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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多少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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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了下来,方府各处的烛火一一点燃,都在奋力留住这一点光明。正房内钱氏听着管事姑姑将府内各处琐事一一报来,一脸的平静,好象正在读自己编写的故事,早已知道了这些故事的结局。她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月,月光映在窗上,只剩一轮润染的晕圈。忽的想起,当年,方衍以月喻她,上弦为贵,下弦为雅,月满为威。虽然迎了一个个媵妾,添了一双双子女,但他的心终究在她这里停留,他们的心是同一颗,她知道自己满足了。他不会骗她,即便是假的,这假的也是美的,同当年一样美丽。钱氏只侧着脸,微微的笑。管事姑姑见状,不敢再言语,生怕惊了那美的时光。不闻声音,钱氏回头,道:“刚说到了哪里,怎么不说了?”
“是,刚说了二小姐生辰,是府中近日头等的大事,不知今年银钱该备几何。又有三爷出府,每月的银钱是否按月送过去,随侍三爷的人跟着几个合适?”
“云儿明年及笄,今年的生辰却也马虎不得。银钱还是小事,却要博得一笑才好。多少新巧的玩法,咱们也是不会的,把银钱备足了,就凭她们兄弟姐妹闹去吧。至于荣儿,现在侍候他的人,无论丫头小厮,另有管事妈妈,一并都跟着去。虽是在外历练,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所用银钱加倍的备好,也不用按月,只将一年的给荣儿一并带走,让他自己算计开销。”
管事人点头称是。钱氏略想想又说:“瑾儿与雅之的婚事既定,聘礼虽不急下,也该早早备好,明儿拟个单子来看。还有一件头等大事,待春来便重修白云宫。在白云宫后多建几院客房,便于府里及外来供养者休息。如今外面饥馑已现,去岁备下的米面万不可动,大饥馑来时,便搬运至白云山下搭好的棚子里,制成了散与灾民。”
“夫人心善,对自家的儿女,对封地众人皆有恩惠。”
“我家的孩子都是好的。”钱氏点头轻语道。那管事的见状,心知已经无事,便告退。钱氏点头道:“下去吧。”那管事的转身刚走两步,又听身后钱氏道:“回来。”忙又回身。
“今日语墨的一句话说的倒对,近日府内洋洋皆是喜事。既有喜事,就该喜气均沾。这府内姑娘有年纪大些的,又愿意出府的,便都放出去,给些银钱,或回本家,或出府婚配,全凭自愿。”钱氏道。
“到底是夫人仁德,这是更古未有过的恩典。”
“只是,听竹轩和忆云轩的姑娘们不许出府。”钱氏又道。
打发了管事姑姑离开,钱氏歪在榻上,栖梧过来捶腿。
钱氏微闭着眼,任谁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忽然又唤翠儿多添几盏灯来,这府中的夜晚,便是添了再多的灯,也是如此昏暗。方府的儿女都是好的,都是好的。纵不是她所亲生,但她是他们的母亲,她更是侯府的主母。这满门的荣耀,宗族的兴衰,怎能不细细衡量,小心取舍。谁知道这城府背后的心力憔悴,终有一日会力不从心,或许这一日很快就会来临。富贵荣华么?显赫世家么?不要紧,当华丽的外衣一层层的褪尽时,裸露在外的只是一道道的伤疤,任谁看了也会触目惊心。祸起萧墙,谁忍看?她也只能捂着伤口,不让别人看,自己也不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可说,不可说。笔下恨,引多少鸳鸯情深,到头来,不过赋予说书人。
