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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天外飞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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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狂奔,歇歇停停一旬有余。驾车之人已是精疲力歇,健马也要跑断四肢。此处距离九华不过十数公里,马车依旧狂奔,碾飞一路碎石尘土。月暗明躺在楚白衣怀中,双眼紧闭,沉眸睡去。楚白衣抱住他,不曾移动半分,他舍不得扰他清梦。
这是一条小径,并非官道,往来马车、行人稀落,偶尔几声鸟鸣,几道人影。此刻却是安静之极,落针有声,几乎连风声也没有。空气中弥漫起一阵寒意,恍如破冰寒气,随着裂缝喷涌而出。四下肃杀之气大作,楚白衣抽出腰间铁骨扇,机警防备。
一道脚步声,极轻,轻到没有声响。又有罗纱擦过树梢,落于地面。不过刹那须臾,惊雷闪电间,喧嚣炸裂开来。一道闷声,掠耳擦过,驾马的人已滚到路旁,甚至来不及求救呼叫。又有几声闷声传来,马匹嘶叫,车厢已被抛上半空。楚白衣左手揽住月暗明,右手挥动铁骨扇,扇缘削铁如泥。几声炸裂,车厢支离破碎,一时木屑碎木四溅。楚白衣抱住月暗明侧身躲开,落于三丈之外。怀里的人一脸惊恐,双手环在楚白衣脖间。楚白衣轻轻点了点他鼻尖,笑了,道:“别怕,有我在。”
满地尘土风扬,一袭白裳女子走上前来,她走得极慢,极轻。两道笼烟眉,眉下一双幽冥瞳,可谓娥眉臻首,倾国倾城。她生得极美,绝美五官却又冷若冰霜,披帛随风飞扬,恍如九天仙女。她手中握住一柄长剑,剑柄是银色,剑身也是银色。她越走越近,对楚白衣道:“留下他,我便不杀你。”
楚白衣轻摇手中铁骨扇,看向月暗明的眸,满是宠溺,他道:“姑娘之言,在下恕难从命。”
女子挑眉,举剑上前,不由分说,长剑朝着月暗明刺来。楚白衣旋步后退,长剑直逼上前。他以扇抵剑,与女子周旋十几回合。女子身形变化之快,看似在左,实则在右。她出手之快,堪比流星闪电。她的招式狠辣无情,招招直逼楚白衣死穴,不过任她动作再快,楚白衣都好似预料到她出招路数,总能先一步躲开。
女子与楚白衣周旋几十回合,并未得手。她忽然止住攻势,跃身半空,悬停于空。剑招无形,万剑归一,寒冰神功,破天无极。她冷眸一摒,剑幻虚空,自四面八方朝楚白衣、月暗明攻去。楚白衣攒眉蹙首,将月暗明挡在身后,手中铁骨扇已展开。手中聚气,全身内力悉数汇集扇面,旋风急作,一招扇化无形,万道扇影破空而去,天地间数道炸裂崩塌之声响起。月暗明站在楚白衣身后,眸色阴沉,突而抿唇笑了,他好像已明白好些事情。不过当楚白衣回首他时,他又温柔笑了,邪魅妖冶。
失神间,一道剑影破风袭来,势如破竹,已堪堪擦着楚白衣窜过,直逼身后月暗明。楚白衣顾不得许多,侧身旋步,挡住剑刃,银色的剑从他肋骨斜插而去,没入骨间。女子站在离他不过几尺处,回手抽剑。一处空门破绽,楚白衣已出手,一掌击中女子心口。女子踉跄着后退,喷出一口鲜血。手中之剑,也顺势拔出,楚白衣也后退几步,鲜血直流。
两人成对峙之势,女子以剑支地,脸色煞白,她显然伤得不轻。又欲抢身拔剑,不过抬手,又喷出一口鲜血。血水顺着嘴角流下,她看向两人的眸,依旧冷漠无情。她摇头咬唇,深知已无胜算,于是跃身离去。
楚白衣以手护心,踉跄着退后几步,血水已沾染里衣。他大口喘息,握住月暗明的手,回首询问:“你没受伤吧?”
