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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丹特住在医院的豪华单人间中，侧头靠在枕头上，露出在进门人眼前的，便只有一张被医用纱布缠绕得死死的，不露一点正常皮肤的脸。
能在忙碌的、不讲道理的哥谭医院住上这么一间病房，与他的个人身份以及与布鲁斯的亲密关系当然是密不可分。
而且，自他出事那一天起，布鲁斯就大老远从中心城赶了回来，每天一束花不带重样地来看望他，让他在围观群众心中深深印下了“布鲁斯傻白甜他最好的朋友”这个烙印。
不过，虽然心里有数，但这曾经会让他兴奋不已的称号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病房当然是安静到极致的，只有挂在胳膊上盐水的滴答声以及自己心跳的声音。
医生也好，护士也罢，不管是谁进来，虽然会让他感到烦躁，但也不想要有什么动作了。
包括布鲁斯。
现在他已经从物理意义上没脸见布鲁斯了，更别说其他什么无法传达的小心思。
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想。
温暖是只存在于太阳中的，而他，现在只配呆在阴暗潮湿的犄角旮旯中。
“哈维，今天感觉怎么样？”
手里拿着一束点缀有铃兰的白玫瑰，布鲁斯靠在门口问。
花朵所代表的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天的花朵都是淡香型，靠近了闻也不会对鼻子有大负担，关键还能把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给掩盖一下。
布鲁斯似乎很理解他不喜欢过于猛烈的味道，对于医院的气息更是感到不喜，所以才会每天这么“花枝招展”地来看望他。
虽然面上轻浮，但其实是个无比温柔又细腻的人——布鲁斯他。
“如你所见，这般如此。”
如果可以，自己绝对不想用这样的语气和布鲁斯这样说话，甚至连正眼都不去看他，做足了一副“我逃避，但我就是有理”的姿态。
这样对布鲁斯很不公平，自己明明如此清楚地知道。
“是吗？”
布鲁斯倒一点没被他冰冷的语气伤害到，与往常一般无二地给他的花瓶里换上新的花束，再十分熟稔地坐到病床边的矮凳上。
语气也和对正常人讲话时一样。
“医生说你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再修养半年，找个整容医生就可以把你俊俏的小脸蛋恢复啦。而且碰巧，在这方面我有熟人哦。”
握上哈维的手，布鲁斯安慰似的抚摸着他的手背。
“你只是精神紧张过头了，放松下来，好好看着，一切都会好的。”
“不，布鲁斯，很多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我……”
每天一次的温柔触碰又一次轻易让哈维的内心抛盔弃甲。
“我、我变得不一样了。”
“嗯，说说看，怎么不一样了？”
“我很可怕，很糟糕，坏得透顶……然后，我为了一个小官司把所有都搭上了。”
无法闭合眼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地转动着，贪恋于布鲁斯的每一下触摸，似乎透过之间浅浅的脉搏，他就可以和布鲁斯血脉相溶一般。
“这不是你的错，支持正义的判决并不是你的错。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是，布鲁斯啊……可怕的是，我并不是为此而战的，在我的面孔受到侵害……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我最先想到的……并不是那个。这样的我不是很邪恶吗？”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别把这放在心上，虽然白色对立面是黑色，但中间不也有许多过度色吗？”
“……不。”哈维抬头看向布鲁斯。
他们从未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如此陌生，就算是在分别的这些年，只在电话交流时都没有如此冰冷。
“但硬币只有两面。”
他觉得自己的头在布鲁斯瞳孔中的倒影丑陋极了。
“布鲁斯，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吗？”
38
迪克很敏锐地察觉出他的监护人最近心情很不好，原因就是哈维·丹特——那个近期毁容的检察官，这他也很清楚。
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布鲁斯，或者丹特，或者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感觉有点不痛不痒了。
