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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权势相争难狂狷 倾巢之下无完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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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冬儿扬长而去,徒留我和四姨娘僵在那里。
沉默片刻,四姨娘开口道:“问雪,你该回去了。大家都知道的,老爷不允许我随便和人有来往的。在我这里待得久了,只怕对你自己不好。”
我扶了春草的手,慢慢走了出去。心内暗自思忖:冬儿去而复返,难道是怕四姨娘将她的秘密告诉我?只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戏子,能有什么秘密呢?莫非这秘密是与康儿有关?
想到这里,我住了脚步,抽身就要回去。
春草凑上来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少奶奶,若是四姨娘想将康儿的事情告诉我们,刚才去那会子就已经告诉我了。此刻再去,不过是无功而返罢了。”
我点头:“对,你说的有理。也罢,来日方长,我一日不死,便会追究康儿的事情。只要她们参与了,必然难逃罪责。”
说完,便扶着春草的手,慢慢回屋了。
有春草在身边陪伴,日子也过的容易起来。转眼之间,竟又过了一个年。
偶尔董兰香也会领着安安过来陪我。安安这孩子生性安静可爱,和我又是极投缘的。每每得了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会收起来,等着安安过来给她。安安也是极黏我的。有时候,连董兰香这个娘亲也要嫉妒,说安安整日里吵着要过来找我,我才是安安的娘。
每每董兰香嫉妒安安对我好之时,我的心里便乐开了花。安安开心了,便会牙牙学语,嘴里叫着:“大娘,大娘好。”就如同康儿那时候蹒跚学步,跟在我身后喊:“娘亲好,娘亲好。”
我看不见安安的模样,只能伸手去摸她的小脸蛋。圆圆的小脸,高挺的鼻子,跟我康儿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有时候,摸着摸着,我便不自知落下几滴泪水。
这时,安安就会用那胖乎乎的小手帮我擦泪,奶声奶气的说道:“大娘乖,大娘不哭,有安安呢。”
感谢上苍垂怜我疾苦孤独,把安安赐给我陪伴左右,也感谢董兰香心胸宽广,不吝惜我与她分享天伦之乐。
因为有了安安,我跟董兰香都很默契,不再提往昔的仇怨,只一心陪伴安安长大。人或许就是这般奇怪,同忧者相亲。在府里,我们有一个共识——护安安周全,慢慢的竟成了志趣相投的知己。
不同的是,因为越发吃紧的局势,郭府上下都将董兰香高高捧在手里,丝毫磕碰不得。而我,因着若柏的坚持,虽然还是郭府的少奶奶,却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手里半点实权都没有。
转眼又是人间四月天了。我还记得,曾经的四月天,家里的蜀葵花开满枝头,白的如云,红的如血,粉的如佳人嘴唇。花开烂漫,香气四溢,引得蝴蝶蜜蜂络绎不绝。院子里的家人乐呵呵的忙碌着。
而现在,或许蜀葵还是千朵万朵压枝低,只可惜,我却没有了赏花的眼睛和心境。
那一日,春草怕我闷得久了生病,非要拉我去前面的院子里赏花。
我笑道:“春草,你莫不是在有意刺激我?想我这眼睛早已是废物一对,如何能赏得了花?”
春草也不怕我恼,拉着我的手就走,边走边说:“少奶奶不知,肤浅之人用眼睛赏花,而练达之人用心赏花。”
我点着头:“春草说的对。那我们就过去瞧瞧满园春色吧。”
回廊边上,有人匆匆跑过来,结结实实的撞在我身上,差点绊倒我。
那人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土,抬脚就跑。
春草厉声喝住:“哪个屋里的小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撞到少奶奶,不要命了?”
