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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第五章 镇海楼 二 ...

  •   30.第五章镇海楼 二
      周遭的树木被吹得七倒八歪,小石子被吹着打滚,瓢泼大雨浇得把天地粘在一起,我担心城里的人有危险,抬步要往城里赶,忽然觉出哪里不一般,定在原地看了一圈,目光锁在镇海楼上。
      这楼确实有问题!
      镇海楼,镇海楼……
      我猛地一回头,看到远处城里隐约可见的灯光,在暴风雨中忽闪忽闪。有灯光说明城里的情况不严重,风雨中星星点点的烛火给了我一个答案——镇海楼的身后是安宁的世界。
      镇海楼,镇海楼。
      我想我知道是谁在施法了。
      不可置信,这楼难道成精了?
      连楼都能成精?
      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

      像要印证什么,南面的汪洋掀起了更高更狠的浪。
      然后我看见在那翻天的巨浪上面,一人黑衣红带,瓢泼黑暗中静静地立在天地之间,暴风只缓缓吹起他的衣摆,长长的发丝扬得高高的,恶浪之上,风暴之中,那人睥睨汪洋,眼中的亮光胜过天上的星,隔得老远,我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我想起九重天阙之上,雪梅树下,紫微回眸冲我一笑。

      暴风吹了一天一夜。
      我钉在原地,远远地瞧了那人一天一夜。
      风雨稍住,那人抬头,目光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风雨削出的美好侧脸,嘴角挂着一行血迹,“嗡”的一声,我脑子里炸开花,心疼得像断了血,我控制不住自己往他的方向飞去。正赶上他要离去。
      我“哎”地唤他一声,他顿住脚步侧过脸睨了我一眼。
      我听见心里头的天帝大厦轰然倒塌,他这一眼竟比我见过所有的君主更有帝王风范。我又想起着帝服的紫微,只消往那一站,就是天地间最贵气的君王。
      勾陈总说我强词夺理、油嘴滑舌,然而在此刻我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哑着口哎了半天,手撰的死紧。
      那人没耐心等我遣词造句,一扬手,当空消失。
      依我的判断,能凭空消失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法力深不可测,二是真身就在附近。前者明显不可能,此人的法力在凡间或许算是高的,但和天庭里的神仙比起来,呃……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也就是说,肯定是后者。
      那么,他的真身就在附近,我定定地瞧着镇海楼,半晌不能言语。
      我回到镇海楼前面,里面的烛火已重新点上。
      守楼的老者正在修葺楼墙,我思忖了半天,问他:“这镇海楼……”
      老者手上的动作顿住,回身望住我,眼里闪过警惕的寒光:“你是神仙?”
      我点头。
      老者紧崩的身子松下来,手上的动作重新动起来,他认真地修着被风雨浸蚀的墙角,我认真地看着那墙角一点一点被修好。
      镇海楼红墙黑瓦,在初霁的天幕下颜色显得很漂亮。连看一面墙都能看直了眼,这要被勾陈知道了,他非说我饥不择食不可。
      “暴风雨每年夏秋来,有吞天噬地之威,百姓卷入其中不过是蝼蚁。”老者慢慢说着,忽然提高声音,“你们神仙不是法力无边么,不是号称上天有好生之德么,怎地不见你们谁来管管?”
      我竟无言以对。

      我贵为天帝尚有不如意事,四海龙王自然也有理不完的海务。这天地间每天有多少天灾人祸在不断上演,若是凡事神仙都插一手,非但救不了凡人,可能反而会把凡人推向灭绝的境地。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从前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后来才渐渐明白。刚来凡间那几年,我见一个救一个,我把劫富来的银子洒进穷了好几代的破落村。头几次去,村民们磕天拜地的谢我,后来再去,他们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伸手问我要钱,我若不给,他们便化身虎狼逼我交出,村里的产业比之原来更萧条。
      我一度痛心不已。
      好心没好报,原来是此番滋味。
      后来我才想明白,我自以为是在帮他们,没想到其实是害了他们。但凡伸手就能有吃有喝,谁又愿意去奋斗努力?这是人的劣根性,其实不止于人,动物也一样,救来的流浪狗养久了,再放出去就会饿死。连神仙也一样,从前我仗着有元始天尊给的盘古血脉,天生就有盘古修为,别人苦修得来的修为,我轻易得来,便不思长进,平白浪费了几千年的仙岁,厮混千年法力全无半点精进。
      紫微在走之前让我想清楚自己是谁。当我把一身盘古修为散去之时,当我把东极天帝的帝印交还玉帝之时,我以为只要卸去那些身外物,我就理所当然成为紫微喊的“太乙青华”。
      其实,不然。
      没了盘古血脉,我甚至连青华都不是。且不论我法力拼不过勾陈,我曾在凡间碰到一大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它,我自己差点同归于尽。在命悬一刻之时,我才明白,“东极青华太乙救苦天尊”,不只是一个名字。不是谁封的,也不是天生的,那必须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拼出来的。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为何紫微不惜自碎仙元也要逃出封神榜。
      ——无论如何,不做别人的替身,不当谁的囚徒,要做自己,只靠自己。
      哪怕是带刀的路,也要趟着血走出去。