所以机智如他选择直接致电自己亲爱的偶像，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星球日报记者克拉克·肯特。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外地报纸预约新闻采访，但对超人来说，大都会到哥谭的距离不就是眨眨眼嘛，下班过来吃个饭还能回去睡觉，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完全不带麻烦的。
用来安慰安慰布鲁斯刚刚好。
迪克越想越觉得自己真TM是个贴心小棉袄，于是就直接背着布鲁斯在厕所里操作了。
“……是布鲁斯的意思吗？”
听闻了迪克（不怀好意）的晚餐邀请，克拉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幸福来的太突然，就算是马大哈也会知道其中的不对劲的吧？而且就算身在大都会，但哥谭发生的那个悲剧他也不是没听说过。
现在怎么不是什么邀请“死皮赖脸”记者吃晚饭的时间点吧？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来就好啦，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来晚点也没关系，啊，车费我给你报销好了。布鲁斯喊我了，我先挂了哦。”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忙音。
让克拉克本想说句“我这么大的人了完全不需要你给我车费啊”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虽然刚刚嘴上推脱了一下，但手上整理西装的动作却意外诚实。五感上也放空了自己，把细致的听力大部分放在了韦恩庄园上……布鲁斯这是找到了迪克偷偷藏起来的作业啊。
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克拉克觉得自己现在元气满满。
下班时也使了一些小技巧飞速把工作处理了，在饭点到之前，顺手解救了几只被困树上下不来的猫，以及为几个迷路的老太太引了路，直到暮色四合，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整装待发一眨眼飞到了韦恩庄园之外的两公里处，徒步向山顶走去。
另一边，庄园里阿尔弗雷德推着餐车彬彬有礼道：
“恕我直言，迪克小主人，您那位‘秘密朋友’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我精心准备的酥皮浓汤都快要凉了。”
“嗯……我猜马上？”迪克露出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所以你到底邀请了谁呢，嗯？”一点没有待会儿要招待客人的自觉，自顾自拿着刀叉悠闲地享用着自己面前美食的布鲁斯问。
“呃……一个朋友……”
“是我也认识的？”
“好吧，布鲁斯你赢了，是克拉克。”
如果面前的骨碟里有豆子，他恐怕是已经扒拉起来了。
“哦，克拉克啊。你叫他来干嘛？”
“你不是这几天都头顶乌云嘛，我看你们以前一直聊得很来的样子，那么就叫他来喽。”
“聊得很来……有这回事吗？”
“是啊，感觉你在他面前挺轻松的。”
“比在你面前还轻松？”
“……是吧？”
斟酌了一下，迪克如此说。
也许是在幼时都有相同糟糕经历的原因，他们看彼此的目光总不是那么平常。即使布鲁斯再怎么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个“好父亲”、“好导师”的样子，迪克也总能从他的眼中窥见悲伤与沉重。
也许布鲁斯在看着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回想起自己。迪克时常这么猜测。
毕竟不是他自夸，他长得和布鲁斯小时候还真有点小像，墨色一般的黑头发，天空一般蓝眼睛，本来就是挺苛刻的特征不是吗？
但是布鲁斯在面对另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人时却不会露出这般沉重的表情。
也许是外星人的特殊身份，让布鲁斯在克拉克面前忘记了童年的伤痛？也许是两者如出一辙的行侠仗义让他们之间惺惺相惜。总之迪克感觉布鲁斯在克拉克面前似乎比哈维面前还要轻松。
“如果你都这么认为的话，我确实有必要和他好好交流交流。阿福，我们一起去给他开门吧。”
诚然，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超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克拉克，自然没有什么被堵车拦在路上的道理。
