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原谅与求得原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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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花了几秒钟适应灰白的日光，然后目光掉进一汪棕色的湖水里。
在长时间的静默中，那双眼睛里滚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泪珠。少年深深低下头，无声地用手捂着眼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事，熊岭，”我沙哑着嗓音， “我很好。”
我想拭去他的泪水，手颤抖着慢慢伸到半空，然后被他轻轻握住了。如果不是熊岭太高兴了，恐怕他会把眼珠子都哭出来。
我努力地想爬起来，右肩膀却随即传来剧痛。我紧闭双眼，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熊岭在一旁，想扶我却也不敢乱动，只好无措地坐在床边。半晌，等我终于稳住了，熊岭连忙倒了一杯水，用嘴吹了吹，再轻轻喂下。
喝完水的我感觉好了很多，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四处看看，摆设熟悉，是我的卧室。我问他：“我睡了多久？”
“快一天，现在是下午。”熊岭微微收了目光，满脸歉意，“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什么又叫来晚了？
我细细琢磨着他的话，然后脑海中有一根弦‘嘣’地断了。我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巫师？！”
熊岭用手碰了碰鼻子，然后咽了口口水，最终几不可闻地说了句：“嗯。”
“和九乐乐一样的巫师？”
熊岭惊讶我竟然会知道九乐乐的名字，不过他随即点头道：“是。”
我长吁一口气，然后脱力地躺回床上，侧过头不去看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熊岭慌了。
“小江，”熊岭微微倾身，有点急切地解释道，“熊家是几十代的巫师世家，九家也是，我和九乐乐没法选择。也许你不明白巫师的含义，但我真的宁愿做一个普通人。”
我闻言转过头，然后低声道：“我应该明白你说的了。”
无论是九乐乐，还是熊岭，还是那个蛇仙，他们话中的意思都指向一个讯息：巫师并不是个好东西。无论如何，那不是他们能选择的，这也并不是个错误，熊岭实在没有告诉我他是巫师的理由。如果不是我救了那条该死的蛇，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被他蒙在鼓里。
“是那个猎户伤了我吧，这是枪伤。”我笃定地说，然后满意地看见熊岭一脸愕然。
我努力控制表情显得不那么得意，沉着地继续道：“然后柳四爷救了我？我拨你的电话，并不在服务区，我想你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熊岭坐直了身体，苦笑一声，微微点头：“你说的全都对。”
“之前，你为什么要送我梼杌坠子？”我抬手抚了抚额，无力地问，“那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
熊岭听言便惊愕地看着我，根本没料到我会知道这件事。可是他迅速冷静下来，沉默片刻，仿佛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又急又快地说：“缠你的是个蛇仙，给你梼杌，是因为如果蛇仙真的找上来，凶兽的煞气会让他不适——”
“可他还是住下来了，而且他救了我。梼杌引来了玄蜂，差点把我和九乐乐一起吃掉。”我面无表情地抛出事实。
熊岭闻言大惊失色，表情停滞在震惊里。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好默默等他回神。
“我又是个巫师，只会……”熊岭说着说着没了声音，目光闪了闪，犹豫了片刻，又道，“我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如果你有危险，我会保护你。这两天我离开前，也特意叮嘱过乐乐帮我注意你。那坠子瘴气藏得较深，即使能引来凶兽也应该是些杂碎。我从来没想过竟然能招惹到玄蜂。”
我闻言，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然后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不再去看熊岭。过了一会儿，熊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帮我掖掖被角，离开了卧室。
我闭上眼睛想要思考，却浑身上下无处不痛。我挣扎了几下，终于努力不过，再次堕入黑暗中。
=巫女养成手札之女主血槽又空了叹气=
再次醒来时，天已全黑了。
我睡得浑身松软，牙好像都活动了。我微微动了动，发现痛处已全然不再。我坐了起来，掀开被子，随手抄了把剪刀，几下便剪断了厚厚的绷带，绷带下的皮肤光洁如往常。已经好了？
我下床四处活动了下，发现身体比受伤前还要活力十足。一天没有进食，我饿的连肠子都瘪了，想着下床去找些吃的。轻轻推开房门，厨房又传来动静。油锅声，水声，排油烟机轰鸣的声音，唯独没有脚步声。我了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厨房，‘唰’地一下拉开门。
柳喜安白袍系着围裙，左手拿锅，右手拿铲，锅里是翠绿的菠菜，边上摆着那本食谱，再旁边的砂锅里传来阵阵煲鸡汤的香气。柳喜安对我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醒了？”