一清早,水云刚刚用过早饭,便有张姑姑过来传话,说若有愿意出府的年纪大些的姑娘,可在二小姐生辰前离府,去留全凭自愿,府里不问去处,还发银钱。这样好的事情可是开府头一遭,只是舜华阁的几个大丫头却不肯出府。那辩香玩笑道:“我家小姐明年出阁,身边若没个贴心的人怎样是好,我和沉烟自幼侍候,便跟着小姐,到那府里侍候去吧。”
“大清早的便满口胡言,这样的话怎是在小姐居处可说的。”沉烟道。
“这里只有你我,说些玩话,怕些什么,若张妈妈在此,我断不敢的。”辩香笑道。
“你这话虽荒唐,却还有些道理。小姐身边怎可没个体己的人,再说,便出了府,你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此生便赖小姐恩德了。”沉烟道。
“这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比外面强的,虽为奴婢,小姐却待我们和善,我自是不肯出去的。”辩香道。此时,却有语墨进来,见二人在庭院中说话,便笑道:“大清早的,怎的站在这里说话。我送些新鲜的笋来。”
辩香忙结果语墨手中的提篮,沉烟笑道:“刚有张姑姑过来,传夫人的话,说如你我这样年纪大些的姑娘,若愿意便可出府呢。我和辩香出来相送,正要回房。”
“当真?”语墨惊喜之色露于言表。
“自然是真的,难道张妈姑姑不是从听竹轩过来。”沉烟道。
“我却未见,想是姑姑从西边过来。”语墨道。
“看姐姐面露喜色,想是姐姐有出府之心?姐姐可是世子身边第一得意人,又是听竹轩的掌事,怎的想要出府去,这府里不好么?”辩香问。
“倒不是我想出府,只是听见此事,有些惊异罢了。”语墨忙笑道。
“是该惊异,这是难能的恩典。”沉烟道。
“这些笋用来煲汤,最是进补的。妹妹快些回房服侍二小姐,我便要回去了。”语墨道。
“怎的刚来便要走,也不进去坐坐。”辩香道。
“就不讨扰二小姐了,听竹轩里还有事情要打点。”语墨急着离去。沉烟辩香见状便不再留,只看语墨匆匆走开。
回到听竹轩里,语墨寻到访琴。回来的路上走得急,不顾还有些喘息,便拉了访琴,低声说:“有大喜的事情,夫人说要放一些年纪大的丫头出府。”
“当真?姐姐不是哄我?”访琴听此言,忽的站起,两眼又见希望之色。
“自然不是哄你,张姑姑刚到舜华阁传了此话,想必一会儿便到听竹轩了。”语墨道。
访琴眼中含泪,直直跪了下去,道:“若能出府,保全性命,必不忘姐姐近日相助之恩。”
“快些起来,你我姐妹谈什么报恩。”语墨扶起访琴。
访琴落泪道:“出了府去,不知还要怎样,需寻得世子才好。”
“世子练兵之地也好寻找,只是这些都是后话,出府之后,万事再做商议。”语墨道。
“姐姐可愿与我一同出府?”访琴问。
却听珠帘响动,是听棋的声音:“语墨可回来了?”
语墨闻声,拍拍访琴的手,向外道:“我已回来。”
访琴拿了帕子拭泪,终露了笑。
“张姑姑可过来了?”语墨向听棋问。
“快别说张姑姑了。刚我去不语斋送竹笋,正撞见张姑姑传夫人的话,说放丫头出府。我心想,我既撞见了,便不劳姑姑走这一趟,回来告知听竹轩上下便是。谁知,我将此话说出,张姑姑却说,听竹轩和忆云轩的姑娘都不可出府。姑姑还说,夫人道听竹轩和忆云轩的丫头服侍的好,过会儿有新鲜的玩意赏下来呢。”听棋快语道。
听了此话,语墨和访琴都呆在了那里,眼中的希望早退了去。只闻听棋转身离去时,还自语道:“便是放我,我也是不肯出去的,哪里还比这府里更好呢?”
访琴先是坐在那里默默流泪,忽又笑了起来,笑的伏在榻上,直不起腰,不顾泪水已留了满面。语墨也傻了般,只坐在那里,看着访琴,没有半句言语。
多少恨,欲说还休。
半晌,语墨只轻轻扶起访琴,道:“设法传信给世子,说不定还有一丝生路。”
那边,方荣正辞别父母。方衍只说男儿长成自该历练,也是方氏一门自来的规矩,对此并不在意,倒是钱氏,少不得殷殷嘱咐,又问:“可别过你姚姨娘?”
