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兰芷瑾璇

1、月夜

　　月亮并不是每个晚上都会有，但在我的印象中，每年中秋节的夜晚，月亮总是最明亮的。中秋节是个令人快乐的日子，每年大家都会与家人一起吃月饼、赏月，我也不例外。可是，阿婆却与我们不同，她从来不过中秋节。而且每到那天夜晚，她都紧闭院门，不接受来自大家的祝福。
　　阿婆是我们的邻居，与我们家有一墙之隔。她很和蔼，与人相处很好，无论是谁，都很喜欢她。每年，她都会在院中种一些蔬菜，自己做一些咸菜、辣酱等。做好之后都会送一些给左邻右舍。但不足的是，阿婆右手的小拇指缺了半根。当我问她时，她摸摸我的头，笑着说：“那半根手指不小心被切掉了。”阿婆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月亮。我想，除去那些皱纹，年轻时的阿婆肯定长得很好看。可是我常想，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独独在中秋节那天像变了一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难道是因为一个人，所以就不过节？不应该呀，每年中秋，大家都邀阿婆一起过节，阿婆却谁也不理，只是一个人待着。听说，中秋节也是阿婆的生日，这更令人不得其解。这么好的阿婆，却有这么个怪习惯。
　　其实，对于这个怪习惯，大家都很好奇。只是母亲嘱咐我，千万不要去问阿婆。我一直在内心作着斗争，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那天，我跑去阿婆家，她正在给菜浇水。我跑过去拽了拽她的衣角，说：“阿婆，为什么您不过中秋节和生日？”但问完后我就后悔了。因为阿婆原本微笑的表情凝固了，目光直直的看着远方；手中浇菜的水壶瞬间脱落，整个人好似没了灵魂一样，呆呆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阿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明明离我那么近，但又好像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大约过了几分钟，她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没有言语，转身慢慢进屋。这样的阿婆，好令人心疼。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我打算把自己种的太阳花送给阿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送这代表希望的太阳花。只是一想到阿婆当时的那种神情，就觉得她好像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我不希望那样好的阿婆离开。
　　来到阿婆家，我双手捧着太阳花，递给阿婆：“阿婆，这是我自己种的，希望您天天开心！”阿婆接过花，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孩子，晚上没事吧，来阿婆家玩儿，阿婆给你……给你讲故事。”
　　夜晚，阿婆躺在院中的凉椅上，望着夜空，对着坐在身旁的我慢慢的讲了起来。原来，阿婆的家是军人世家。那是1968年的中秋，也是阿婆的生日。阿婆与父母、爱人及阿婆5岁的女儿一起过节。阿婆说，今晚的月夜与那晚一样美，只是月亮没有那么圆。可谁也没想到，那么美好的夜晚，竟是噩梦的开始。就在大家谈笑之间，粗鲁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就被撞开，一群穿着绿军装的人冲了进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以“你们是反动派”的理由抓了阿婆一家，连鸡狗都不放过。一时间，哭喊声、摔响声、鸡鸣狗吠声一片，仅仅十分钟时间，满院狼藉。
　　地狱的生活开始了，阿婆与其父母整天被逼着劳动，进行“思想教育”；阿婆的爱人被送到雪山上“保卫边疆”。没过多久，阿婆的父母双双自杀；阿婆的爱人也因雪山上发生雪崩而不幸身亡；就连阿婆5岁的女儿也因条件恶劣而发高烧。阿婆右手的半根小拇指就是为女儿抢退烧药时被砍断的。但因错过救治时间，她的女儿没有了呼吸。阿婆说，当时她抱着女儿的身体，总觉得她睡着了，她的眼泪流下来滑到女儿脸颊上，就好像那是女儿流下来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喊，她的孩子都不会醒了。
　　从那以后，阿婆就如行尸走肉般过着日子。直到“□□”结束，在领导们的关怀下，阿婆才慢慢恢复正常。但从此以后，认识阿婆的人都知道阿婆有个怪习惯：不过中秋节。至于个中缘由，无人知晓。
　　而我，成了这里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作为听众的我，都有那种锥心刺骨般的疼，何况是阿婆？我不敢想象阿婆是如何熬过来的，我也终于明白阿婆不过中秋的缘由。是啊，那晚本该欢乐却成为噩梦。这样极端的变故任谁也接受不了。即使阿婆那样的坚强，她也只是普通的一个人。
　　我很庆幸自己小小的的举动打开了阿婆的心门，阿婆不再拒绝中秋，而且会与大家一起玩乐。现在的我，每当抬头望向夜空，都会想起阿婆过节时那弯弯的眼睛。现在的月夜，对于阿婆来说，也是美丽明亮的。
　　阿婆，这样美的月夜，您在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