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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众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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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总是喜欢一个人躺在小床上透过窗户静静的凝望那无穷尽的星空。我总是要望着那一轮弯弯的月亮良久良久才能熟睡。其实这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寂寞,是因为寂寞形成了习惯。可是阿娘说我从婴儿时候就只能望月而眠。
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用平凡这个词实在是为了粉饰自己。我无论学做什么总不上心,比别的孩子慢了许多。阿娘用阿爹积攒了三个月的月银特意聘请了江雾村的一品绣娘王大婶教我刺绣,一个月后,绣花针才总算懒心无常的扎在了丝缎上,可它也毫不怜香惜玉的扎满了我的纤纤玉指。
那天我们几个丫头各自拿着自己的绣品到隔壁秦学士家找秦真姐姐来切磋切磋。秦真姐姐自学成才的绣品大红牡丹跟真的一样,她一出示,赞叹之声交织一片,次之一点的刘琳妹妹的粉蔷薇,兰新姐姐的紫薇花都是有模有样,而我一拿出经过一个月名师指点后绣成的小雏菊,也立刻引起强烈的反应。反应最大的就是秦真姐姐的哥哥——秦关:“哈哈,哈哈,这哪里花啊我看简直就一个荷包蛋。”
我脸没红,心不跳的哼了一声说:“秦姐姐,你大哥的眼神怎么没有继承你呢?你看什么,绣什么,是什么,你哥看什么,不是什么,是什么也被看成不是什么!”
秦真抿嘴一笑:“小丫头,挺能绕的,大哥,小心以后被丫头绕进去。”
正在内厢房里养病,闲读诗书打发时间的秦姨听了这一番口角,来了兴致走出来问:“小丫头们,你们学好刺绣将来打算做什么啊?”
刘琳想也不想脆声声的说:“娘亲说希望我将来嫁个好相公。”
“对,最好这个相公永远不会纳妾。”兰新羞涩的补充。
“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秦真幽幽的吟出了诗句。
“那你呢?双月?”秦姨的这一问,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咳咳,我不想学刺绣,我只想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很认真,很慎重的在回答。
“哈哈”秦关一听乐了:“我们之中只有你小鸟已经实现了梦想,因为笨也是一种与众不同啊。”所有的孩子都跟着无恶意的大笑起来,他们笑,我也乐。
秦学士从左侧书房走进来看我们在闹笑成一团说:“孩子们,你们到后院绿塘去玩吧,昨儿个我们养了几只白鹅,挺有意思的!”
我对什么挺有意思的白鹅并不感兴趣,倒是想多和秦姨亲近一下,她身上淡淡的书墨味道是我喜欢的,可我瞥见了秦学士担心又深情的看着秦姨的眼神,心知定是他怕我们扰了还病着的秦姨的清净,也只得知趣的随大家离去。
绿塘不是塘而是秦学士后院的一片湖,那四只雪白的鹅休闲的在绿波中游走,引得刘琳和兰新拍着手叹着,笑着。我静静的坐下来在地上看着他们的欢笑。一阵风吹来,来得有点猛,与我只是乱了发,与秦真姐姐却把她手里的绣帕吹进了湖:“哥,那可是我绣了一整整一个月的心血,哥。”秦真带着哭声的惋惜叹道。
秦关二话没说扑通跳进了绿塘。
“啊,哥,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哥我不要绣帕,不要了,你快回来。”秦真慌乱的喊叫,大家全愣住了:秦关居然不会游泳。他死劲的扑腾了几下终于抓住绣拍,喊了一声“救——”便沉了下去。
刘琳、兰新吓得大哭起来。
“秦姐姐,你快去叫大人来啊!”我说完后一股热血上涌,也跳进了湖,其实我也不会游泳。可我为什么会跳湖呢?理由很简单我想救人。至于我这种行为是救人还是自杀,我当时已然来不及做深入研究。说来也怪,当我完全沉到湖底的时候,我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第一次见到水下的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我来不及仔细打量,却发现周围的鱼一遇到我全部自动游开,更奇的是,我居然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还能自由行走,只是阻力比陆上大,有点费力而已。我清楚的看到前方的秦关大哥,赶紧拼命的游走过去,抓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托出水面,我毕竟人小力轻,渐渐的视线有点模糊了,意识也失去了。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在秦真的闺房床上,周围围了一大圈秦家人,还有我阿娘阿爹。在同龄的孩子眼里我成了见义勇为的侠女,在秦家眼里我是救他们独子的恩人,在爹娘眼里我却是个不顾自己死活的大傻瓜。
就那以后我察觉到阿爹阿娘有意无意不愿意我去秦学士家玩,说他们是高门大户我们高攀不起。后来我才明白大人们都暗暗以为我爱慕秦关,否则怎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人。可是秦真秦关两兄妹却更加照顾我,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蛐蛐,鹦哥,香囊,少见的龙延香,都分我一份,尽管我对这些兴趣不大,但是总是盛情难却。
日子就这样在光影中悄无声息的溜走。
没事的时候我还是经常很死脑经的问阿娘:“我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与众不同吗?”这个问题一直问到了爹爹病逝那年,那年我刚十五。爹爹在时,就是我和阿娘的天,爹爹走了,我们的天也就塌了。家里失去了精神支柱,失去了经济来源。阿娘虽风韵犹存但毕竟人老珠黄,只有我虽然平凡,可毕竟也是一个正当花样年纪的平凡少女,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嫁掉,其实就是再找一片天。这片天就像云一样及时的飘来了。
员外家的独子莫语不知怎么一花眼,一失足,看上了我,先是三媒六聘: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环节不落的让我坐上了八抬花轿,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就这样三下五除二,不对应该是三七二十一,也不对,三八二十四吧,就把懵懵懂懂的我变成了莫夫人。可叹啊我的短暂得可怜的少女时光就象猪八家吃人果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啊。
出嫁前的那一晚上我最后一次问了阿娘:“我真的没有一点与众不同吗?必须和所有姑娘一样出嫁,生子吗?”
