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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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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很长,浅川松走的很慢,菖蒲色的振袖和廊外盛放的紫藤花十分相衬,廊下青苔茂盛,木地板上还零星粘着几粉白的樱花瓣,大抵是午后的风从隔壁的院落里送来的。屋檐外是大片铅灰色的天空,偶有几只凄惶的飞鸟在不知来路的飞翔,云层厚重的快要坠落下来,没有风也听不到声音,只有花香还无声浮动在湿润的空气里,细密繁盛的花枝在廊下映出浅浅的影子,如同光影寂静的水流,一瞬间她有一种奇特的幻觉,既温柔又悲伤,仿佛在水底漫行,头顶浅浅的一缕光。
浅浅荡漾着的水波般的光里,她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从她身旁跑过,一步步踩着回忆的哀伤,连光阴都在脚下开出花来,虚假而又无比幸福的模样。
然而没能等这种短暂的错觉过去,她就已经看到了母亲,长廊转角处的浅藤色留袖的女性,有一支樱花探进廊里,满枝繁花如同盛满绮丽的云霞,母亲就站在这枝繁盛的花枝下对着她微笑,温柔清凉,像是多少年的苦涩和时光都在这笑里安然逝去,于是终于不记悔恨,也不诉离殇。
那是,能让被注视着的人确定正在被爱着的,眼神。
她看着这样的母亲,慢慢的,微笑起来。
浅川青弥立在长廊转角处,一支樱花闲散的在头顶绽放,一片片一如云霞飘散。
她在这里站了很久,回忆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无论是自己家族一夜间败落,还是一个人咬着牙走过绝境,亦或是最终遇上阿衡相濡以沫,所有的所有,都在这样光影错落的春日,徐徐展开,青山远遁,绿水绕堤,一派安然,无需挣扎哀求。
她是幸福的,毫无疑问。
她又是如此痛苦,无可回避。
她知道如何应对仇恨和愤怒,却不止一次因为爱束手无策。
看着渐渐走近的身影,母亲一边笑着,一边哀伤的这样想着。
在她的视线里,花枝,栏杆和房柱在微白的阳光里投下色彩柔和的影子,消瘦的女儿穿梭其间,身姿在浮动的光影里时明时暗,看得见她在浅浅微笑,脸庞苍白如雪,而神情温柔顺从,这种柔弱几乎会让人忽略这种恰似柔和下潜伏的冰冷。
那一刹那立在花下的母亲想起的是紧闭的房门和蜷缩在黑暗里的小女孩,还有几乎烧毁整座山林的大火,映红的黑夜忽然有流星划过,那些光交织在黑暗的尽头,堵住光阴的出路,并在之后的岁岁年年里,一直留存在那些人的心底,如同火尽后的余烬,柔软,却极度冰冷。
松呢,她自己理解到这种冰冷了吗,母亲这样思考着。
然而母亲最终只是微笑,眼神柔软怜爱的看着苍白消瘦的孩子走到面前,眼底是水一样清澈的光。
“走吧,夏姬该等急了。”她柔和的说,忍耐下心里的悲叹,如同每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那般宠溺与纵容,将不可估量的悲痛尽数流回心里。
“米伽勒,好久不见。”浅川青弥笑着对迎上来的老管家打招呼,浅川松和八阪惠子从另一侧下车,灯火辉煌的迹部宅邸在夜色下越发宏伟,大理石铺就的道路两侧是高耸的路灯,三三两两的人走在路上,身影在喷泉折射的光里模糊难辨。
“浅川夫人,好久不见。”银发老人优雅的行了吻手礼,标准的日文发音听起来醇厚悦耳,“这些日子不见,您越发光彩照人。”
“谢谢。”浅藤色留袖的女性泰然从容的接受了赞美,事实上仅从外表绝对不会有人猜到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惠子你也依旧神采奕奕。”因为迹部和浅川两家交情甚笃,服侍迹部家数十年的的米伽勒和浅川家家臣之后的八阪惠子也是私交极深。
“米伽勒你还是老样子,这么会说话。”八阪惠子只佩着一支银簪在灰色的盘发间,但和她抹茶色的色无地十分搭调,看上去既高雅又慈祥。
米伽勒笑了笑,这才转脸对着安静立在一旁的年轻女孩子开口:“松小姐长高了些,还是那么漂亮……槐少爷没有来吗?”
女孩子歪歪头,木簪上缀着的几朵木芙蓉轻轻晃动的几下,温顺的开口答道:“谢谢,槐他在学校还有事,所以没有来。”
“这样啊……夫人等你们很久了,请随我进来吧。”
客厅里云石灯的光将一切都笼罩在暖黄的色泽里,觥筹交错的人群中央,是穿着玫瑰紫锦缎晚礼服的女性,她原本举着酒杯微笑的和旁人谈笑,似乎是看到了她们,很快就走出了人群的包围圈,站到了她们一群人面前。
“夏姬,生日快乐。”浅川青弥从容的对着眼前眉目艳丽的女子打着招呼,那种不轻不重的适度。
“……明明迟到了还敢这么说,你完全一点都没变啊,青弥。”迹部夏姬差点儿一个踉跄,她将手里的酒杯递给老管家,自然的挽起浅川青弥的手,抱怨里有着显而易见的亲近。
“惠子夫人你快说说这家伙,我生日也敢迟到,优辉不回来就算了,青弥你们也来得这么晚!”周围的人看到主人的态度都识趣的让开,迹部夏姬对着比自己长了二十多岁的八阪惠子的态度亲昵而不显傲慢,而八阪惠子则是笑着开口:“夫人很早就出门了,但是路上堵车花费了不少时间。”
“真是……松,你能来我很高兴。”眉眼艳丽的几近嚣张的女子转眼看了走在身侧的少女,声线忽然放软,那种柔软的声音确实会让人听出母亲的感觉,充满怜爱和关怀。
穿着菖蒲色振袖的少女只是摇摇头,迎着对方温柔的视线,浅浅的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