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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却道故人心易变 ...

  •   不日,钱氏率众离府,奔向白云山。虽留了方瑾主事,到底放心不下,嘱咐了赵氏留下照看,又留王氏陪伴方衍,数日后再轮流替换。
      水云虽有方瑾宽慰,却怎能一时宽心,仍是几日里不得安睡,几盏冰水度日。眼见着一圈圈的消瘦,自己心酸难捱,更有方瑾痛在心头。府中人众已去,水云强撑着,扶了沉烟向听竹轩走来。走了几步便已娇喘微微,沉烟忙铺了帕子在廊边的石凳上,扶着水云欲略作休息。怎奈水云心急如焚,恨不能方瑾立时带她飞出府去见到肖乾,摇头不肯停留,沉烟无奈,只得依从。这一路,水云竟是靠着沉烟的身子挪过来的。
      行至听竹轩近前,却见方瑾迎面走来,见到水云快步上前,道:“我正要去看望妹妹,妹妹怎么过来了。”
      水云略作笑意道:“长兄知我所为何事,我已心急如焚。”一句话说完,竟似用尽了力气,靠在沉烟怀中,喘气更甚。方瑾见此,顾不得许多,从沉烟怀中接过水云,拦腰抱起,返回听竹轩。
      院里的小丫头见方瑾回转,忙向里传报,说世子并二小姐回来了。不及说完,方瑾已进前厅,吩咐道:“快拿姜茶给你二小姐。”自己快步抱着水云奔向内室。
      此时语墨正坐在窗边发呆,惜文正笑她精神竟大不如从前,又问可是为着访琴?不提访琴还罢,此时听这二字,语墨心中又痛又怕,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似有千针穿过肌肤。正惊恐之时,见方瑾抱着水云疾步走来,更似见了魔怪一般,僵直了身子,慌着起身,又踩了自己的裙角,重重跌伏在地上。方瑾低眉看她,迎了方瑾的目光,她更觉有寒气从心底发出,瞬间变遍及了全身,竟全然不知该做何语。惊得惜文也呆在那里,不知语墨因何失态。
      还是方瑾说了句:“扶她起来。”惜文才回神,也顾不得向水云施礼,还是后面跟着的沉烟先扶起了语墨,惜文又扶她到外室坐下。
      “姐姐近日恍惚,必是怜惜访琴。只是斯人已去,生者必得珍重自身,才不枉姐妹一场。”惜文劝道。
      语墨哪里听得进这些话,眼前只是那日的一片血色,还有,还有访琴说的那些话。那些话!
      听棋刚刚看着粗使的丫头将几处花土松了松,此时进得门来,见语墨面无血色,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
      “你回来的正好,世子与二小姐在内室,你快去侍候。”不等语墨回话,惜文忙向听棋道。听棋见状,点头正欲走去,谁知语墨竟说:“不,你不要进去,你不要进去。”听棋惜文相视,均疑惑不已,听棋道:“世子身边岂有无人服侍之理?”
      惜文也笑道:“我在这里陪伴姐姐,姐姐有事吩咐便是,若我不能,外面叫几个丫头进来,强于世子身边无人。”
      “是我乱了分寸了。”语墨此时稳了心态,长叹一口气,道:“素日里还说我是个沉稳的,今日竟有如此失仪之举。听棋快些进去吧,刚刚我只是想着有沉烟在里面服侍,竟忘了主客之礼。”
      “正是这个道理。”听棋笑道,忙向内室走去。
      此时惜文斟了茶,递向语墨,笑道:“近日府中事多,姐姐素日又是个劳心的,心力一时不支也是有的。”
      语墨摇头推过茶盏,道:“怪我多思,连着几日又都未能安睡,才至神情恍惚,不过略歇歇就好了。你也不必伴着我,里面少不得人,也快进去侍候吧。”
      “二小姐在病中,人多许是心烦,我与姐姐就在这里候着,若有吩咐,也方便应答。”惜文道。
      “还是你心思周全。”语墨点头道。
      “不过是日日与姐姐相处,学得一二罢了。”惜文笑道。
      “眼见着桃花又要开了,去年的这个时候阖府正备着大小姐的喜事。还记得那日,就在这个窗前,供着一束桃花,听棋在外面喂鸟,访琴吵着要找她那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历历犹似昨日,只是……”语墨悠悠念着。