方荣也只是低头答过:“昨日别过姨娘,只是姨娘不肯相见。”
“想是你姚姨娘不忍别离之情,不见更胜于相见。”钱氏道。
“是儿子不好,惹母亲姨娘伤心。多少事,毁于谤言,止于怨愤,也是儿子未能修身立德之故。”方荣道。
“荣儿此言过于妄自菲薄,只是修身立德是做人根本,更何况你这样的公子身份。既是谤言便毁不了根本,外面历练也是利于修身。何以息谤?曰无辩。何以止怨?曰不争。此言,我儿须记。
“母亲殷殷嘱咐,荣儿自会牢记心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明朝,不念过往。”方荣低首道。
“如此,甚好。”钱氏微微的笑。
再三拜别后,方荣只来至舜华阁向水云辞别。
“二姐姐待荣儿一向情谊深厚,弟弟此去,山高水长,还望姐姐善自保重,路途虽远,遥祈姐姐平安。”方荣道。
水云向来柔肠百转,分别时刻哪里有不伤情的,只是却含了笑向方荣道:“如今荣儿长成,得以出门历练,叔父身边日日教诲,跟在家中是一样的。兄弟姐妹间虽分别,却不该为此等好事伤怀,长兄与二哥哥不也是常常出去?此去,弟弟要珍重自身,万不能使父母姨娘劳心,于诗书更该精益。弟弟素日爱看些兵法,更该多多研习,日后少不得由你来帮衬长兄。”
方荣听后,却含了泪,道:“二姐姐待我最是真心。”
“竟说些傻话,你是我弟弟,哪有不为你着想之理,况这家中,哪个不是真心待你。便是二哥哥素日待你严厉了些,也是真心为你。至亲之间,岂有虚情假意?”水云道。
方荣点头,转身从跟来的丫头手中接过一方锦盒,道:“姐姐生辰在即,弟弟不能为之贺,素日里于精巧物件也不曾留心,里面是一点子心意,祈望姐姐心喜。”
一旁的沉烟忙接过锦盒,水云此时也强忍着泪,笑道:“你我姐弟又不是不能再见,平日里荣儿最是利落的,今儿怎么也如此感伤起来。此去不过经年,待荣儿归来之时,必成栋梁。”
“弟弟必不负姐姐待荣儿之心。”
方荣离去,水云自是相送,行至舜华阁院门前,方荣再四拦阻,万不肯水云再送。水云只好答应,见方荣行了两步,却又犹疑,片刻转身过来,向水云道:“姚姨娘……”
水云自是明白,笑道:“荣儿放心,姚姨娘待人和善,水云也是得过慈爱照顾的。”
方荣深深一拜,大步离去。
总招迷惑将人弄,繁华一瞬执着何用?
水云站在门旁,独自伤感。自水若出阁,水颜雅之相继离府,如今方瑾在外,方荣更不知何时能归,院落空空,纵有水心相伴,也难免感慨离别伤情。
世间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谁笔尖轻选,文采倾覆人世间,谁眸间流连,夜雨染就碧水天?
半月多的光景,于欢喜者弹指一瞬,于悲凄者度日如年。二月二十一日,水云芳辰已至。五更刚过,水云便起身细细妆扮,早饭后,贺礼便堆了满堂。水云向父母问安,钱氏自是有体己拿出,更是揽水云入怀,向众人道:“我这云儿愈发娇美,素日更是体贴明事,怎能让我不喜不爱。”众人自是附和,偏水心撒娇道:“有了二姐姐,伯母便不疼我了。”
钱氏忙又搂了水心在怀,笑道:“哪有不疼你的道理,有好东西给你留着呢。”
赵氏在旁笑嗔水心放肆,栖梧已托了备好的物事献上,水心接过,自是欢喜拜谢。
钱氏向水云道:“几个姨娘请安过后都回了居所,你且去向李姨娘问好。”又向倚桐道:“你告诉几个姨娘,今儿云儿生辰,她们不必拘礼,申时一同用膳,再赏南红簪子一对,白玉手环两双给李氏。”
水云领命出来,低眉见脚下已有青草出土,远处更有蒙蒙绿意一片,正是东风得意,转眼桃花更妙,正如此时人生,掩不住眉间得意,眼角含笑。
“云儿好生欢喜。”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正是方瑾。水云更是开怀,奔向方瑾,挽住手臂笑道:“昨日未归,我当长兄必会食言。”
“云儿生辰,我怎能不归,应允云儿之事,我又岂能食言。”方瑾笑道。
水云侧身站到方瑾面前,手指划在方瑾两眉之间,道:“长兄眉间怎有隐隐悲苦之色?”
