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无度》子午

29、第二十九章

　　世上最美的司徒小娇死了，如同花谢。
　　崔琈的府上迎来了一位新的夫人，刘语冰，是她的名字。
　　人如其名，是一个冰一样清冷的女人。和温暖的娇艳的司徒小娇完全不同。
　　为什么会娶这样一位夫人呐？下人们交头接耳，不明所以。完全和小娇不同，完全没有一丝小娇的影子。成熟，干练，智慧，贤达，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她，她也美丽，只是这美丽和冰一样寒冷，和冰一样冷静。
　　一个百分百的妻子，一个百分之百的母亲。在崔府里，她说一不二，是夫人也是当家，却永远，也融不进这个丈夫的家。
　　在崔府里，永远有一个影子，一缕芳魂。
　　司徒小娇。
　　和她留下的一个儿子崔英。
　　刘语冰的儿子崔进，只比崔英小了两岁，是一个小小的君子，既像父亲，也像母亲，杰出得无法再杰出，但丈夫的眼神却永远不会落在小儿子身上，他的眼神永远离不开那个小娇的儿子。
　　小娇的儿子有什么呢？刘语冰心想，既没有自己的儿子聪明，也没有自己的儿子努力。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除了像司徒小娇还有什么。
　　但是像司徒小娇就够了，足以夺走崔琈一切的父爱，一切的关心。
　　“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写字。”小娇的儿子和她一样不聪明，不聪明却很有自知之明，“我做什么都比不上弟弟。弟弟那么好，那么优秀，为什么不让弟弟做崔家的继承人？”
　　崔琈惊讶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儿子的腿修长，拖到了地上，已经到了不应该再拥抱的年纪，但父亲却依然拥抱着他，亲昵，一如儿时。
　　“你不想做爹爹的继承人么？你看，这么大的院子将来都是你的。”
　　“不想啊，要做继承人既要念书，英儿不喜欢念书……进儿喜欢念书，让进儿当继承人嘛……”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英儿。你是崔家的继承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因为……”
　　“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对不对？”崔英撅着嘴，很不满意，“可是弟弟那么聪明，那么努力，对我也那么好……”
　　“不行就是不行。”崔琈断然拒绝，“你呀！真是个小傻瓜。”
　　“我本来就笨嘛……”崔英吐了吐舌头，小娇的儿子永远都知道如何撒娇。
　　他长得那样娇柔，那样明艳，好像被冰水冲洗过的樱桃。
　　抱着父亲的脖子，把鲜花一样美丽的脸埋在父亲的怀里，崔英瓮声瓮气地讲：“爹爹，我不想学写字了……”
　　“……那今天就不学了，不是还有明天么。明天一定要学。”崔琈假装虎起了脸，继而却又讨好儿子般问：“那今天你想干什么？”
　　“我想呀，去荡秋千，秋千飞得老高，可开心了。”
　　“那爹爹陪你。”
　　“好啊，英儿好高兴！”
　　父子两人手牵着手，走向后院的秋千。
　　刘语冰看着摇头。
　　“父亲太宠哥哥了，这不好。”小大人一样的崔进也学着母亲，摇着头说。刘语冰诧异地看着儿子，儿子跟自己一样，冰冷而镇定，只有对着司徒小娇的儿子，才会露出皱着眉头的表情。
　　“你也想要和父亲哥哥一起玩吗？”
　　“不，我要学习。”崔进摇了摇头，“这个家的一切都是哥哥的，我的未来只能靠自己。”
　　“你会不甘心么？有一个那么愚蠢的哥哥，抢走你的一切。”
　　“别说这样的话，母亲，你不是这样的坏人。你知道的，我喜欢这样的哥哥。”
　　刘语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是呀，我们呐，都输给他了！他呀，就是长得太好看了。”
　　长得太好看了，说的当然是司徒小娇的儿子崔英。十二岁的男孩，已经到了束发的年纪。像鲜花一样娇艳，比春风更加动人。
　　崔英的束发礼，成了崔府最大的大事。
　　光是束发的带子，就让刘语冰挑花了眼，用红色的太艳，用白色的又太素，自己的这个继子，是整个府中最重要的人，丈夫的心尖子，丈夫的梦中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束发礼，不用说必须万无一失。
　　“唉……”刘语冰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那一个好看的人，又是那样一个没用的人，想要讨厌，却没有办法讨厌，那个她没有见过的司徒小娇，又会是怎样美的一个美人呐。觉得脖子有点酸，刘语冰敲了敲自己的肩颈，看向自己正在读书的儿子。
