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男孩（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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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里媞打过很多仗，祭司说她是踏着烈火和鲜血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战争。卡里媞从来没有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她打仗是为了春天尼尔斯部落的山坡上还有油菜花开，是为了尼尔斯的海湾里还有美人鱼一样的女孩们嬉笑，是为了人们还有饭吃，是为了风流窜过吉布斯大地时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那天半夜搭着因狂欢节而来的把戏马车的年轻雷族人潜进她的屋子想要杀死她时，卡里媞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节庆那天灯火漫山遍野，欢声笑语萦绕整个尼尔斯部落，无数年轻男女跳着舞亲吻着滚到了草堆里。而她赤脚站在一个年轻男孩的血泊之中，认出他是那个给她祖母表演抛橘子的戏法的男孩。忽然窗外一阵欢呼声，卡里媞下意识看向外面，尼尔斯的男人们举起他们部落女战士的狂欢花车，拱火的火光照得每个人的肌肤都湿漉漉地闪闪发亮。那真是个美好的节日，女人们只需要大笑和相爱，痛饮桌上的美酒，拥抱对面的男人。
卡里媞赤脚站在白日滚烫的大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没有一人停下。她在耀眼的阳光下仔细又缓慢地端详自己的手，仍然是看不出一点破绽。一辆大卡车穿过她的身体，依稀间她听到司机牙齿打战的声音。
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在这无所遁形的耀眼阳光下，她仍然感受到太阳一视同仁的炎热温度。她能感受到柏油马路粗糙的路面，她能感受到风仍然能卷起她的衣角。可是没人再能看见她了，卡里媞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生活过，死者的灵魂也不能在这里留下浅淡的痕迹。她在大街上游荡了一个月，世界仍然跟她来时的一样。
卡里媞眨了眨眼睛，离开了马路。她信马由缰地走在路上，双刀随着行走的动作在她大腿上有节奏的拍打着，就像是击鼓之人拍击着鼓面。她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不断地走着。从城市的中心走到偏远的郊区，从街道走到街道，从白天走到黑夜。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夜晚已经来临，她随便找了个宾馆穿过去。里面的人气吸引了她，自己不是活着的也想看着别人活着。
落地灯的光线很暗，一个金发卷卷的白皮肤小孩正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他头一点一点的。大他六岁的哥哥走了过去摇醒了他：“别在这儿睡，要睡到床上去睡。”小孩子揉了揉眼睛，没说什么，很听他哥哥话的爬上了床。哥哥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随手换了个台，调到了枪击片的台上。
卡里媞站在阴影里歪了歪头，她带着一种放空的怔然看着他们，艳丽的外表被这孩子般干净的神态笼上早年纤细少女的影子。
沙发上的那个孩子看起来真是个再典型不过的长子了。剪得短短的深金发，带点孩子气的阴晴不定和早熟的敏感在他眸子里被电视照出来的光映得闪闪发亮。青春期的迷雾还没有消瘦他软软糯糯的脸颊，他看起来跟尼尔斯人一样的白。只是卡里媞家乡的孩子要更白一点，白得像苍白的小天使。压抑的房间里，一个穿着黑牛仔外套的孩子，除了电视调小的声音外，只有窗外的风声。他大概带着一种尚且稚嫩但总会折磨他一生的责任感，恨或者不恨自己的父亲，听或者不听他父亲的话。长大以后多少有点女人的问题，不是畏惧真心，就是粗暴执念。免不了有点小偷小摸的习惯，觉得在小巷里行走永远自在过在酒会里闲谈天。
卡里媞眨了眨眼，转头去看床上的孩子。
弟弟嘛，金褐色的天使一样的在耳边卷起的头发，一下子也没怎么看出颜色的眼睛。他会更熟悉他的兄长胜过熟悉他的父亲，他更习惯去牵他兄弟的手……或者不吧，她的妹妹当时牵过吗？他会常常跟他的哥哥待在一起，让他的哥哥更快地长大。而他其实也是个敏感早熟的小孩子——卡里媞忽然微笑起来，她的确搞不懂弟弟在想什么，她搞清自己妹妹就不错了。她妹妹是个可爱的小傻瓜，偏偏还有一副倔脾气。一看就跟人家不一样，干嘛非要这样比呢？
沙发上的孩子忽然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她连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卡里媞楞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以快得不像一个孩子的速度冲到另一张床边，掏出枕头下面的手/枪回头就给了卡里媞一枪。卡里媞有点呆怔看着子弹穿过自己的额头，奇妙地感受到额头一凉，半晌一种缥缈的淡蓝色烟气从她额心有重量般地下落。
她这才微弱地叹息了一声。