“妹妹生辰,兄长何来悲苦?只是为贺妹妹芳辰,日夜兼程,满脸风尘。”方瑾笑道。
“纵是风尘迎袖,也亏得长兄归来,否则,我必是不肯的。”水云撒娇道,又轻声在方瑾耳边说:“长兄去向母亲请安,便早早回听竹轩歇息,养足精神,申时用膳,少不得长兄拿出精巧玩意儿,哄我高兴。”
方瑾看向水云,笑而点头,水云欢心离开,方瑾望去,满眼溺爱。
见方瑾归来,钱氏更是欢喜,却道:“操练兵马之事,我却不懂,快去向你父亲禀报。”
方瑾笑道:“儿子正是从父亲那里过来。”
“老爷必会责你未召而归。”钱氏笑道。
“正是,刚刚得了父亲教诲。”方瑾道。
“无妨,今日母亲与你做主,云儿生辰,我儿归来,正是兄妹情谊,岂有不许之理。”钱氏道。
“兄长纵是在儿女面前严厉,心中必是欢喜。”赵氏一旁笑道。
“我儿面露疲色,快去休息,过会儿再来说话。”钱氏道。
微微都是乐意,洋洋溢着喜气。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
阖府上下闻喜讯皆来拜贺。方瑾为着水云的生辰日夜兼程,夙夜未眠,见此时乱纷纷不由头闷心烦,兼着钱氏再三让他回房歇息,便告了退,回至听竹轩。
早有方瑾近身侍候的小厮来报,说世子已归,听竹轩上下早已在前厅等候。料那方瑾必是一路风尘,更是备了香汤沐浴,茶水食点以及一应的换洗物事。又有喜讯传来,众人更是欢喜,那语墨与访琴自是又喜又急又悲。语墨喜那方瑾归来,访琴及腹中孩儿终有活路,幸得上苍留一丝温情;急的是,世子如今前面问安,更与众兄弟姐妹宽慰离情,恨不能片刻既归;悲的是,方瑾归来必问非烟,佳人已逝,恍如风折春花,自己又该如何作答。访琴更是如黑暗中见到了一丝缝隙中的光亮,只盼出路就在眼前;更是想起近日种种惊忧折磨,怎能不悲从心起,不觉落下泪来。
此时一旁的听棋见了,笑道:“这几日你身上不好,姐妹们都服侍着你,好东西也紧着你,饶是这样,语墨害怕你受累,吩咐一应的差事都不许指派,如今你却哭了。我见你面露急色,可是还有委屈,急待世子归来哭诉?”
“我偏是有委屈了,就要哭诉,你又怎样?”访琴道。
“我又能怎样呢。”听棋笑道:“只是你身子一直不得大安,如今又添些悲戚,岂不枉顾了我们姐妹待你之心。”
“哪里又有什么委屈了呢。”语墨笑道,又扶了访琴一旁坐下:“病中的人总是添些愁绪的。你身子不好,何苦在这里等着,还是回房歇息吧。”
访琴只待说话,被语墨抚了抚手臂,只听语墨道:“虽是准备着,却不知世子几时归来,与侯爷夫人多说些话也是有的。世子归来,少不得需你服侍,那时我去传你。此时一众人都等在这里,便是有委屈,又岂能倾诉?”