      “姐姐不该出此伤感之语。”惜文打断了语墨,道:“姐姐也说桃花又快开了,春日美景,年复一年。” 此时却见听棋从里面走了出来,向语墨道:“世子吩咐煮些去岁玉绢做的荷瓣粥来。”又只用了无奈的眼神看向惜文。
      “那荷瓣粥……”惜文。
      “那日,是我让访琴问玉绢学制的荷瓣粥,去岁几次,也是她动手罢了。”语墨伤感道。
      “有两次,我在旁边帮衬着,也记得些许。虽繁琐些,不过加些耐心,倒也容易。只是,这个时候,哪里去寻新鲜的荷瓣?”听棋道。
      “去岁盛夏,不是留了一瓮荷瓣上的露水,还剩少半瓮,正埋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你去将它起开,再到书房,挨着金骏眉放着的一个锦盒里,是去年风干的荷瓣。你将荷瓣用露水浸泡开,许还能有些新鲜荷瓣的味道。”语墨道。“也只能这样吧。还是姐姐心思巧妙。”听棋笑道。
      “你既去煮粥,我便进去侍候吧。”惜文道。
      “这倒不必。二小姐不愿见人,世子吩咐此刻留沉烟一人便够了,你快叫人到前面去,就说世子与小姐要出府,让他们备好车马。”听棋向惜文道。
      “这也罢了。”惜文点头,唤来春儿,交代前去,自己又净了手,一旁帮衬着听棋,语墨也只能打起精神,打点方瑾出门衣饰。
      惜文向听棋低语道:“二小姐此时的身子,怎好出府颠簸。”
      “如今柳丝刚刚抽芽,风光正好,说不定出门逛逛,心中便少些郁结。”听棋笑道。两人将翁中冰凉的露水倒进盛了荷瓣的玉碗,只见荷瓣被突来的水压在底处,又凌乱的翻动,有几瓣悠悠上来。正如世事浮沉,谁能料定?
      白发欲说当年事,懒做叹息泪也干。

      方府一众人来到白云山下下马离车,钱氏见一应物事备的还算齐全,心下满意。吩咐了些许事宜,便领了李氏姚氏向白云宫行去。那水心岂有不去的,正巧雅之此时也已赶到,姐妹二人便随之前来。远远便见清书带着两个道童站在山门,钱氏忙快步上前,颌首笑道:“怎劳真人远迎。”
      清书稽首道:“夫人不辞辛劳,只为一方民众。如此慈心,小道敢不出迎。”
      “此一来,少不得扰了真人清修。”钱氏道。
      “修道本为炼心,愿助世人超脱。能日日见如此善举,又岂非闻道。难得侯府上下皆有善心。”清书道。
      钱氏点头道:“府中之人虽愚钝,也知为善最乐之理。”
      一行人并不多语,只到了白云宫中,拜过天尊,略用了斋饭,早有人将客房打扫出来,布置妥当。好在钱氏早吩咐了扩建白云宫的客房,此时人众虽多,却也宽敞。
      水心与雅之一路行来见新绿抽芽,心中惬意,有钱氏在旁,不敢多言。此时钱氏正打点杂事,姐妹二人得了便宜,那水心多来了几回,熟悉一些,便拉了雅之到经房外,却不闻昔时唱经声。雅之更是淘气的,将门略略的推开一些,却不见房中有人,向水心笑道:“不过是一间空屋子,你巴巴的拉了我来做什么?”
      水心也上前,心下暗自失落,怎的就不闻了经声和唱经的人。自己轻声走了进去,徘徊片刻,捡了一处坐下,托起腮,望向前面。此时,雅之已将门都推开来,阳光射进来,水心抬眼看去,见雅之站在阳光中,模糊了轮廓。
      “你在看着什么?”雅之的声音传来。
      “我在看,你今天似乎美了许多。”水心道。
      “不过是鬼眼看人,遍地皆是鬼,神眼看人,众生皆仙神。
      此时在你喜爱之地,心中欢喜,眼中所见也皆是欢喜而已,难不成此时我便与山下有些不同?”雅之道。
      “倒是你有慧根。”水心笑道。
      “慧根不敢有,红尘之中活的自在足矣。”雅之道。
      此时院中正有两个道童抬水而过,雅之叫住,问道:“扰了两位道长,不知此时经房中怎不闻讲经之声。”
      两个道童答道:“此时非讲经之时。”
      雅之点头道:“你家占云道长与我家相熟,今日怎的不见?”
      “占云师兄下山历练未归。”
      此时水心已起身,来至门边,问道:“山后那片曼殊沙华还是红色的么?”
