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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缓缓归 ...

  •   我从小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信仰科学,不相信任何神怪故事。
      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当物体以超光速前进时,时间就会倒流,从而回到过去。我撑住额头,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我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压倒在地,但那速度最多只有10米/秒,而绝非光速299792458米/秒——那么,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小姐,您的病终于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身边这个叫小如的丫鬟一路上只有这一句话。
      我突然从马车座位上弹起来,咬牙,闭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车厢门口,一头撞在门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有无数小星星,而不见太阳。过了许久,眼前大亮,终于看见了阳光。也就是说,我刚才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光速。
      可是,我还是没能穿越回21世纪。相反,因为脑部受到重创,我的智力由十岁回到5岁,大脑中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画面,大约勉强算是一种非典型性的时间倒流。
      爱因斯坦,你这个骗子……
      我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如吓了一跳,连忙把我抱进怀里,轻轻揉着我头上的那个大包,一边安慰我:“您不要着急,马上就到家了,虽然老爷去灵隐寺为您祈福了,但是夫人正在家等着您呢,马上就到了……”
      我忍住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我好像失忆了,以前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等会到了家也不知道怎么办……”
      “您原来身体不好,本来就不记得什么东西,你不要怕,我告诉你就是。”
      我抱住她的脖子,默默地听着,终于理出了一个大致情况:
      时间:康熙三十年;
      地点:三百多年前的家乡杭州;
      事件:我穿越了时空,并证明了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是错误的。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乌雅•灵犀,出生时就带病,十岁还不会说话。上个月突发高烧,乌雅夫人带她去庙里去祈福时,高僧说因为她命格奇特,生来带劫,只要能安然度过本月,以后就会大富大贵。于是她的父母把她送到城南的明月庵,希望能够借菩萨的庇佑度过劫难。
      目前,倒霉的我就是可怜的她。
      “我已经打发人先回去禀告夫人了,她一定高兴坏了。”这是小如的最后一句话。
      我低下头,露出一丝苦笑。等会见到这位乌雅夫人,我该如何自我介绍?“夫人,您好!我不是您的女儿,我叫沈灵犀,来自2007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不知他们对付这种“妖女”用的是什么办法。
      我打了个寒噤,闭上眼睛,决定装睡。
      马车有节奏地摇晃着,过了一会,我竟然真的睡着了。但是我的演技显然不够,被小如抱下马车时,我立刻睁开双眼,惶惑地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里,几株梨花开得正好,一个极美丽的女人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我——应该就是灵犀的母亲。
      我也呆呆地看着她们。
      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场面突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我没有晕死过去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她双目含泪,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是等待着我扑过去,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可惜我跟我老妈也没做过这么戏剧性的事情。我嘴角抽搐,抓着小如的袖子死活不愿松开。她掰开我的手指,笑道:“您快过去、快过去呀……”
      在我们拉锯之际,难题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那位美女主动扑上来,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哭道:“灵犀,我的小心肝儿,小如说你开口跟她说话了,是真的吗?你叫一声娘亲啊!”
      她的声音既温柔又急切,我的心突地一麻。
      我的妈妈,我想念她。我怀念她喊我去吃饭、上学,甚至是训斥我……我想到父母得知噩耗时那伤心的样子,眼泪顿时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我拭泪,那丝质的帕子触感很轻很轻,就象飘过天空的一片云彩,使我心中的防备和恐惧减轻了许多。两道焦急而企盼的目光,带着和我妈妈一样的担心和忧虑定定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痛,大叫了一声:“娘!”
      “恭喜夫人,小姐真的开口说话了!”丫鬟婆子们喜笑颜开,高高低低地贺喜着。随即一群古装女人把我拥进屋里,梳妆打扮、吃饭、睡觉,几乎被折腾得没有人形。
      幸好她们对灵犀的痴呆已经习以为常。
      几天过后,我才渐渐适应过来,开始关心起这家的状况来。
      据说乌雅家属满洲正黄旗乌雅氏宗谱,世居东北一带。灵犀的父亲叫乌雅•弘正,年少时偶到江南,巧遇她的母亲,二人一见钟情。由于他的家人不同意他娶一个汉族女子,于是他没有再回家乡,通过经营饭庄在杭州积累了一份丰厚的家产。
      最大的猛料还是乌雅老爷对妻子的宠爱。听丫鬟说,即使他们的女儿智力有问题,他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而且绝口不提纳妾之事。
      那个叫秋铃的丫鬟说起主人的八卦时,粉面含春,一屋子人笑得东倒西歪。
      我靠在垫子上,含笑聆听,心中万分庆幸。看来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比我们宿舍那三个家伙强多了。
      心念一转,又忍不住伤心起来——我自己的爸爸妈妈怎么办?我什么时候才能被老天爷送回去?
      唉,记得一百多年后,将有一个傲慢的日耳曼人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穿越,也是存在的一种。
      我翻个白眼,对自己无可救药的幽默感嗤之以鼻。
      不过,说实话,我目前的情况真的还不错,所以我才能想起黑格尔。
      以我对清代历史的了解,康熙年间还算安稳富庶,其后的雍正、乾隆,都是难得的盛世。如果我是穿越到八国联军那时……
      而且,乌雅家前后六十多间房子,五六个大院子,家具都是紫檀木,下人也很懂礼。
      真的要知足。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作出了决定——我要好好在这里生活,直到找到回去的办法!