“嗯。”我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柳喜安轻咳一声，侧过头去，脸颊有点微红。他指了指砂锅道：“我看见厨房有这个，就借来用用。”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问：“鸡是哪儿来的？”
柳喜安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毫不在意地转过头继续翻炒：“上次你没吃真可惜，这家的鸡味道还不错。”
我努力按下抽搐的嘴角，决心一定要告诉他什么叫做‘钱’。
神仙炒菜这十分接地气的一幕还是让我感到违和，不过这次我没有拦他，因为他好像真的乐在其中。我轻轻从厨房退出来，打开客厅的灯，却被门厅满墙的鲜血吓得一个趔趄。这出血量，只有被打穿了心脏才可能吧？
放了这么多血还能活到现在，恐怕真要感谢厨房里那位的恩赐了。
晚餐很快做好了。我又一次有幸吃到了神仙做的饭菜，甚至喝到了神仙做的免费鸡汤。餐桌不大，我们相对而坐。我在埋头吃饭的间隙偷偷抬眼去看柳喜安，蛇仙完美的轮廓在餐灯的映照下愈发英气逼人，他眼神低垂，睫毛扑扇，脸颊上有金色的绒毛，看上去竟然有些可爱。
我开始回想我们之间的种种经历。即使我带着的梼杌让他厌恶，他却依旧忍下来住进我家。在我求救后他第一时间赶到了。他往家里偷鸡，偷米，甚至学做菜。虽然我几次三番坠入险境，仔细想来并非全都他的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已经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
想到这儿，我低下头，装作不在意地说：“谢谢。”
柳喜安讶然地看着我。我把头埋得更低，认真吃饭。
对面有闷闷的笑声传来，我的耳根马上热起来。“笑什么？”我凶狠地白了他一下，“我是说菜很好吃！”
柳喜安无谓地放下碗筷，轻轻伸展身体，慵懒地说，“孤要睡了，你也休息吧。”
=巫女复仇手札=
之后的几天，日子又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大概是之前救了奄奄一息的我，柳喜安每日能维持人形的时间比以前大大缩短了，时不时就会陷入沉眠。他醒着的时候基本就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在书房看书，偶尔化为蛇形出门转一圈，顺点新鲜的蔬菜和小动物回来。我在第三次把烧鹅端上桌以后，终于忍受不了了，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
“四爷，您认识这个吗？”
柳喜安有点好奇地接过去看了看，又低头闻了闻，然后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气味混杂，闻起来好恶心。”
好吧，他此言一出估计我的计划要失败了。不过我还是耐心地说：“这个叫‘钱’。您知道，在我们社会，如果您想要什么东西，要拿同等数额的钱去换。”
柳喜安侧头想了想，然后了然：“孤知道，你们人类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话语犀利，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所以呢？”他挑了挑眼角，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所以，您以后就不要——”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只鸡很贵。”柳喜安明白了我意中所指，马上流畅地接道，“还有鹅。你的钱恐怕买不了几只。”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后者淡定地继续低头优雅地吃着鹅肉。他说的一点没错，是我愚蠢到小看了神仙的智商。
我是个从善如流的人，马上跟上了他吃饭的步伐，再也没有提起‘钱’这件事。
=巫女的黄昏之终于能好好过几天日子了作者心好累=
又过了几天，即使有柳大仙不时的补给，冰箱也终于空了。于是我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衣裳，决定出去采买。
在门厅穿好鞋，我作势要离开，前脚踏出房门，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清脆动听的：“时江！”
我惊讶地向后看去。沙发上蠕动的大白蛇已经化作人形，此刻正眉毛微皱着看向我。
我忍不住笑了。柳喜安脸色绷不住，训斥道：“你笑什么？”
“这是您第一次叫我名字。”我说。
“只是一个名字，没什么好笑的。”柳喜安面色微微愠怒，好像被我冒犯了。
我一看他不高兴了，赶紧收了神色，毕恭毕敬地问：“大人有什么事？”
柳喜安踌躇片刻，说道：“上次，用勺子吃的西瓜，很好吃。”
我听言，连忙说： “我想着给您带回来。”
“嗯。”柳喜安颔首，停顿了下，“路上小心。”
我惊奇地眨了眨眼，然后僵硬地笑了笑，作势要出门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柳喜安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笨手笨脚的我，我傻乎乎的笑着说了句：“再见！”就甩上了门。
关上门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太阳穴又要突突地跳。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让他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原谅与求得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