阿娘这次听了我的问题,眉头打结,一只手久久的久久的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我的杂草,现在经过婚前梳洗它应该叫青丝了,不过在阿娘的手中它又开始无比凌乱:“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双月鸟吗?”
“知道啊,因为我总是要望着月亮才能睡觉啊。因为我希望成为一只鸟,能够飞到不一样的世界!”
听了我的回答阿娘的手让我那一头待嫁的青丝更加“飘逸”,她非常明显刻意的压低了嗓音:“双月,其实,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孩子。你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白天日月同辉,晚上双月共存。天上都是会飞的,地上万花竟放。你一生下来就咯咯大笑。我和你爹很害怕以为你是妖怪,不知所措之时,一位自称天极长老银发仙媪突然凭空出现,立即在你的额间指印,你这才哇哇哭泣。她说你是天地命劫,须得做平凡人,否则……”
“阿娘,否则怎样?”我笑着打断了她:“哇,阿娘你编故事越来越有代入感了,这是我一生听过的最悬疑最老套的故事呢!我知道那些帝王出世都会有天降异象,什么红光啊,梦龙啊,莫非阿娘你是哪个国家落难的皇后。我就要继承大统的公主,可是后来,后来呢?”
阿娘愣了半晌看我玩笑的模样叹了口气:“双月,你一直都不喜欢听阿娘讲故事,宁愿望着月亮,也不愿听我唠叨。它就是阿娘在你出嫁前最后给你讲的故事吧。只希望莫公子是个良人,你能平安幸福一辈子啊。”
成亲,对这场人们说的人生大事,我没有憧憬,没有期待,更没有传说中心跳的感觉,但是也没有抗拒,没有后悔,更没有厌恶的情绪。倒是体会到书上说的相敬如宾。是啊,和夫君连吵架的机会都很少,怎么能不相敬如宾呢。婚后不到一年我便生下了女婴,虽是女婴可夫君却没有半点埋怨,反而把孩子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视若珍宝。还给她取名叫永安,盼望她永世长安。对永安,我觉得很神奇,这就是我的血脉,我的结晶吗?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如今却成了娘亲,我迟钝得连当娘亲都要比别人慢几拍子。
永安出生后,让我发现曾经当过见义勇为热血女侠的我也有凉薄的一面。我对娘子,对娘亲这两个角色一直只是被动的没有热情的接受着。
莫语知我不善治家如今又添永安,特意派人把阿娘接来帮我,对于他的细心我很是感激。娘亲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行囊,唯一有一样上着秘锁的古铜匣子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
“阿娘这里面是什么呢?”
阿娘摇摇头高深莫测的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你阿爹临终时留给你的。说时机成熟就交给你,它没有钥匙,因为只有你才能打开它。”
“阿娘,现在就是时机,它就像我们娘俩熟得不能再熟了,给我吧。”在阿娘面前我可以如此耍赖,撒娇,此刻,我不是永安的娘,不是莫语的妻,我只是我。
我的手已经伸出去猴急的接过铜匣。铜匣七八寸,上面有一只重明鸟。我兴奋的向阿娘告了辞迫不及待的带着这个宝贝奔向了我的卧室。我关上房门,把它放到梳妆台上,托着腮帮,猜测着里面是何物。阿爹是个农人,不会是把锄头吧?可是锄头怎么会专门交给我呢?那阿爹会不会其实是一名隐居乡野的剑仙,里面该不会是一把青龙宝剑吧?要不就是阿爹用毕生积蓄为我准备的一件嫁妆?我充分的调动着主管胡思乱想的那部分脑细胞。好像后面这个假设有点靠谱,但要是这样也就太无趣了。
我摩挲着那把龟形小秘锁,正想着没有钥匙怎么打开呢?当我摩挲到第三遍,啪的一声,锁自动脱落了。真是亲爹娘,果然没有骗我呢。
完全出乎我意料铜匣里面赫然是一卷画轴。我小心翼翼的慢慢打开,从画轴中放射出一道金光在空气中形成文字:《星罗秘语》。第一次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手上也泌出了一层层散着热气的汗珠。仿佛有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正嘎吱嘎吱的渐渐向我打开。
画卷里竟然没有一个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不会吧?