那小子迟疑片刻,道:“春草姐姐,大事不好了,我得回禀少爷去。”
“什么事儿,如此惊慌?”春草又问道。
“春草姐姐,元帅外出办军务时,被贼人杀害了。”那小子说完,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
听了这话,我傻了。如果将郭府比作一座大厦,那么郭元帅就是这座大厦的顶梁柱,一旦这顶梁柱没了,大厦也就该倾塌了。虽说还有若柏,但因自小宠溺,缺少磨练,若柏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马。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紧紧攥住春草的胳膊,道:“春草,快回去。只怕若柏受不了这个打击。快扶我回去找他。”
等我找到若柏的时候,他已经知晓郭元帅出事了,正急匆匆的要出府接回郭元帅的尸首。
我和他相视而立。虽然我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悲痛,但是我的心能感受到。此刻,他真的需要一个肩膀。
对视片刻,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就在那一刹那,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速去速回。保得府内安全才是上上策。至于行凶之人,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反握住我的手:“问雪,我一定会安然回来的,放心。”
若柏走了,他身上担着整个郭府,我不能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便强留他在身边。自此之后,我便好几天没有见过他。
直到那一日安葬了郭元帅。一个小丫头跑过来禀道:“少奶奶,少爷最近不知怎么了,经常打哈欠流眼泪,而且情绪烦躁,偶尔还会身体抽搐,好像是病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我听了,急匆匆扶着春草的手赶到了正堂。自郭帅元离世之后,若柏便独自一人呆在这里。
“若柏,你在哪里?你怎么了?”进得正堂的门,我便着急的喊叫起来。
“问雪,我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全身乏力,没有精神,有时候还控制不住自己砸东西,打下人。”若柏的声音漂浮,竟不如前些日子那般雄厚有力。
“快去请大夫。”我嘱咐小丫头下去请大夫,自己摸索着握住若柏的手安慰着:“若柏,许是这几日操劳过甚,不会有事的。”
我攥着若柏的手,竟差点哭出声来。这那里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手,简直是一对食不果腹的乞丐手。
片刻,大夫来了。稍稍诊断片刻,那大夫便张口问道:“少爷可有吸食大/烟?”
“并未曾有此癖好啊。”若柏答道。
“那就奇了,看少爷这症状,是烟瘾犯了。”大夫又说道。
我抬手将腕子上剔透玲珑的玉镯脱下来递给大夫:“可有戒烟之法?”
大夫接了玉镯,笑道:“有倒是有的,只怕少爷娇生惯养,未必受得了这个苦。”
我笑了:“只要有法可解就行。你尽管说出来,受得了受不了苦那是我们的事情。”
大夫道:“要戒烟,必得先找到源头,往后不再沾染这东西。每每烟瘾犯了,要将少爷捆绑起来,免得伤人。所幸少爷才刚有烟瘾,应该也不难戒的。”
我示意身边的小丫头送大夫回去。自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哟,我来的不巧,姐姐也在。”冬儿娇声笑道。
“你可是端着自己亲自熬制的汤羹?”我冷笑着。
“姐姐可真是神人啊,虽然说这眼睛瞎了,心倒是看的清楚呢。可不是嘛,若柏近日太过劳神,我好久没有做了,近日闲暇,特意煮了端过来。来,若柏,趁热喝了。”
我来不及阻拦,便传来若柏一口气喝下汤羹的声音。
“若柏,有些日常饮食,我们还需细细查来。”我暗自提点若柏不该喝冬儿的汤羹。
冬儿凑过来,附在我耳畔轻声说道:“姐姐,我刚才路过四姨娘那里,她倒是思念你呢,好歹是旧相识,你不过去瞧瞧?此刻不去,只怕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春草扶了我一路小跑去了四姨娘那里。掀起帘子的那一刻,春草吓得尖叫出来。
“春草,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草道:“少奶奶,四姨娘上吊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看来是有人特意要将我们郭家赶尽杀绝。快叫人过来帮忙。”
等安置好四姨娘,翠红才磨磨蹭蹭进得门来。
春草厉声问道:“翠红,你去了哪里?伺候主子的事情都搁置脑后,倒自己玩的开心了。”
翠红扑通跪倒在地,道:“是冬儿姑娘过来说董姨娘那边找我有事,姨娘准了,我才去的。不想我过去董姨娘那边却说并未唤我,我见安安可爱,便陪她玩了半个时辰,不想姨娘却……”
我屏退其他人等,只留春草和翠红在屋内。
“翠红,你可知姨娘是为何事自尽的?若能说出来,将功补过,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出府去。”我不知翠红是不是知情者,只能试探着问一问。
翠红迟疑片刻,道:“少奶奶,小少爷的事情我知道与姨娘和冬儿姑娘有关的。当时是深夜,冬儿姑娘抱着熟睡的小少爷交给姨娘,并嘱咐姨娘早点下手……弄死……弄死小少爷。”
我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冬儿姑娘回去了。姨娘嘱咐我早点睡,我便睡了。第二日,冬儿姑娘和姨娘便在府里宣布说小少爷没了。”翠红怯生生的说道。
虽说翠红偶尔依仗主子之势飞扬跋扈,却终究不是始作俑者,我嘱咐春草赠些首饰,将她护送出了府。
自己一个人暗自思量,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如同黑云压城般强势向郭白两家逼来,压的我胸口烦闷,无力喘气。若再不查出这使黑招的人是谁,只怕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