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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与花枝 ...

  •   弘昊和恩颐来到廉王府时,蓝蓝的天上还有数颗惺忪的星星,清新的微风送来沁人肌肤的暖意。往里走了一会,四周朦胧的景物已经悄悄地明亮起来,若明若暗的橙色光晕不断延伸,徐徐扩展领域,星星们随之失去光彩,终于被明媚的阳光完全遮掩,消失于眼帘。
      “后园真漂亮。”恩颐笑道。这是她第三次来廉王府,每一次好像都能发现更多美丽的景致。
      “阿玛为了额娘,很花了些心血。”弘昊轻吻她的指尖,“你如果喜欢,回去后,我找人把萃初楼那一带也修成这种风格。”
      恩颐有些羞涩,连忙缩回手。弘昊微微一笑,两人并肩踏上一条铺满鹅卵石的林荫小道。小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一座郁郁葱葱的庭园,树木和花草的清香优雅地散开,千姿百态的林木间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被微风和晨曦变幻成奇异的色调,明朗又浪漫。
      小如率着几个丫鬟从北院过来,看见他们,连忙上前福身行礼:“给大阿哥和少福晋请安。”
      弘昊和恩颐都笑言“不敢当”,伸手扶住她。弘昊问道:“不知阿玛和额娘起身没有?”
      小如看看林间的灯火,笑道:“看样子已经起来了。”一边肃手请他们进去。刚踏上台阶,忽然听见一声娇嗔:“这也好叫远山?我看是瀑布还差不多。”
      恩颐一脸疑惑,不明白远山和瀑布有什么关系。弘昊立时领会过来,知道是阿玛在为额娘画眉,便含笑说道:“麻烦嬷嬷进去跟阿玛和额娘说一声,我们在正殿等着就是。”
      小如暗悔自己鲁莽,闻言立即笑道:“这样也好,没白地在这儿站着。您和少福晋先去吧,我这就进去禀报。”又让身后的丫鬟陪他二人过去。
      灵犀听说弘昊和恩颐已经来了,更是连声催促胤禩。二人到了正殿后,新婚夫妇先要祭拜祖先,再向他们敬茶,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已经是寅时二刻。
      出门时,恩颐担忧地问灵犀:“额娘,皇上会不会怪我们去晚了?”
      灵犀眨眨眼睛,悄声说:“不知道,反正已经晚了,皇上如果非要怪我们,也只好让他怪。”
      恩颐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神情,惊得骇笑不已,一边随她登上马车。
      彼时,浮生正在廊下喂鸟。她对那两只金丝雀说道:“昨天比赛唱歌,你们怎么会输了呢?”说着,抬起下巴朝那边笼子里的画眉看了两眼。
      雀儿扑着翅膀在笼子里跳跃,竖起颈下洁白的羽毛,细细地叫了一声,柔软婉转。
      浮生的手扣在鸟笼框子上,上好的金漆映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金丝雀似乎对这几只美丽的手指很感兴趣,轻轻啄了两下,闻到熟悉的味道,竟然生出一种亲切之意,用那温暖的小脑袋在浮生的手指上不断地磨蹭,似是十分亲昵。
      一股被信任和亲近的喜悦在浮生心里膨胀开来,但是一面又淌下两行眼泪。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
      云笙最知道她的心事,忍不住为她叹息。皇帝每隔几天就会翻浮生的牌子,可是她却一直未能怀孕。如果有个孩子,最少不会这么寂寞。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廊下的一排鸟笼子发楞。
      珍珠掀帘出来,不由一怔,笑道:“这一大早的,是修的哪门子功夫,竟象那庙里的菩萨一般。”
      云笙这才回过神来,跺了跺脚,扑上去就撕她的嘴。
      珍珠尖叫一声,急忙闪开,笑得喘不过气来,道:“好心好意喊你们吃饭,倒打起人来了。”她朝屋里努努嘴,“昨儿说想吃奶皮子,李公公刚刚送了一大盌来,你们来尝尝看,如果不合胃口,也好让他们重做。”
      浮生看着她们,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样也未尝不能过一辈子。
      曾经,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每天都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食物,不再挨骂受冻。现在求仁得仁,如果再贪心,想得到更多,恐怕老天也容不下她。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悔不悔,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