      “山后此时仍有积雪,不见曼殊沙华。”道童答道。见二人再无问话,两人抬水离去。
      “不知二姐姐此时在做什么。”雅之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还有颜姐姐,去岁总是你我姐妹四人同来的。”水心也叹道。
      姐妹二人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天空,就似伸手可及的,空中悬着残阳欲坠时留下的一抹红霞。
      舜华阁里,残阳的光辉似红纱般笼罩了一切。午前,水云央方瑾带她出府,归来没有一言,只安静的换了衣衫,躺在床上。陪同归来的沉烟脸色苍白,也不发一语。众人见状,谁敢多问,此时的舜华阁竟如舜英阁般寂静。
      前面的墨韵堂里,方瑾跪在那里,俯首道:“孩儿今日将那肖乾杀了。”
      方衍正读着一卷兵书,听此话,眉梢略动,并未抬头,将手中的竹简向外又延了延,道:“杀便杀了,何须多言。退去吧。”
      方瑾闻言,稍有惊异,抬首看了看父亲,却见方衍并不理睬,忙诺诺离去。方衍余光见方瑾退去,暗自叹息,将书卷放下,挑了挑案上的灯芯。
      方瑾匆匆赶向舜华阁,刚过忆云轩,便见青梅从听竹轩中提着食盒出来。
      “不在家里服侍你家小姐,出来作甚?”方瑾问。
      青梅见方瑾少有的厉色,早吓出了一身的汗,忙回话道:“正是小姐吩咐,说今儿用了世子那边来的荷瓣粥,便想起去岁在白云山下,食得语墨用藕粉与荷瓣制成的方糕,如今若能食得,最好不过。”
      “手中提着的可是制得的方糕?”方瑾问。
      “正是语墨姐姐亲手制成的,刚刚离炉。”青梅答道。
      “既如此,我正欲往舜华阁,便与我同行吧。”方瑾说着,大步向前,青梅后面紧跟着。
      舜华阁里,还是寂静无声。可水云精神却好了许多,此时正穿了桃红的睡袍,散着秀发,正席地而坐,对着镜子,小心的画着眉。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放下了青黛,从镜子中见了方瑾的身影,却不言声,只向着镜子中方瑾身后的青梅道:“可得了?”
      青梅闻声,忙提了食盒进来,将里面的托盘拿出,辩香在旁夹了一块递给水云。水云只用手接了过来,咬了一口,细细品着,点头道:“略带甜香,滑软不腻……”还欲说些什么,却长声叹息,又用手抚着胸口,似有不爽。方瑾站在水云身后,虽离得远了些,却清楚的从那一米高的落地镜子中清楚的看见了一切,心道不好,正跨步向前,水云已经一口血喷到镜上,缓身倒下。一边的青梅辩香见状,早丢了手中的托盘与竹筷,青梅吓呆了在那,辩香是个反应快的,伸手将水云上身扶住。方瑾此时已来到身边,将水云抱向床榻,向他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大夫!”
      一时间,舜华阁慌成了一团。
      方瑾见掌事丫头不在,又问沉烟去向,惠儿道,沉烟回府后似乎染了风寒,此时起了高热,不能主事。方瑾无需沉思,吩咐道,调听竹轩的语墨和惜文过来侍候。
      方瑾将水云轻放榻上,自己守在一旁,彻夜无眠。
      外面飘起了丝丝细雨,枝上桃花暗暗成苞。雨虽细,屋檐上却不断的滴着那透明的珠,溅到地上,有清纯的声音,很好听。没有玉盘,只有一丝残月,竟也有如此柔柔的光,白纱般的笼着一切。如此的夜,竟也这般风流清雅。
      是谁昔日的一阕瘦词,写成了期许中的红妆出嫁;是谁月下暗祈,余生韶华,只愿与君共赏蒹葭。只是人事纷沓,运数如麻,便小心点线之差,也算不尽真假。一生相思如画,终是字里风华。
      敢爱敢恨的女子,终是如焰火般绚烂,代价却是一生的伤痛,多少原以为的良配,未料却是爱恨纠葛的孽缘。红颜可叹,尘世间,唯愿所有等待终不被辜负。
      只是世人口中的英雄美人,倾城爱恋,不过是将难以企及的心愿变成故事相传。就如霸王别姬,千百年来都被视为生死相随的爱情美谈,可一句虞兮奈若何却指明了一条死路。想必拔剑的不是虞姬也会是霸王,不过一个用死成全了无奈的尊严,一个忍痛演绎了霸道的爱恋。只有死生不分,他才是英雄,她才是红颜。英雄不惧独死,只怕自己身后千古笑谈。传说中的爱情,加入了太多后人关于爱的期待。
