把大家都吓坏了。还是江先生说了你没事，大家才放心。对了，这粥是江先生让送过来的，您快趁热喝吧。”花袖端起碗，不意外地闻到了一股药味，在心底叹了口气：如今，自己也只有凭这些吊着命了。可是，又能坚持多久呢？那男人，大约也只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才让江采云帮自己的吧。
　　花袖埋头喝着粥，却突然见酒儿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便问道：“酒儿，怎么了？”酒儿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带着一丝不满，说道：“老板娘，那新来的何光，得知您昏迷的消息，竟一点也不关心，反而说要上街去买酿酒的原料。您让他留下，他不仅不感激您反而……”酒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花袖却是笑了，说道：“傻丫头，他本不该是这样的身份，总该是有些傲气在的，以后慢慢就会好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告诉伙计们和他好好相处吧。”酒儿点点头。花袖喝完了粥，便让她下去了。
　　酒儿端着空碗出了门，却见到了自己方才批评过的人，一时紧张，手便有些不稳，一个不小心，竟打翻了托盘。本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却没想到那人倏地一下，便出手接住了那碗，放在托盘上，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向了老板娘的房间。酒儿却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顾和光走到花袖的房门前，踌躇片刻，还是敲响了门。只听见屋里传来淡淡的女声：“进来吧。”花袖抬首看见进来的人，不由得有些怔愣。本以为是来的是江采云，没想到竟然是他。顾和光无视花袖讶异的眼神，开口说道：“听说老板娘给我取了个新名字？”他本不喜与陌生人接触，知道今日有有人唤他何光，他才发觉这女人竟然私自改了自己的名字。花袖微微笑了，说道：“怎么了？‘何光’不好听吗？我倒觉得很平易近人呢。‘顾’字不好，你还是去了它吧。”顾和光沉默片刻，才说道：“老板娘说的是，何光知道了。”花袖微微点头，问道：“还有事吗？”顾和光有些迟疑，却还是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说道：“这是我配的药酒，能助人强身健体，你留着用吧。”说完便将瓷瓶往桌上一放，转身匆匆离去了。花袖看着桌上小巧的瓷瓶，阳光透过窗户，将白瓷映衬得更为温润，花袖有些不敢相信，他——是在关心她吗？花袖有些呆滞。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关心过她，可是最后，那人却亲手将她送入了地狱。回想当年的种种，花袖不由得握紧了拳，暗暗道：姜明，你欠我的，我定会讨回。
　　窗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花袖抬头，原来是江采云。花袖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江采云却拧紧了眉心，带着一丝不快，说道：“他的身份特殊，你把他留下，迟早会惹来麻烦。”花袖却笑了，说道：“我身上的麻烦还少吗？况且，在他们的眼里，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花袖突然顿了顿，握紧了拳头，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说道:“姜明当年欠我的，我早晚要讨回来！”三年了，她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机会。“顾和光”，顾家，连当年的姜明都要忌惮几分的顾家，如今也不复存在了。江采云是深知当年这些纠葛的，听到花袖话，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花袖的背。
　　花袖抬头，见到江采云有些担忧的眼神，笑了笑，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你义父——”江采云的眼神暗了暗，说道：“义父近日来身子越发不好了，自从三年前他得知姜明即位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恐怕——”江采云没有继续说下去，花袖却已经明白了。大约他现在也不过只是吊着命而已了，至于能活多久——也只能看天意了。
　　花袖微微叹息，三年前见到那男人时，他还十分健朗，可如今——那时他看到那把扇子，便激动地夺过，捧着它喃喃念道：“锦儿。”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后来更是激动地拉着她问这扇子的来历。然而当她说出自己师傅时，他的神色却蓦然黯淡了下来。只是叹息了几声，就将扇子还给了她，并给了她一块令牌，让她有事就去江记当铺找掌柜的。后来，若不是他，只怕自己也逃不出来。可是，他的身份，他和师傅的关系，那个“锦儿”是谁，“锦儿”和师傅又有什么关系，她就不得而知了。屋里陷入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江采云才说道：“那顾和光，要我去查查他是谁吗？”花袖摇头，说道：“不必，他既然不愿说出他的身份，我也不愿逼他，日后他愿意了，自会告知。只是姓顾的人，身份总不会普通。”看到江采云有些不赞同的眼神，花袖笑了笑，又说道：“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有些错误，只犯一次就够了。”江采云神色复杂地看着花袖，没有说话。
　　突然，屋外有人敲门，三长一短。江采云的神色突然就变了。花袖也收起了笑容，说道：“定是有急事了，你快去处理吧，别耽误了。有事我会让酒儿找你的。”江采云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花袖躺在床上，思忖片刻，还是起身换了衣服，出了房门，径自走了出去。
　　先去了酿酒坊，却没有见到顾和光。有工人说他今日告了假，花袖想了想，径直走向了顾和光的房门。敲了敲门，花袖便听见里面有冷冷的声音传出，道：“谁？”花袖开口道：“是我。”屋里一片安静，过了一会，花袖才听见细细簌簌地穿衣声。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顾和光站在门口，一脸疲惫。花袖有些讶异，这才多久，他的脸色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顾和光却没说什么，侧身让花袖进入。花袖坐在桌前，喝了口茶，说道：“十五日后我要去桐城进购原料，你随我去吧。”顾和光微微有些迟疑，却还是说道：“好。”花袖点点头，又说道：“谢谢你的药酒。”顾和光怔了一下，随即便撇开了脸，说道：“不用谢，碰巧我有而已。”花袖又喝了口茶，见他脸色不好，便说道：“我没事了，你休息吧。”说完便走向门口，刚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花袖突然回头，笑了笑，说：“你的茶倒是不错。”然后径直走出了屋子。
　　顾和光看着桌上的茶杯，杯里还有半杯茶水，泛着袅袅清香。看着看着，顾和光蓦然笑了，转身换了衣服，倒头大睡。这女人——当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