      美女母亲见我恢复了正常,欣喜之余,对我粗鲁的举止大皱眉头。于是她亲自披挂上阵,对我进行魔鬼式训练。
      “扇子要这样拿……”
      “行礼时,膝盖只稍稍曲一下就可以了……”
      “手帕不能捏在手里……”
      我瘫在地上,口吐白沫。
      终于,她柔柔地说:“好了,总算有点样子了。”
      啊,我刑满释放。
      “夫人,老爷快到了。”下午,我和这位新妈妈闲聊的时候,一个青衣小厮进来禀报道。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屋子人忙成一团,忽然心生羡慕之情。
      只有感情真挚的人才会为迎接爱人而紧张,如果两人相敬如冰,是万万不会心起波澜的——不相干的人,回来就回来了,于我有何关系。
      就象老二对她第一任男友之后的任何一任男友。可是我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在清朝,更不可能谈恋爱。
      黯淡无光的人生啊……
      我连声哀叹,头大如斗。
      “小姐知道叹气了!”小如惊呼不已。
      我一惊,想起自己现在芳龄单十,连忙端正脸色,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我也没想到,这孩子病好了会这么聪明乖巧,她阿玛见到了一定更欢喜……”
      真是,美女做什么都美——就连掏手绢擦眼泪都这么迷人。
      慢着,现在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乌雅老爷经商出身,我能瞒过乌雅夫人,不一定能瞒过他。当务之急,是想想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见到她父亲时该说些什么。
      思索了许久,我不得不承认本人的智商没有自认的那么好,最少很缺乏想象力。我十岁时,每天只会给老爸扎小辫,有时他匆忙出门忘记取下来,我就在一边乐不可支地歪嘴大笑。
      现在?……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军训时,教官大人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紧急时刻,我的身体机能先于大脑对我做出了行动指令。
      乌雅老爷走进家门时,便看见了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画面——女儿和妻子一起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向他请安。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啊——惊喜、宽慰、赞赏和感激,交织出一个父亲对女儿最真心的疼爱。
      我的心真正柔软下来。
      此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夫妻相——新老爸跟新老妈一样爱哭。我所能做的,就是走上前去,踮起脚尖,笨拙地用手帕帮这位帅哥把眼泪擦干。
      我原来可从未做过这种事,有点脸红,羞涩中……
      吃过晚饭后,乌雅老爷拿出一块玉佩,郑重地挂在我的脖子上,“这是我在灵隐寺请高僧开过光的,可以保你一生平安。”
      我细细打量,它与我在故宫见到的那块玉佩不一样。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松了口气。
      晚上,我躺在床上,又想起故宫里那块似曾相识的玉佩。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当时应该问问那位大叔,知不知道玉佩的主人是谁。
      “叮叮……”紫檀浮雕的床沿上挂着许多精致的小挂饰,月光在其上投上班驳的影子,微风吹过,影子和挂饰走马灯似地一起转起来,轻轻作响。那声音既轻又缓,有种催眠的作用。我打个呵欠,在淡淡的月光中睡去。
      朦胧间,忽然闻到一阵清幽的花香。我披衣起身,惊奇地发现房外开着大片的茉莉花,似一片雪海,影影绰绰,在清冷的月光下,美得不真实。
      这不是我家的园子,但是每一花、每一树,都让我觉得异常熟悉。
      我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月光中的夜色尤其美丽,深蓝色的天空中有几缕淡紫色的薄云,挂在梧桐树梢上,纱一般地流动着。就在这神话般清明澄澈的宁静中,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负手站在桥上,定定地看着我。月光照在他如玉一般的脸上,姿态灵秀高洁,象是古龙的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我不置信地看看身后,又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跟我说话?”
      他看着我,目光比天空还要清澈。
      过了一会,我听见自己说:“是,我回来了。”
      天,鬼上身还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马克思,救救我……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灵犀,随我来。”
      刹那间,我彻底抛弃了唯物主义,忘记了恐惧,似受蛊一般,一步步朝他走去。
      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在接触到他冰凉的手指尖的一刹那,我犹豫了一下。他的脸上泛起一缕悲伤的微笑,面容渐渐模糊,隐藏在月亮的背后。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只抓住一手的冰凉。不甘心地往前跨了一步,冰冷的湖水霎时已经浸到额头。我竭力往上游,身子却不断往下沉,黑暗、绝望,撕裂般的痛楚……
      “小姐、小姐……”
      是谁在叫我——难道湖底还有美人鱼?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没有湖水,没有月光,也没有那玉一般的人,只有小如焦急地看着我。
      见我醒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您的睡姿不对,压着心口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原来是一场梦。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久久不语。
      从小到大,我不是没有做过恶梦,但是像昨晚那么唯美香艳的恶梦却从未做过。不过,在经历了“穿越”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就算老牛开口说话,我也不会太吃惊,何况还是一位那么英俊的帅哥。
      我唯一吃惊的是,那梦中的一切都太熟悉,仿佛曾经亲眼见过一般。就像我对那块玉佩的感觉,只有我知道它是真实的。而且我也确定,终有一日,我会在另一个时间的轨道中再次见到它。
      正如一切绚丽的春日总会再来一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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