      可偏偏就有痴心人当了真,企及自己也能相守情深。
      春光藏于花蕊,东风过,悄然而迅速的露了心思。水云浑浑噩噩了三两日,方瑾怎能放心,纵有一众人等侍候,自己也衣带不解守在舜华阁,就在水云卧室中用屏风隔断,又摆放了一张大床,供方瑾安歇。语墨虽过来服侍,却不肯近身侍候水云方瑾,只道自己不过过来帮衬,况并不熟知舜华阁一应事物,怎能反客为主,小姐近身事物还得辩香等服侍。好在沉烟自幼并不娇惯,不过一日,服了药,发了汗,也能起身料理事物。
      这日不过蒙蒙见亮,方瑾似刚迷迷入睡,心中却有不安,又惊慌醒来,绕过屏风,果然榻上不见了水云踪影,值夜的惠儿青梅倚床而睡,均有疲色。方瑾暗叹,自己也不曾听见一丝动静,可见水云醒来,是悄声的走了出去。能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这大病未愈,自己独行,怎让人放心得下,忙唤醒了众人,命寻水云。自己也急急寻去,行至外室,正遇语墨,语墨忙低头行礼,略有不安。方瑾见状,长声叹息,片刻道:“我自不会那样待你,你与她是不同的。”

      语墨听了此语,先是一愣,随后长吸一口气,向方瑾转身而去的背影直直跪下,眼中含泪。
      早春的清晨,空气中有含了草香的清冽。方瑾一人向桃林深处寻去,不知是夜雨或是晨露留在花瓣尖,染了儒衫。去年今日,也是新雨后,是语墨踏月色穿过桃林,向舜华阁行去;去年自己也曾这样寻着一人,那是在秋阑苑,寻着非烟。非烟非烟,如今你身在何处?可曾寻到你的家?非烟离府,是方瑾心头的疑惑,就像在真相之前放了一道纱帘,总看不清晰的样子。他是要掀开这道帘子的,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那是他心中的痛,那是他的妹妹,任何人不能取代的妹妹。
      方瑾一路胡思,蹙了眉头,却见一棵大桃树后,似乎就是水云的背影,抖了肩头,似在哭泣。他大步走去,果见水云坐在树下,倚着树干,掩声抽泣。
      方瑾无声,走上前去,坐在水云身边,只将水云揽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用披风为她驱挡风寒。
      就那样,不知过了多久,水云开口道:“长兄,桃花又开了,如此娇艳。”
      “桃花娇艳,比不得云儿容颜。”方瑾道。
      “长兄,我美么?”
      “有美目盼,有巧笑倩。”方瑾道。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这不是世人用来形容姑母的么?”水云黯然道。
      “云儿风姿,更胜姑母。”
      “不过是长兄这样说罢了,若真如此,又何必有今日境地。”
      方瑾只将水云拥得更紧,道:“此生必不让云儿受半点委屈,便是天塌下来,兄长为你撑着。”
      “长兄,长兄,我只要他怜爱我。”
      “云儿不要如此,那竖子不足云儿心牵。”
      “长兄,我乃被退婚之人,甚是不详,此后要对多少世人所谤,又有谁心中会真的怜惜?”
      “云儿是兄长心中永远的三春桃花,即便有天下人都负了你,还有方氏族人在,还有父母在,还有我在。有兄长在一日,便无人敢毁谤于你。”
      “毁谤只在心中,兄长奈之何?”
      “云儿心胸,应习长姐,堪比男儿胸怀。青史无虚谎,黑白分明,笑顾世人谤。”方瑾低头看向水云的眼。
      水云睫上还挂着泪珠,也睁眼,看向方瑾,道:“长姐,长姐,笑顾世人谤,此心胸岂是我能比及。”
      “云儿,你让兄长的心都碎了。就是你二哥哥,也为着你,日夜不安。”

      “去岁端午,白云山上,姑母识得一种果子,名唤忘忧。这忘忧果可忘忧?”水云咽声说道。
      “忘忧不必果子,看淡便可忘忧。”方瑾叹道。
      “便有这样的果子,食得便能忘却所有才好。”水云又埋头方瑾胸中。
      “兄长便做你的忘忧。”方瑾任水云抓皱了自己的衣袖,仰面长叹。
      桃花在悄声而努力的绽放,娇娇滴滴,与东风轻语。那是在赴前世之约,或是询问知己分别后的足迹。怎有争宠之意,何若无端的妒忌?那冷月下的露珠,是否有心碎的泪滴?
