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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残酷盛夏(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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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审讯室不知道熬了多少天,叶戈又困又累,严重脱水到恶心晕眩。他又反复把那天的事说了好多遍,说的口干舌燥,他不敢保留任何细节,把自己和魏漫去宾馆上床的事也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清楚楚,他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向审讯他的警察一遍又一遍的恳求:“我是清白的,真的是清白的,求求你们,相信我……。”
警察们却并不买账。
更让叶戈痛苦的,是魏漫的死讯。
魏漫的尸体在离学校十几公里的一处居民区的暗巷的垃圾箱中被发现。正值盛夏,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腐烂发臭,但凭借着死者身上的白色的连衣裙,让警方认定这就是W大十天前失踪的女学生魏漫。根据尸检,尸体脖子上有明显的紫色的淤痕,法医判断是死前被掐人住脖子,直到窒息死亡,死者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而法医也从死者的身体里提取到了男人的-精-液。
最初两天,警方往街头强-奸-抢劫的方向上去查案,在查找相似案底的惯犯时却毫无收获。这一带虽然以前也发生过抢劫杀人的事情,但凶犯往往是用匕首一类的武器行凶,很少见到掐死这一类的作案手法。
负责此案的李警官开始怀疑是熟人作案,死者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身边往往不乏追求者,以前也曾经碰到过女孩被跟踪狂奸杀的案件。警方于是立刻转换了思路开始追查起了魏漫的男友及身边的同学。
他们最开始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叶戈身上,而是怀疑魏漫的正牌男友余白,这个有些纨绔子弟样貌的年轻人并没有给李警官留下太多好感,而且死者出事前两人才闹过不愉快,露营时吵了一架导致女孩负起出走。据说两个年轻人相爱多年,女生却从不允许男生进行亲密行为,如果说是余白激情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不久,警察们就发现余白有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很快,李警官工作手册里那份叶戈的问询笔录让他开始怀疑这个深夜送魏漫回校的年轻人。那时李警官并没有上心,此刻再看一遍叶戈的笔录却发现漏洞很多,比如叶戈已经将魏漫送回了学校,为什么没有看她回宿舍再离开。又比叶戈是深夜回的宿舍,那个时候宿舍的门已经关了,他是怎么进去的?
警察们很快就发现,叶戈对他们说了谎。这个谎立刻让叶戈成了头号嫌疑人。
女学生惨死街头的新闻很快成了W城的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尤其是W城晚报不知从哪搞来一张魏漫令人惊艳的艺术照后,全城百姓都开始关注这个美貌的女大学生的凶杀案。一时间“情杀”“奸杀”的舆论甚嚣尘上,作为头号嫌疑人的叶戈立刻被推上风口浪尖。
化验结果没过几天就出来了,死者身上提取到的男人的发屑——根据化验属于叶戈,下身提取到男人的□□——根据化验也属于叶戈。死亡时间是8月31日的清晨五六点。而根据叶戈的供述,他最后一面见魏漫是8月31日凌晨2、3点,也就是他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魏漫的人。
叶戈一直以来对魏漫疯狂的暗恋证据如雪花般出现在警察面前,日记里清楚的记录着他“跟踪”魏漫的每一次收获,魏漫邮箱里每隔几天就收到的电子贺卡也证实来自叶戈的电子邮箱。对于像叶戈这样一种觊觎着自己好朋友的女友的人,让从来不缺正义感的警察们感到有些恶心,他们越来越愿意相信这个外表斯文的男孩内心深处的“畸形”和“变态”。
随着案情的深入,小宾馆的老板表示不记得那晚叶戈和魏漫有来过,那时候正是刚开学,学校附近的宾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每天都有几十对小情侣来开房,但小宾馆的老板却说对他们俩没有任何印象。虽然叶戈能准确说出房间的陈设布置,但根据欧娜的证词,他经常出入这附近的宾馆,这样的证据毫无说服力。