      吃过早饭后,浮生去皇后那里请安。坤宁宫十分热闹,除了熹妃抱恙没来外,其他的娘娘们都来看廉王府大阿哥的新福晋。浮生与她们一一见礼后,只是坐在一边聆听,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位恩颐公主容貌极美,难得的是,十分的妩媚中还带着三分豪爽,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落落大方,毫不拘礼。皇后很是满意,除了早已备下的贺礼外,又把自己常戴的一串绿松石朝珠送给她做见面礼。弘昊和恩颐连忙起身谢过。
      浮生对这些置若罔闻。她的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有人比她还要明显。
      懋嫔拉着恩颐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没声价地称赞她美丽大方,絮絮说了半天,话锋突然一转,问道:“廉王妃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恩颐一怔,笑道:“皇上留阿玛和额娘用膳,怕皇后娘娘等,就让我们先过来。”
      话一出口,周遭的气氛突地一沉。恩颐也是个精灵人儿,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马上岔了开去,说起西藏的风土人情。她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只聊了一会,就把一屋子女眷逗得前俯后仰。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响起一把无比轻软的声音:“娘娘这里这么热闹,我该早些来的。”
      众人虽然都知道她要来,可是乍一听见她的声音,心中还是不由一惊,笑声顿时止住。
      懋嫔最先反应过来,起身笑道:“廉王妃总算来了,”又掩着嘴对里面的女眷们说:“谁不知道廉王妃是个大忙人,哪里有时间应付我们。”
      众人听她说的不像样子,担心得罪廉王妃,都没有言语。
      灵犀神色平静无波,扶着小如的手走进来,屈膝对皇后行了一礼,见炕桌左右均是珠环翠绕,因笑道:“一路走过来,倒有些觉得热,要吹会子风才好。”说着,施施然地远远坐下,轻轻扇了几下风,便与隔壁的浮生一样,只是微笑着听众人闲聊。
      浮生见她对懋嫔视若无睹,姿势优雅洒脱,忍不住暗自喝彩一声。原来她总觉得廉王妃娇娇弱弱的,好像一团云雾,现在看她不动声色地让懋嫔窘得满脸通红,才发现她实际上厉害无比。那边不知大阿哥说了一句什么话,惹得嫔妃们娇笑连连,可是浮生只想着自己的芳邻,一点也没有留意。廉王妃的神态虽然还有几分慵懒,可是面色红润,可见身体已无大碍。浮生想到这里,忽然感到一阵欣喜。过了一会,又有些心酸。一喜一悲之间,唯恐自己失态,连忙侧过头去。
      灵犀的注意力也都放在浮生身上。虽然她们只见过一面,可是关于她的传言却听了不少。胤禛并不是一个随意破例的人,能把一个冒名顶替的宫女封为贵人,这中间的缘由一定甚是有趣。她看着浮生毫无瑕疵的面孔,微微笑道:“怎么不说话?”
      浮生受宠若惊,连忙回答道:“我笨嘴笨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就不说了。”
      “唉,我也是。”灵犀深有同感,“每次看见别人热热闹闹地说话,我总想跑得远远的。”
      是有这样的人,总是在最热闹的时候觉得最寂寞。可是她没有想到,廉王妃也是这样——她应该是习惯于众星捧月的一个人。浮生顿觉与她亲近了不少。两人似乎找到了共鸣,便零零星星地聊着天,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懋嫔是个心思简单又脾气暴躁的人,否则也不会接连几次栽在浮生手上。见她们两个窃窃私语,虽然不知道说话的内容,但两人神色愉快,显然言谈甚欢。她早已恨浮生入骨,而自己的表姐素心一辈子被廉王妃欺压,越想越怒,一句话脱口而出,高声问道:“廉王妃打算什么时候把我表姐接回府?”
      暖阁内顿时安静下来。弘昊刚要说话,就被恩颐握住了手。皇后顿了一下,继续与齐妃闲闲地喝茶话家常。
      浮生心头“咯”一声响。灵犀正在给她念诗,好似根本没有听见,“我思想,故我是蝴蝶。万年后小花的轻呼,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来震撼我斑斓的彩翼。”
      浮生见她神情自若,也放下心来,笑道:“是说的庄生梦蝶的故事吗?”
      “对。”灵犀见她冰雪聪明,十分高兴。她读书时,《美学鉴赏》课的老师对这首小诗爱不释手,经常在阳光明媚的五月带着学生到校园上情景课,所以全班人都会背戴望舒的这首诗。
      “庄子真的变成过蝴蝶?”浮生继续与她讨论这个玄之又玄的话题。
      “谁知道——这简直比谜语还要神秘。”灵犀轻笑,“但是谁在乎?”