      水云抬头,分明就是一朵含露的桃花,与去岁无异。只是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
      入夜,辩香惜文青梅三人值夜。语墨与沉烟同住,熄灯后,却闻沉烟频频翻身,似睡的十分不稳。语墨试探着,轻声唤了声沉烟,果然沉烟作答:“语墨怎么也不曾入睡,可是我扰了你?”
      “并非你扰了我,只是近日均晚睡之故。见你睡的不安稳的样子,故而唤你。”
      “唉。”沉烟叹息着,披衣起坐,道:“既然你也睡不得,便趁着月色说说话吧。”
      “近日看你魂不守舍,那日又发了高热,可是有所惊吓?”语墨问。
      “你是个慧心的,也不妨告诉你,是受了些惊吓。”
      “所为何?”
      “你可知那日世子与小姐出府,只有我在身边服侍。”沉烟道。
      “二小姐不肯见旁人,那日也只有你相伴。”
      “谁料,这一出府,便是天大的事。”沉烟捂着胸口,犹有余悸,道:“小姐执意见那肖乾问个明白,世子事事均依着小姐的,此事又不好被他人所知,便独自驱车带着小姐与我来至肖府。”
      “谅那肖府不敢拦阻。”语墨道。
      “自是不敢拦阻,只是那肖乾躲了出去,不在府中。”
      “敢做不敢当,畏首畏尾,像什么男人。”语墨道。
      “说的是,我家小姐的秉性,你也是知道的,样子看起来娇滴柔弱,却也是个爆碳的性子。若那肖乾出而相见,将话说个明白,小姐便也罢了,偏生他躲了出去,惹了二小姐恼怒万丈,却一言不发,只坐在正厅中等候。世子见状,也顾不得平日的情分,只命肖家二老快些交人。”
      “肖乾行踪,他们必是知晓的。”语墨道。
      “这个自然,只是二老言行恭敬,只致歉意,我家世子与小姐断不肯过分难为他们的,便坐在那里等着,差不多两个时辰,想是有人报信与肖乾,他自知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便驱车回府了。”
      “既回府,想是言语不和,大闹了一场。否则你也不会受了惊吓。”语墨道。
      “岂止言语不和。”沉烟叹道,望了望外面,今夜竟无一丝月光进来。两人也惯了这样的黑暗,语墨见状,笑道:“不点灯才觉得夜更静。”
      “小姐见肖乾回来,只问了两个字,‘何故’。”
      “想那肖府定是有难言之隐,否则这样的亲事怎可退去。”
      “是啊,门楣人物根基,谁还辱没了他家?可偏偏是这个,竟成了退亲的缘由。肖乾竟说,方府势大,自己不能相配。”
      “这是什么话,当初定亲时,他难不成不清楚么,却要如今才来啰嗦!”语墨听了也气闷十分。
      “这话任是谁听了都觉可恨的,偏生小姐身在事中,看不清楚,竟还柔声劝慰他,道,方府断不是仗势欺人之家,公子若果真因此则大可不必,况日后是方家的小姐嫁入肖府为妇,怎有相欺之理。怎奈肖乾执意不肯,偏说什么天地之差,不能般配。”
      “这样的混账话,早放在了哪里?”语墨道。
      “我家世子也是这样问的。”沉烟道:“两人这样的话竟也说了良久,小姐一片痴心天地动容,只那肖乾偏生是个混账,不知人情的,又问不出它话,能奈他何?小姐渐生绝望,世子便拉了她走出肖府。”
      “这样的人是不必再与之多话了。”语墨点头道。
      “谁想,偏那肖乾死期已到,人间留他不得,世子与小姐行至方府门前,竟见一女子从肖乾的车上下来,身材丰腴,任谁都能看出,已有了四五月的身孕。”
      “竟有此事?”语墨惊异。
      沉烟点头,道:“见状,旁人倒罢了,世子早将那肖乾踢翻,滚了过去。小姐见状,竟冷静异常,问那女子说话。谁料这个贱人,竟面含炫耀与讥讽,道,她与肖乾已结珠胎,望小姐成全,自己虽先于小姐服侍肖乾,小姐能不能进肖府的门,实与她无关。”
      “竟有这样猖狂的人?便是如此,封个侍妾罢了,不必退亲。”
      “是这个道理,经世子一再厉声相问,那肖乾也不肯说,还是那个女人,道,是听闻方府小姐自幼与兄弟一起习学,没有男女之妨,且私会男子于闺房,大小姐又与公爹做妾,是方府门风败坏之故。”
      “这话,这话……”语墨着实吓得不轻。
      “正是,这话任谁听了也是心惊。二小姐此刻已拔出了世子腰间佩剑,指向肖乾,问:她说的可是实情?那肖乾低头不答。小姐见状,心中已然明白,只是到底是付了多少真情在他身上的,此时也只是流泪摇头道:与男子私会,那男子不就是你!”