访琴自是明白了语墨话中之意,只笑道:“姐姐也玩笑呢,听我与听棋胡乱说话,哪里就有委屈倾诉,不过是怕世子怪责不侯之罪。”
“你既病着,世子必不怪罪,就快些回房吧。”听棋也笑道。
访琴这才离去。见她回房,听棋笑道:“访琴如今却不像从前了。”
语墨听此话,心下一惊,忙笑道:“我却未见访琴容貌身段有何变化。”“倒不是容貌身段,只是性情不似从前咬尖了。”听棋道。
“想是病着不爱言语吧。”语墨道。
等了半晌,终见方瑾归来。听棋接过外氅,惜文送上茶水,方瑾却不接茶,只是面露风尘之色,向语墨道:“昨夜未睡,甚是乏累,先服侍我略作休憩,醒来沐浴。水云芳辰,申时开宴,需备好一应的物事。”
语墨与惜文忙侍候方瑾内室安枕,安神香烟袅袅,方瑾榻上双目微闭,语墨惜文一旁屏息敛声,未敢有半点声响。见方瑾呼吸已匀,惜文向语墨示意出去料理他事,语墨点头,惜文便悄声退下。
语墨一人悄声坐在榻前以应使唤,正思岑访琴非烟之事,万般头绪,不知该如何应对,正出神,忽听方瑾问:“非烟可好?”
一时间语墨不敢应声,不知方瑾是梦话或是问话,只悄悄看向方瑾。片刻方瑾睁眼看她,又问:“非烟可好?”
语墨才惊慌答道:“非烟……甚好。只是……”
“只是什么,她可曾受了委屈?”方瑾急色问。
“未曾受得委屈,只是几日前,那伶人班子离府远去,非烟自是跟随,如今不知所在。”语墨答。
“为何离府?”方瑾听了这话,情急之下坐起来。
语墨忙上前扶了方瑾,道:“如今虽已春日,却恐春寒,世子若不珍重自身,如今着凉,只恐晚宴不能尽兴,旁人倒罢了,二小姐必不开怀。”
方瑾听了提及水云,才复躺下。语墨为他盖好被子,笑道:“那班子原也不是侯府家养的,那年只为着大小姐出阁才请到府里来。侯府用度虽好,只是走惯江湖的,又岂愿被种种规矩拘着,事事不由自己。既然执意离去,府里自然不好强留,只好听之任之。只是我私心想着,说不得是哪日府里宴请贵宾,有别家看好了技艺,又不好明说,只暗自给了更多的好处,那班主便借口离去也未可知。说不得现在一应的吃食用度更胜从前,世子不必忧心。” “这封地之内,谁家还胜于方府呢?”方瑾问。
“也未必就在封地内,府里宴请王侯是常事。”语墨笑道:“非烟姑娘更无独自留下之理。”
“那非烟,非烟怎的离去。”方瑾略有失落自语道,脑中现出的仍是那日非烟笑着说:是你给了我一个家。又说:你我之间到底隔了些什么?非烟,非烟,你我之间究竟隔了些什么?“非烟既去,你可曾相送。”方瑾又问。
一句话说的语墨心凉,又想起非烟躺在她怀里,气若游丝。还是强笑道:“是悄悄送过的。”
“可曾与她些物事?”
“非烟姑娘的性子,世子最是知道的,她又怎肯要他人送的东西。只是,那只玉簪是随她去了的。”
“那玉簪早已是她的。”方瑾又问:“她可曾有话留下?”
语墨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只是庭院空空,天地间只有她与非烟,那非烟嘴角流血,对她说,我并无苦楚,让方瑾不必挂念。就当那年桃花林下不曾相逢。这一口气不来,便去空谷中寻一丛幽兰。
“她,她说若世子日后念她,便去空谷中寻一丛幽兰。”语墨强忍着泪,含笑道。“空谷幽兰。”方瑾喃喃,想起非烟素日种种,怎不伤怀。
“语墨,如今你与我也有虚言了。”半晌,方瑾说出了一句。语墨自是心惊又悲戚,却又不知如何答言,只低头俯首,不敢言语。方瑾心中有更烦忧之事,也是兼程劳累,此事便未深究,只昏昏睡去。半晌,语墨抬头见方瑾确已熟睡,才敢起身,只在角落里坐下,暗自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