孩子见一击没得手，看起来更紧张了，他跑到另一张床边，护着被枪声惊醒的弟弟。后座力几乎震裂了他小手的虎口，摩擦间带起被小刺刺伤般的痛苦。但是他只是让声音在喉咙里哽了一下，就像个没长几岁的小野兽一样对着卡里媞吼了一句：“滚！从这里滚出去！”
外面又是一阵风声，这个时节天气真冷。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烟气像雾一样在她指尖转瞬即逝。卡里媞没有办法，只能顶着脑袋上的一小缕蓝烟对着瞪圆眼睛见了鬼一样的哥哥举起双手。
“小家伙，你看我手上没有武器。”她决定把自己大腿上刀鞘里的两把弯刀当成装饰糊弄过去。
深金发色的小孩没有理会她的说辞，他的眼里多少有点恐惧、惊慌和让卡里媞一时搞不太明白的愤怒。然后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又对着卡里媞的心脏肚子开了两枪。另外一个小孩似乎有点被吓到了，他有点害怕又有点茫然地看着哥哥开枪打坏的电视，轻声地说：“哥哥……那儿什么都没有啊。”
这俩倒霉孩子估计也跟她小时候差不多，卡里媞顶着心脏肚子和额心的淡蓝烟雾真心实意地为他们叹了一口气。这个动作太过人性化，让哥哥更加见了鬼似地看着她。
“你是个很好的小战士。”卡里媞毫无芥蒂地爽朗微笑起来，配合着身上的烟雾简直让人又害怕又好笑：“我小时候只知道跟小伙伴打赌，说我可以装成男孩骗我妹妹亲我。”
哥哥露出一种又警惕又‘WTF’的眼神，估计还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大人和这么爱忆往昔的鬼。
卡里媞左右看了看，转身靠着沙发的靠背。淡蓝烟雾慢慢止住，伤口消失不见，子弹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她顺脚把子弹踢到沙发下面，微笑起来的样子总算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活人了。床上的小孩这才发觉那里好像确实有点什么东西，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卡里媞看了小孩一眼，抓了抓一头打着细卷的油亮黑长发。她身上穿着黄铜和软牛皮制成的战甲短裙，脚上穿着缠到小腿根的罗马鞋。那褐色亚麻布制成的披肩斗篷拢拉在她肩上，帽兜歪到了一边。大腿上还带着两把晃来晃去的弯刀。她怎么看怎么像罗马帝国风格的女战士，或者干脆就是个从话剧舞台偷了衣服跑出来的神经病。
“我看不见你，你是人是鬼？”坐在床上的孩子反而先大着胆子问道。
“我是个死人。”卡里媞努了努嘴，难得艳丽的脸上没有半点杀气：“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你回答了吗？”小孩迷惘地问道。哥哥反而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少年老成地特别可爱，他威胁地举了举枪——虽然好像没用但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恶狠狠地说：“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卡里媞像是看露出獠牙的小狮子似地微笑着打量着挡在前面的哥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逗他们了。小孩子不容易，把虎口震裂了又要好几天疼。她温和地开口说：“别被我吓坏，小男孩。你要是想要我离开，我就离开。”卡里媞在额角做了个再会的手势，闲庭漫步般地转身离开。
或者把她送进地狱也行，可惜她自己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这里的死人是应该去这个地方对吧？
好了，让他们单独呆着吧，你掺和个什么劲呢，她一边走一边想。他们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他们也不是你的战士子民。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说不定——
——卡里媞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皱起眉头，努力往前迈动脚步。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动弹不得。
卡里媞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干脆向左走去。她拉扯着一种不知名的力走着，最后发现自己绕着这旅馆五十米的范围走了一个圆出来。她叹了口气，带点憋屈地看向小旅馆，灯还开着，看起来他们被她吓得不睡觉了。卡里媞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向着旅馆走去，穿过墙壁，再次被手抖的孩子精湛地射出一身蓝洞洞。她在蓝烟雾中既无赖又无奈地说：“我刚刚发现自己最多只能离你们五十米，这就没办法了，我真的是挺想离开这儿的。我就在你们屋顶待着吧，要是想要呼唤我的时候，就呼唤我的名字。”
“我叫卡里媞，苏珊娜之女，尼尔斯的女武神化身，拒风海双星之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男孩（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