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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我要带走杨庆忠。”这是司徒鸿雁到了太平郡府说的第一句话,他身高马大,举着御赐的金牌,真正是天子的御史亲临,吓得太平郡守连忙跪在地上,“这……这杨庆忠可是造反的现行犯,怎能说带走就带走?司徒大人!”
      司徒却笑,他一笑便是春风化雨一般。“郡守大人不必惊慌,陛下命我调查盗金案,我带走杨庆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照做便是了,日后若有事,尽管推到我司徒鸿雁头上便是。”
      那郡守却匍匐在地不敢起身,“御史大人,兹事体大,杨庆忠带头哗变,还围了纪主簿的马队,刺伤了朝廷要员,这桩桩件件都是要杀头的大罪,我怎能将此要犯交出?”
      司徒鸿雁却道:“你说他犯的都是杀头的大罪,那他可认罪了?”
      郡守道:“不曾。此人猖狂至极,直言要见到北原王才肯画押伏法。”
      司徒笑道:“这就对了,既然还没有定罪,我作为陛下的御史要提审此犯,郡守大人为何要阻止呢?”
      “大人你不知道啊。这个杨庆忠非等闲之辈,当日我等郡守府兵拿他,他是对作乱之事供认不讳,面不改色地自己走进了天牢大狱,不把吾等放在眼里。他还曾说只要一天不放北原王出宫,他就一天不走出天牢,任谁来说都一样……”
      “等等——”司徒鸿雁突然打断他道,“郡守是说,曾有人来劝说过他?是何人?”
      “来人是杨庆忠的胞弟,北原国大校尉杨怀义。”

      此时已是仲秋时分,洛京的练武场上落满了金黄的枯叶子,空气中漂浮着寒冷的薄雾,一队红衣的殿前武士夹带弓箭于练武场中射圃较艺,清一色的年轻男子,正是二十出头最好的年纪,个个神清气爽威风凛凛。中山国的皇帝翟清在点将台上设了帷帐,摆了酒宴,身旁坐着的,自然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北原王翟尧。
      这北原王翟尧生平最喜欢武事,喜欢热闹,被软禁在宫中数月,日日沉浸在管弦丝竹之中,身旁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半个能聊上话的人都没有,皇帝也知他忍耐到了极限,为了让他开心,才特意安排了一场小型射箭会,来的射手个个都是殿前武士中的神箭手。
      既有美酒佳肴相伴,又有武艺可看,北原王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斜斜靠着扶手坐着,宽大的黑色水貂袍子好像被子一样罩在他魁梧而紧实的身躯上,好像一只歇息的豹子一样,慵懒却充满危险的气息。
      似乎对比试很感兴趣,北原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武士张弓搭箭的动作。这武士虬结的肌肉,坚韧的腰背笔直,年轻的面孔朝气蓬勃,几乎每一个呼吸都带着百分百雄性气味。这样的男人很对北原王的胃口,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好!”看着武士命中了靶心,北原王拍手称快,同时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很久北原王翟尧都没有碰过酒了,上一次醉酒的经历给他带来的是身陷囹圄的痛苦。那一晚他是很节制的,但是京城的酒甜而烈,好像幽幽的池水一样安静地将一个人的理智逐渐吞噬。自己做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是被华太后当头一盆凉水给浇醒的。他身旁还伏着一具赤裸的女尸,身上青青紫紫,脖子上有被布绢绞杀的痕迹。而他自己——同样赤身裸体,背上还有女子指甲留下的抓痕。一个活蹦鲜跳的宫女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而他是最大的嫌疑人。宿醉的痛苦令他的头痛欲裂,而眼前的情景又让他不寒而栗,他感到胃部严重的翻搅痛苦,当下便吐了出来。
      酒,会坏事,更能搞坏一个人。翟尧从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这么残酷的一面,面对罪证确凿他矢口否认,他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虐杀女人这样残忍的事情。“不是我做的。”这是他清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都能闻到自己发肤之间渗出的酒味,令人作呕。