至于那张字条,叶戈早就不记得被他扔到了哪里。早在他被抓之前,他就想找回那张纸条,但努力的翻查了自己所有衣服口袋、垃圾桶、书桌角落,到处都没有那张纸条的踪影。警察们也把他的宿舍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这纸条的存在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自从那天露营之后,叶戈终于在警察局又见到了余白。只不过他的身份并不是另一个嫌疑人,而只是一个证人。李警官告诉叶戈,余白说自己早上从露营地醒过来后,和欧娜一起开车回到了市区。从那之后就没有回过学校。
听到这里,叶戈嘶吼着说:“这是谎话!他说谎!是他杀了魏漫,肯定是他,欧娜告诉过我,她第二天是自己一个人回来市区的,余白晚上就不在了。他为什么要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
李警官的回答让他从心底升起一阵恐惧:“你女朋友欧娜的证词和余白是一样的,他们都说是早上八九点一起回到的市区,余白把欧娜送到学校后,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开车回家了。”
叶戈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不知道是欧娜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话。他提出要见欧娜,警察同意了,可是欧娜在叶戈面前依然冰冷着一张脸,不改证词。叶戈又提出要见余白,可是余白拒绝了,原来证人是有权利拒绝见嫌疑人的,叶戈在警察局里又一次长了见识。
警察们逐渐理清了思路,一切的线索显示,那晚死者魏漫和男友余白吵架,嫌疑人叶戈趁机主动陪魏漫回市区,他把魏漫带到了市区一处居民区偏僻的角落,在这里对她实施了□□和杀害。他妄图将尸体藏入垃圾箱内被带去垃圾场粉碎,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然后编造了一套与被害人“一夜情”的故事,企图去掩盖自己曾□□被害人的事实。
在叶戈的自己“故事”却漏洞百出,其中最没有逻辑的就是,为什么连和自己男朋友不愿意进行亲密行为的被害人,会主动和他去宾馆上床。这个理由,连叶戈自己都说不出来。
警察对叶戈越来越没了耐心,他们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文弱的学生,意志力竟然如此坚强,如此板上钉钉的案情,嘴却这么硬。失去耐心的警察开始对叶戈动用武力,突如起来的-逼-供让他猝不及防,重重的拳头如流星般打在他柔弱的身上,睡眠和水依旧无止境的被剥夺,轰炸般的审讯从不停歇,他的意志力逐渐崩溃了,他不记得在什么纸上签下了什么,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签下那份东西后不久,他果然很快就离开了警察局。
在拘留所住了半年多,叶戈已经逐渐忘记了大学的模样。在这个地方,他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渺小,他没有应对狱警和其他犯人的智慧,他没有能够打点一下关系的背景,因此拳打脚踢成了家常便饭,他甚至没有一个去抗揍的好身体。他终于明白,自己二十年追求的学识和成绩,在这里只是狗屁。
他在法庭上翻了供,案情因为他的翻供出现了反复,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出入法庭,面对着各种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叶戈只能用“巧合”去解释这一切,连他自己听在耳里都觉得那么苍白。母亲四处求人借钱、东拼西凑了十万块给他请了律师。随着一次次审讯,父亲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坚持相信自己儿子的信心。
在法庭上,叶戈又一次见到欧娜,见到余白,他们俩用坚定的语气说着自己的“证词”,他见到观众席上同学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奸杀女孩的“变态”,叶戈的内心一次次的崩溃,强烈的恐惧感和孤独感折磨着他。讽刺的是,叶戈认为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会信任他,那就是魏漫,可是她已经死了。
“至少魏漫知道,她在天有灵,她会知道不是我,我会用我的一切去保护她,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的她的事。法官大人,我请求你相信我,相信我对魏漫的爱是纯洁的,我真的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在二审的法庭上,叶戈流着泪说着最后一段陈词。
法庭的判决进行的很快,虽然嫌疑人翻供,但证据链却十分完整,案情一目了然。剪着短发的女法官字正腔圆的读完了宣判,最后几个字更加落地有声——
“死刑,缓期执行。”
叶戈被扭送着离开法庭的时候,他耳朵中听到那个十万块请的律师不停说“你真的很幸运了,死缓表现好就是无期。”他听到母亲嚎啕大哭的和魏漫母亲尖刻的咒骂。他最后看了一眼观众席,欧娜和余白紧闭着唇,面无表情。
叶戈颤抖着,心中萦绕着“死刑”这两个字,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