真的不会。当我的手抚摸过画卷,画卷里立刻投射出光芒在空中交织成各种立体的图像,逼真得我能闻到花香,听到人声。这里面呈现的竟然是我从未听过,却轻易挑起我好奇的六界秘闻。还记载了修仙、机关、布阵、岐黄、八卦、占星等六界要术。
第一次我嗅到了兴趣浓烈的气味,第一次我有了爱不释手的体会,第一次我找到了能让我投入的世界。
我仿佛开启了另一个生命的旅程,我如饥似渴,如痴如醉,整夜整夜不再望月而眠,整夜整夜伴着画卷。
莫语总是很担心,担心我为了一幅无字无图的画卷痴狂如此每晚不睡会形容枯槁。白天他总是让我多休息,自己亲自承担起照顾永安的重责。
莫语的担心是多余的,自我开始修炼六界要术,我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即使夜晚不眠,也仍精神旺盛。
画卷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走了我的注意力。也吸走了我的岁月。
不知不觉三年了。永安三岁早慧。问她:“丫头,你最喜欢谁啊?”她毫不犹豫的大声说:“爹爹,爹爹,永安最爱爹爹。”我听了也不吃醋,看到相公对永安的疼爱胜过自己的生命,永安爱他多一点也是应该。但是我呢,谁爱着我,我又爱谁呢?
三年我再无所出,莫家的人开始千方百计煽动莫语纳妾,我知道莫语是莫家三代单传,所以他要纳妾我保持沉默,不提倡,也不反对。然而莫语却迟迟不见动静。永安问他:“爹爹,我听三姑说要给我再找一个娘亲,是真的吗?”莫语亲亲永安的小脸:“不,丫头,你永远只有一个娘亲。”我在一旁听了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感动,可是转念一想相公是因为害怕纳妾后欺负永安,才不愿意的吧。说到底他对永安才是真爱啊。
已经有了一点占星基础的我最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暗流涌动,就在波动起伏的当口,已经三年未见的故友秦真,突然造访。
秦真温婉依旧,眼里眉间更多了一份了雍容。她已经嫁给了帝都文官一品司马沈飞,她从小就多才多艺,只有她才配得上文采风流的沈飞。秦真对我热情依旧,说起自己的心肝满脸的慈母光辉。说起曾经和我住在一个院子的女孩都已经嫁为人妇,他们的相公都三妻四妾,现在儿女满屋了,她不由感叹:“想不到,我们儿时的愿望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实现了呢!”
“什么愿望啊?”
“嫁一个不会纳妾的好相公啊。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男人没有妾啊,只有莫公子。你看你真是幸福啊!她真诚的把她的羡慕像月光一样一览无余的洒在我脸上。
“呵呵”我配合的干笑了两声。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啊。我幸福吗,什么是幸福呢?有家,有夫,有永安就是幸福吗?如果这就是幸福 ,那么是的,我很幸福。永安乖巧聪慧,莫语对我没有任何要求,我无论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成全。就连我痴迷画卷他也可做到不问缘由,默默守候。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给予我完全自由的男子吗?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呢?
“你知道吗,就你成亲的那天,秦大哥连夜从他师傅的洞天福地御剑飞回,还是没赶上,只得在月夜下吹了一晚上的洞箫。”秦真轻轻的说。
我故作释然的说:“我就是说嘛,秦大哥他怎么没来参加我的婚礼呢?原来是没赶上,不过毕竟他还把箫曲作为了贺礼,我当时还挺遗憾呢。”
“双月,我哥他现在已经是帝都的右领卫了。他说有个千年轮回的什么能毁天灭地的神魔即将破关导致最近六界异动。所以初七那一天,帝君邀请到了难得一见的圣君三一仙宫煌梦生来人界度化众生,平复异动。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你不知道那些贵妃、公主、小姐、夫人,甚至三姑六婆,七妈八婶全都沸腾起来,双月,我哥特意让我来也邀请你……你全家一同前往。”
“恩。谢谢,秦大哥,应该叫秦领卫,还记得我这个小妹妹啊。不过我怎么听起来,六界很危险,女人很高兴呢?三一仙宫?就是那个修为第一,慈悲第一,颜值第一的煌梦生?”
“是啊,能见到他是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不知积了多少世的德,想到今生可以亲眼,亲身受他度化,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呢!”
我叹了一口气:“哎,人心不古啊。我怎么觉得六界的危险给了女人追星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