      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他这么告诉自己,被软禁在宫中的前一个月,只要闻到酒味就会反射性的恶心。然而今天他却喝酒了,也许是秋意的凉寒能让他保持理智,又也许是他对于被监禁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无所谓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他对着自己的兄长笑了,他一笑,便露出一排整齐白亮的牙齿,那样灿烂,那样年轻,那样生气勃勃,好像这漫天秋意中透过树梢的阳光一样,驱散了微凉的薄雾。
      皇帝看着他的笑容,觉得炫目得有点不真实。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弟弟是出了名的英俊能干,但这样孩子气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已经是很久没有见到了,那样的熟悉又有些陌生,而令人怀念。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并不是皇帝,而只是江州国一个小小的诸侯王,皇权离他们是百分百遥远的存在。诸侯王家里的规矩: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王位,而其他的孩子非但没有领地,而且要成为继任者的家臣。这是一个防止家族分裂的规矩,翟尧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做哥哥的臣子,他那个软弱却善良的大哥,需要他这样有力的肩膀,他总是像一个小小的武士一样站在哥哥身后半步,威风凛凛。那时候两个人就这样玩着领主与家臣的游戏,一切那样自然而顺理成章,他们笑得毫无顾忌,笑得纯粹而感人。
      皇帝怀念这样的岁月,触景伤怀,他一把拉过弟弟的手,信誓旦旦说:“尧,一切都会过去的。无论太后说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我会保护你,直到你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自由啊……”翟尧抬头看着帷账围起的那小小的碧蓝的一方天空,一群大雁正一字飞过。
      而台下,射箭的比试已经结束。红衣武士们背着弓箭,排成一行向皇帝行礼。皇帝赏赐了他们肉和酒,正要带着北原王离去之时,突然武士中一人向前一步跪倒在地,对着北原王行了一个大礼道:“小的见过北原王殿下。”
      翟尧吃了一惊,宫中数月,北原王这个称呼已然成了禁忌,而呼唤自己的这个声音,带着明显的北原口音。他放下了脚步,看着这个大胆的殿前武士,“你是北原人?”
      “小人杨时忠,正是出身北原。王啊……小人终于见到你了。”说着,那武士竟然哭了起来,哽咽道:“王啊……吾王啊……”
      “快起来说话!”翟尧几乎是连奔带跑地走到杨时忠面前,附身搀起他。这杨时忠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见到翟尧好似见到自己再生父母一般,竟然毫不避讳,哇哇大叫道:“我啊……能再见到殿下就算死了也值了……”

      司徒鸿雁带着夏翁和陈琳,在太平郡府的天牢里见到了杨庆忠。杨庆忠不愧是个武人,即便是囚锁加身,依然坐得笔挺,好似一口铁钟一般。
      “司徒大人。”他看着前来的三人,似乎并没有把夏翁和陈琳放在眼里。要说是司徒鸿雁太过引人注目倒也不为过,任谁与他站在一块儿,都会被当做背景一般。但是杨庆忠显然是注意到了他身后的两人,至于为什么相见却不打招呼,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同为造反的同志,此番敌我未明,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
      司徒鸿雁却没有同他多寒暄,单刀直入道:“杨校尉,听说你是自己放下武器走进这深牢大狱的?请问这是为何?”
      杨庆忠笑了笑,道:“司徒大人,你来查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王,如果我的所作所为会伤害到王,那我还会坚持么?”
      司徒鸿雁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很简单,我们的王还活着,既然他还活着,就会为我洗刷冤屈。你今天会到这里来提审我,难道不就是殿下运筹的结果么?”
      “北原王殿下?你是说陛下派我前来调查此案,是北原王的主意?而他的目的,是要我救你?”
      “难道不是么?”
      “这真是笑话。”司徒鸿雁一拂袖,道:“陛下命我彻查此案,是要找出真正的盗金者,如果确实是你玩忽职守,以致三百金被盗,你的罪也不会被开释。”
      “为何将此案想得这么简单呢?司徒大人。吾等此番入洛,本身就是踏入了一个布置好的大陷阱。”杨庆忠自嘲地笑着,眼里是不为所动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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