      浮生被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
      她看着窗外寥廓的长空,在那碧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的影子,天地之间是如锦的繁花,一路绵延开来,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凝视久了,恍惚觉得自己也变成一只蝴蝶。
      有什么不可以?——谁在乎?
      自在地生活,蝴蝶也好,人也好,都是值得尊重和爱护的。或许她永远不能得到真爱;或许会面对人生的许多难题而不知所措;或许她不会和他共同拥有一个孩子;或许她的人生最后只剩一把灰烬……可是,“无所谓,谁在乎。”她以轻微然而果断的声音悄悄说道:“最少,我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灵犀见她若有所思,这才转过头,对懋嫔说:“您刚刚说什么,我隔得远,没有听清楚,可否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懋嫔却突然心怯起来,强笑道:“我多日没见着我表姐,不知她过得怎么样,所以就冒昧问了一句。”
      灵犀没有接她的话,对弘昊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去熹妃娘娘那里去请安了。”
      皇后放下茶盅,轻轻拭了拭嘴角,“说的是,在这儿也好一会子了,你们去吧。”弘昊和恩颐连忙起身行礼,在几个宫女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后,灵犀看着懋嫔,淡淡地说:“你的表姐和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当然很好。”
      懋嫔仿佛被人掴了一掌,半边脸热辣辣地痛。大家都听出廉王妃话中有话,可是懋嫔一向不得人心,谁也不会为了她得罪廉王妃,于是都笑了起来。这种微笑中半带嘲讽的神情最为浮生所熟悉,虽然这次她是旁观者,心中仍是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寒意。
      皇后笑了一会,目光转向窗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前几日一直下雨,难得现在天气晴朗,倒像是催着人出去活动一样。”
      大家一听,纷纷附和。
      谦嫔抬手整了整鬓发,说道:“难得娘娘有这份雅兴,我早上来的时候,宁寿宫的芍药和蔷薇开得十分好,哟,那一簇簇好看的,就象云霞一样。”
      皇后听她一说,顿时被勾起了兴致,“这么好的天气,是该出去走走才好。”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立即打起墨绿销金撒花帘子,扶着各自的主子出门。
      穿过宁寿宫那道黄绿琉璃砖围砌而成的透风灯笼矮墙,只见两只丹顶鹤正在园子里低头觅食,见到人也不惊,迈着两条细长的腿,踱着步子缓缓离开。转过玉粹轩,迎面一个圆圆的月亮门,门边曲水流觞,进门后,廊下一律镶玉透绣扇,嵌着竹丝挂檐,颇有雅趣。院间佳木吐秀,奇花散香,特别是那满目殷红的荼蘼架子,更是令人啧啧称奇。成群的白蝴翩翩飞舞于红色的荼蘼花间,衬得那一架红花更加鲜艳夺目。
      浮生见这荼蘼如此灿烂华美,不由停下脚步。架旁一流清泉,溶溶荡荡挟着落花而去,她看着那湾碧水,忽然觉得有一种宁静随着清波漾到自己的心里,轻轻赞了一声“好美”。
      有人在背后冷笑,似乎对她很是不屑。浮生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可她只作没有听见,对随后的那句“狐媚子果然会耍手段”更是充耳不闻,低头就往前走。
      懋嫔看着她的侧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刚要抓住她的手臂,忽然看见廉王妃朝这边走来,于是讪讪地在空中转了一圈,摘下一朵荼蘼插在鬓边,对着渠水顾影自怜。她本来就生得很好,戴上一朵红花,更是楚楚动人。
      浮生深深吸一口气,对灵犀笑道:“这花开得真好。”
      “可是我总觉得这类重重叠叠的花一离开枝头,就无比可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无知的饶舌妇,怎么也爱不起来。”灵犀的眼波微微流转,“佛家有种说法,把荼蘼叫做彼岸花,宗教意味太浓厚,实在有些可怕。”
      懋嫔的脸色突然转为煞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回头朝她们笑了一下,立即起身离去。转过芭蕉丛的时候,浮生和灵犀看见一道红影一闪,随即落于地上。
      灵犀忽然有些落寞,“年纪大了,气量反而不及从前。”
      浮生知道她是为和懋嫔一般见识不值,轻声说道:“谢谢您。”
      “跟你没关系,我也看不惯她。”灵犀拍拍她的手背,“克己固然是好事,可是也要看对象,一味的忍让总不是办法。我也该到熹妃娘娘那里去看看,不打扰你了,下次再见。”
      “再见。”浮生看着她的背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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