      紫微刚离开那阵,我不人不鬼地在三界游荡,后来是勾陈把我拉到封神榜拼着老命跟我打了一架,我才喘着气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一直以来被我骂傻天帝的勾陈都明白的缘由,我离紫微最近,竟看不清。紫微替我挨了一轮北阴酆都大帝,甘受千年万年阴邪侵蚀之苦,永世不离幽冥。我曾问过紫微“下一轮替的北阴酆都大帝是谁”,他不告诉我,我竟就不再追问。但凡我有点脑子,也能想明白既然玉帝会让紫微去当酆都大帝,能比得上紫微天帝仙阶之人,仙界统共才几个?而其中有御万邪之能者还能有几个?我早该明白,其实命定的北阴酆都大帝唯紫微与我而已,所谓的轮替亦是我与他的轮替,我若超脱,就等于把紫微推进永世不见天日的深渊。我之前竟未曾深想,心安理得地受着紫微的付出,甚至还自以为是自己纡尊降贵陪他到幽冥。
      紫微,紫微,这两个字光是想想,都是满满的痛。
      紫微于我,已不仅仅是情人。
      他给我重生。
      他是我的帝王,我的陛下,我的全部。

      老者并没有纠缠于神仙到底该管什么的事上。
      然而我并不感到解脱。
      因我感到他深深的轻视与傲慢。在他眼里,神仙大概连平常人都不如,高高在上的神仙正事不管只会享福下棋。
      他眼里的神仙只有一个——镇海楼。
      我想我能理解为何老者会花一生的精力守护一座楼。他守一座楼,那座楼在守一座城。
      然而,后来我发现又是我自以为是。
      我所理解只是我以为的。

      直到老者临终前终于肯正眼瞧我并请我守护镇海楼之时,我才恍然大悟,老者用青春与岁月守护并珍爱的是什么。
      镇海楼于他,或许正如青华于紫微。
      紫微拼尽全力守护青华,直到仙元尽殒之日。
      老者倾心毕生守护镇海楼,直到阳寿耗尽。
      他没能陪镇海楼到最后亦正如紫微无法一直把我护在身边。
      我与镇海楼,其实是一样的。

      老者最后说的话是:“其实做神仙也挺好,能有无穷无尽的岁月。”然后他望向镇海楼,眼里是浓稠的依恋。我从他的目光中能看到他的少年时期,他的青春,他的一生全部的执念。他的目光如此温柔,倾付了全部的感情。他的目光好像是在说:多想陪他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才想起,我和他共处这段时日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便问他。
      他却连眼波都不给我一个,一直痴痴地望着镇海楼,直到闭上眼。
      后来我将他埋在镇海楼旁。他若在天有灵,想来会感谢我这个神仙做的这件小事吧。
      于是我决定守着镇海楼。
      一个来凡间历炼的神仙,却只守着一座楼,这事无论怎说,都不算是一件正经事。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其实才是我来凡间做的最正经的事。
      平日里空旷的山顶就我和一座楼呆在一起。
      在外人看来,这不算大的山顶只有我一个人。城里百姓的说法是,“那镇海楼换了另一个傻子守楼”,虽然这说法不那么中听,但事实上他们说的并没有错。从前的老者是傻子,现在的我何尝不是傻子?
      镇海楼我并不能时常看见,只有等特大的暴风来时,他才会显身出来,而那时我甚至连跟他说句话的工夫都分不到。他勿勿地出来定了风,又带着一身伤回到楼里。我能做的就是默默地修着楼墙窗栏。每次看到楼的漆掉了,栏断了,墙角缺了,我都心痛不已。我修葺的功夫不如老者,为此我很自责,总感觉这楼在我的看护之下,不可逆转地颓败下去。
      我开始日日惶恐担忧,生怕哪天起来楼塌了,再也见不到化为楼灵的那人,更没法向老者交代。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真的好累。
    写文也累,时间成本太大。
    之所以能坚持写下来,离不开一直有人留言支持,也因为自己想把这个故事讲完整。
    为了理顺全文的逻辑关系,把前期的脑洞一个一个填平,我把原本写好的结尾改了又改。
    其实存稿还有,但不能发出来。至少得有二三万字的安全范围让我能整体地理顺剧情。
    总之,慢工出细活。文里的脑洞有点多,希望大家看得尽兴。
    有人说这文不甜。。。。呃。。。我默默说,后面会甜的……
    求评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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