月暗明已流下泪来。他从来都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为何会轻易流泪。眼前这人,对待自己实在太好。他回握他的手,道:“你伤得不轻,我扶你。”
楚白衣只是摇头,颤抖着说:“我没事,只是外伤罢了。并无大碍。”他凝注他,眼神专注而心疼,道:“我们还得赶往九华。你的病拖不得。”
九华山瑞,九莲托峰。山巅出云,云海雾瑶。有诗仙李白作诗“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故为九华。
月暗明扶住楚白衣站在山麓,遥望。九峰层叠,沟痕交错,云海雾里,整座九华灵山仿佛笼罩上一层白雾,浓密厚重。楚白衣方才敷药,已好了许多。他上回下山已三载有余,也不知师傅是否安好,更不知师傅是否云游在外,他却是欣喜又是担忧,不自禁皱眉,握住月暗明的手也更紧。
世人都说画扇仙人行踪诡异、飘渺不定,却也属实。九华灵山,方圆一百二十公里,人烟罕至,寥寥无几。又加密林蔽日,烟雾袅绕,若不是附近猎户,冒然入山难免迷失。楚白衣拉住月暗明,他走在前,月暗明在后。山林幽深,楚白衣并非记路,不过观察烟雾走向,逆烟而行。他拉着他走了很远,大约三个时辰,已是夕阳西下,几颗寒星挂在天际。
走至山腰,此处却与别处不同,只因别处树木交杂生长,这处十几株均是高耸云霄,排列整齐。树木间有白雾袅绕,就像是几十道白练蜿蜒其间,四下分不清东南西北。楚白衣放开紧握月暗明的手,走上前去,借着星光仔细查看。白雾密且厚重,他查看几番又返回原处拉住月暗明,围住最右边树木绕上三圈,又往前走去,走到第三株树前照旧绕上三圈。看似诡异走法,却是三绕□□间,道路豁然开朗,前方是一条通幽小径,延伸入山。楚白衣拉住月暗明一路走去,又是跋涉三个时辰,已是子时三刻,小径越往深走越发开阔,最后居然通向一处山间空地。空地长满及膝杂草,行走间有细碎簌簌声,空地一角兼有几间竹屋,屋内一片漆黑,四下也是一片黝黑。
楚白衣握住月暗明的手更紧,也更冷。春风微凉,露华其重,一轮明月,也更孤寂。楚白衣的手在颤抖,心也颤抖,他只觉一阵窒息,连呼吸也要忘记。他早该想到,师傅本就闲云野鹤惯了,又岂会在此?可他却只知此处,更不知从何寻找。他的双腿有千斤重,身体也更沉,他拉住月暗明,缓缓朝竹屋走去。
一盏烛火,火影幢幢。楚白衣扶住月暗明在床上躺下,屋内简洁,不过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张书柜罢了。屋内四处已积满薄薄灰尘,显然有些时日无人居住。楚白衣起身,走到书柜前,翻弄几下,抽出几本旧书又放回去。他的双眸不由得凝望窗外,暗自思索。他好像已有打算,又是苦涩笑。他本是心静如水、无欲无求之人,可好像遇见他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又回望月暗明,凝注着他,屋外风声过林,林海呼啸。
赤炎自屋外照射进来,他躺在一席灼热之下,眉眼微动,苍白的脸,淡薄的唇,恍若画中人。楚白衣走到月暗明身边,抱住他,他又已发病。额头渗出细碎汗液,鬓角沾湿。他抱住他,让他背对自己。楚白衣也曾修炼凡雨明阴,不过并不纯熟,月暗明的病,需以至纯内功心法借以强劲外力冲破全身穴道,重塑内力不可。他只能让他不那么痛苦,他两手抵上月暗明背部,催动内力,为他传输真气。他胸口沉疴因牵扯流出血来,他却并不在乎。
片刻之后,楚白衣松开双手,月暗明背后无力,靠在他怀中。他抱着他,默不作声,他也并不言语。他想要这样安静一辈子。
月暗明声如蚊蚋,看他,道:“我没事,你不须担心。我只想最后时日与你一起。”他说着,在他肩头蹭了一蹭。
楚白衣抱紧了他,动作温柔,就如同抱着一只恹恹无力的小动物,他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们还要一直在一起,不是么?”他微微笑了,看他。
月暗明攒眉,垂首,垂下的右手,捏得很紧,指甲深深嵌入掌中,看不出真实表情。他忽而抬头,凝眸笑了,道:“你说的对,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这几日,月暗明的病发作更多,楚白衣只能不断为他传输真气,减轻痛苦。风并不大,月暗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已入梦。楚白衣走出屋外,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病一天更比一天严重,他却别无它法,只能眼睁睁看他饱受折磨。他的心在滴血,在抽痛,就好像被一双无情阴鸷的手死死捏住,不得安宁。
一旬过去,又是一旬。已近一月,屋内昏黄,烛火摇曳。月暗明脸色惨白,唇色无光。楚白衣抱住他,凝注窗外,微微闭眼,他和他总是错过一步,好像不论他如何努力,也总是失之交臂。他也已没有力气,半个身体轻轻靠在窗棂。怀里的人呼吸微弱,胸口起伏,他知道他很难受。他扶正他,双掌抵在他后背,为他传输真气。
这二旬,楚白衣为月暗明传输真气,力气消耗实在太多,总算为月暗明减轻体内热冷两毒。只不过,这都不是解决办法。屋外忽然一阵蛙鸣,风动树摇。楚白衣额角渗出细碎汗液,全身都在发抖。他因消耗太大,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血水喷溅在月暗明衣衫。他身体摇晃,倒在一边。月暗明回身抱住他,怀里的人垂首无力,他也已无力。他和他,就这般相拥,呼吸清浅,他握住他的手,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