      “啊?”语墨更是吃惊。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的,想来是有一次二爷打发了我等出去,带过一人来。”沉烟叹道。
      “定过亲的,是以终身相托,绝无二意,才肯如此,便是私会也在情理之中。”
      “难得你是明白的,可这样的痴心说出去竟成了退亲的缘由。”
      “我看是与那女子情分更重罢了。”语墨道。
      “想是如此。”
      “那……难道?”语墨问。
      “并非你所想,小姐还是放不下的,不肯伤他,将剑还与世子,又一时气急,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他的车砸坏,以泄愤恨.世子见状,深知小姐心事,只向肖乾道,那女子既有身孕,封做侍妾也无妨,刚才的话就当不曾讲过,亲事照办。”
      “世子待小姐的情分竟是如此之深。”语墨失魂自语道。
      “自然如此,方府上下谁人不知,小姐所求,世子无不做来。只是那肖乾竟不知好歹,执意退亲。”
      “若只如此,你也不至惊吓过分。”
      “正是。”沉烟顿了顿,似想起了十分骇人之景,道:“听了这话,小姐在旁,指着肖乾道,誓要杀汝。话音未落,肖乾已然倒地,世子持剑立于旁,剑尖还滴着血。”
      “世子,将他杀了?”
      沉烟点头,道:“不只如此,此刻二爷也带着几个少年游侠赶到,见状,知道根由,举剑要灭了肖府。还是世子说,祸不及家人,只是到底肖家二老疏于管教,不能约束子女,才为之引来杀身之祸,这丧子之痛,合该受得。二爷这才作罢,只是不肯肖乾留后,让那女子自裁。”
      “那女子也是无辜。”语墨叹道。
      “也不该那样嚣张,这时抖成一团,惹人笑话。”
      “她也……”
      “她也惊吓过度,众人眼见着她身下大量流血,那胎儿自是保不住了,便也没料理她,径直回府了。”
      “那肖家二老?”
      “那肖乾丧命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那肖家之人皆未料得,此时眼睁睁见在自己府前,公子丧生,却拦阻不及,无力回天,只余伤痛。那肖夫人立时晕倒,不知后话。”
      “竟是如此,你也是个沉稳的,换做旁人,又岂是高热了得。只是这样的事,怕是隐瞒不住的。”语墨道。
      “平日里你最是精细的,如今怎么也说起傻话来,若想瞒着,我此时岂敢将实情说与你听。世子与二爷商议好了,是绝不瞒着的。”沉烟道。
      “我竟是个傻子了,这点竟没想到。后话你可知晓?”
      “世子劝慰小姐时说的,我是在一旁的,故听得大概。已将实情禀侯爷知道,侯爷也只说了一句,杀便杀了。”
      “也是那肖家欺人太甚,方府门风岂容他人所污。”语墨说着,心中竟是一惊,想起访琴正此时,外面有人拍门高声喊沉烟,沉烟忙起身开门,语墨点了灯,见是青梅,拉了沉烟道:“姐姐快请大夫来,小姐起了高热。”
      一时沉烟语墨迅速穿衣,还是语墨道:“世子搬回了听竹轩,还是我回听竹轩禀明世子,才好打发人出府请大夫,你快到小姐身边侍候。”
      “青梅快与你语墨姐姐掌灯,伴她同去。”沉烟吩咐道。
      一时请来大夫,赵氏王氏又岂能安睡,纷纷起身探视。方衍不管内事,况是女儿,有多少不便之处,便只吩咐好生医治,断不能留下病根。
      岂知病根早在去岁便留下了。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水云只晕晕沉沉躺在那里,外面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干,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了她一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一转眼的事情,沧海桑田。只愿来世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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