所以站在门口，布鲁斯轻声对阿尔弗雷德道：“阿福，我觉得他五分钟以内要是没敲门，我们就别让他进来了。”
“咚、咚、咚”
阿尔弗雷德上前为克拉克开了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穿着粗气的克拉克。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嗯……我想我可能来迟了？”
布鲁斯听闻挑挑眉头，你别说，看着克拉克一本正经装得特别像那么回事的样子，他的心情是好多了。
“我的失误，我本该让人去接你的。”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支票递给克拉克，“一百万以下随便写。”
心说这父子怎么没事就想着用钱解决是什么诡异的毛病，克拉克连连摇头拒绝。
“哪里哪里，用不着用不着。”
“不用和我客气的。”
就像遥远东方过年时往孩子手里塞红包的亲戚一样，布鲁斯上前直接把支票往克拉克攥紧的拳头里塞。
“使不得使不得……我不差这点……”
“没关系，没关系。就当加班奖金！”
阿尔弗雷德在后面看着他们的奇妙对话，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凝视。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他家老爷。
布鲁斯：“你饿了吗？”
克拉克：“有点？”
“既然你这么不想要车费，那就把它当今天晚餐的费用吧！阿福，给我把劳斯莱斯的车钥匙。”
“恕我直言，老爷，那辆车对于两个男人去用晚餐来说太高调了。”
“那就雪佛兰，或者阿尔法罗密欧，随便哪辆你觉得合适的！”
“好吧老爷，我给你找辆最黑的，与黑夜融为一体保证低调。”
有些不开心地吐槽了一句，阿尔弗雷德转身去找钥匙了。
“对了，阿福，记得叮嘱迪克把酥皮浓汤喝了……还有盐焗波士顿大虾的味道很不错。”
“好的，老爷。”
等到阿尔弗雷德完全走进庄园里，布鲁斯才放开了克拉克，整理起了自己的衣领。
“呃……我以为是迪克邀请我的？”
“嗯？作为媒体人，你觉得是你和迪克站在一起的料大还是和我站在一起的料大？还是你想身败名裂，牢底坐穿？先说好，我们的关系可没好到让我去给一个恋/童/癖付保释金。”（注1）
“我觉得我们四……不没什么，您是监护人，悉听尊便。”
反正迪克喊他来的目的正是调节一下布鲁斯的心情，克拉克就这么顺其自然接下了布鲁斯的邀请。
“唉……你抽烟吗？”靠在墙边，布鲁斯突然问。
“嗯？不。”
克拉克不知道布鲁斯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这种社畜看起来是烟民的样子吗？
不过他的超级大脑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布鲁斯的意思。
“但我不介意，不过这里有这么多树，不太好吧？”
“都是我的，没关系。”
说着布鲁斯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了一盒纸盒被捏的有些变形香烟，克拉克注意到它虽然被拆开了，但一支未动。布鲁斯用他纤长的手指从中挑选了一支，烟卷很细，模样有点像水果味的女士香烟。
“得亏你还是个记者呢，这种时候只要说‘谢谢’，然后感恩戴德地给我点火就行。”
“啊？”
趁着克拉克惊讶的功夫，布鲁斯精准地将香烟塞进了克拉克的嘴里，然后转手给自己手上又来了一根。
“愣着干嘛？借个火。”
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细香烟在克拉克面前做出了抖烟的动作，更趁出叼着烟的克拉克一副无辜脸。
“可是我没有打火机啊？”
“你的话，用眼睛看一下不就行了吗？”
热视线？
哦，布鲁斯他知道了啊……他就说嘛，不愧是蝙蝠侠，哈哈……不愧是一下就能让他清静的人。
“哦。”
一下没反应过来的克拉克用热视线给布鲁斯点了烟。
接着，布鲁斯将烟吸了一口，然后凑到了克拉克嘴里的香烟下，虽然卷烟的纸在一碰到火心时烧焦了些许，但香烟并未被点燃。
“吸一口。”（注2）
他有些调皮地说。
“哦。”
就像听话的人偶，克拉克照着布鲁斯所说深吸了一口气，香烟在一瞬间被点燃了，尼古丁也一下子顺着他的气管席卷了他的肺。
他的肺叶也是铜墙铁壁，当然不会被这点烟呛到，所以从他肺中过滤出的废料就一下子全部扑到了布鲁斯的脸上。
这氤氲的云烟，也将他天蓝色的眼睛刺激地微微眯起，泪腺应激地挤出了一两滴泪花。
克拉克觉得自己要被呛到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7~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