　　“进儿，你也来帮忙看看，你哥哥的束发礼，用什么样的发带好？”
　　“用什么都好。”小小的崔进头也不抬地说，“哥哥用什么样的都好看。”
　　“这好看里，也是有差别的。”
　　崔进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看到摊了一桌子的发带，小小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红的。”他说，“哥哥穿红色的最好看。”
　　“那好，就红的。”刘语冰点了点头，转而又疑惑了，“那么多红的，哪一种红才好呢？”
　　“朝霞一样的红色。”崔进道。
　　“朝霞一样啊……”刘语冰终于选到了一条，“就这条吧，好看！多谢了，进儿。”
　　“不谢。”崔进捧着书本，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个小大人。呵……”刘语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是骄傲又是疼惜。她的这个儿子她最知道，聪明像他的父亲，冷静却像自己，还有这自觉的努力，将来一定是个人物，一定比小娇的儿子更杰出，她骄傲地想，也这么相信。将来会是怎么样呢？她的丈夫有没有给这个儿子也安排好了未来呢？
　　为娘的操心，在崔进这里却丝毫没有危机感，他聪明，能干到了自己可以自己安排自己的未来。“我呀，要像父亲一样，以后也要当上丞相。”五岁的崔进就这么说，到了十岁，他不这么说了，但这雄心却沉在他的心底，扎了根。
　　啪！崔进突然合上了书本，十分认真地问他的母亲，“母亲，哥哥将来会怎么样？他长得那么好看，脑子却那么笨，将来会不会被人骗了？”
　　“怎么会呢？”刘语冰哑然失笑，“你哥哥有你父亲教育，而且他也没有笨到被人骗地步。”
　　“……”崔进努了努嘴，“什么呀，我看他可好骗了，他就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
　　“那是因为你是他弟弟啊。”
　　“弟弟怎么样？弟弟也会骗人呐，虽然我不想骗他。母亲，哥哥以后会不会被女人骗，娶个坏女人回来败光我们崔家？”
　　“瞎说，你哥哥才几岁？离结婚还早呢？何况你爹你娘还不会这么早死，会替他看着的。你呀，看你的书，不要瞎想。”
　　“我在想，怎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哥哥呢？哥哥那么好看。”
　　“好看是好看……”刘语冰对儿子的想法有点无语，“但他是个男人啊，男人一定会喜欢上女人的。”
　　“是么？”崔进歪着脑袋，似乎不大相信，“哥哥呀，从来就只会讨人喜欢，让所有的人都对他好，要他对别人好，真是想象不出来呀。”
　　“你哥哥不是对你就很好？”
　　“那不一样，我是弟弟。”
　　“他会对弟弟好，以后一定也会对妻子好的。哎呀，我也是傻，陪着你在这里疯言疯语。”刘语冰捏了一下儿子的面孔，笑得不怀好意，“你呀，就会瞎操心，怎么不说说你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那肯定要好看，像哥哥一样好看，然后——”他对着母亲笑得眉眼弯弯，“要像母亲一样能干。”
　　“哎呦，你呀，心还不小。我看你这辈子是找不到咯。”刘语冰嘲笑自己的儿子，母子二人笑得开心得很。
　　“在笑什么？”一家之主的崔琈突然走进了屋子。
　　崔进一下子就不笑了，认认真真给父亲行了个礼，“见过父亲。”
　　“好啦好啦。进儿，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拘谨，你要学学英儿，活泼一些才好。”
　　像哥哥一样？缠着父亲撒娇么？光想想那光景，崔进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跟进儿在说，英儿未来的婚事是怎么样的，要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英儿这样出色的孩子。”
　　“在说这个呀？”崔琈笑了一声，觉得这实在是很有趣的问题。“确实没有人配得上英儿呢？我的英儿啊，实在是太好看，太可爱了。真不想他长大啊。”崔琈怀念地说。
　　崔英确实是个太可爱的人，继承了小娇的美丽，也继承了她的天真。那天真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模仿，无法复制，那天真让他对所有人都敞开心胸，对所有人都没有戒心，对谁都在撒娇，用自己的美丽作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