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卿玖思

7、第七章

　　佘青堪堪朝两人点了下头。
　　眼前的孙小狸，就是林风口中那个黑子的老婆。
　　孙小狸与佘青同岁，可已有了个四岁大的女儿，小名婧婧。一般而言，女儿的长相大多偏袒父亲那方，可婧婧却像极了妈妈，肤白圆脸大眼睛，根本就是缩小版的孙小狸。

　　永山镇是永山下的一座小镇，滨水依山，抬头便见青绿巍峨的山峰。镇上有几处私家饭馆，为前来旅游的游客们提供了宿食方便。

　　此时，佘青离孙小狸不过一臂之远，婧婧拉着妈妈的手夹在两人之间慢吞吞地走着。

　　孙小狸十分热情地向佘青一一介绍永山的风景人文，遇到熟人她会停下来寒暄两句。

　　有相识之人谈了两句则看几眼她身边的佘青，简略打量了下佘青的穿着，才心领神会地对孙小狸笑笑：“在干活？”

　　孙小狸自小在永山镇长大，对这儿的一景一物已然了如指掌，因而她时常接些类似“导游”的活，领着从外地赶来的旅客四处转转。
　　佘青这张生疏的面孔，一看就知道是自城里来的弱不禁风的姑娘，别人会这么想倒也有根有据。

　　“没有啊，”那人见孙小狸摇摇头，笑吟吟地解释道：“她是我一个朋友，正要去买菜呢。”
　　那人闻言转眼看了佘青一阵，跟孙小狸好言好语谈了会就离开了。
　　临走前，孙小狸宠溺地摸着女儿的脑袋，
　　“婧婧，跟伯伯说再见。”
　　婧婧认识男人，甜甜地笑着，一脸乖巧道：“伯伯再见。”
　　那人笑呵呵地应了两声，直夸她可爱。

　　佘青始终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她也聊不上话，察觉到别人探究询问的眼神她也未曾出声，只是偏头盯着婧婧。
　　小孩子猜不透大人们内心所想，婧婧慢慢将视线移到佘青脸上，笑容不减，对方回之一笑。
　　估计是佘青的那抹浅笑起了作用，婧婧突然觉得这位阿姨还挺好看的。她也有了跟佘青说话的勇气，脆生生地拉了拉佘青手腕，“阿姨，妈妈说跟你是好朋友，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她的手小得佘青可以一掌团团包住。
　　佘青盯着她黑亮的眼睛，一旁孙小狸赶紧帮着解释，“小青阿姨是小叔叔的朋友，那就是爸爸妈妈的朋友。”

　　小叔叔？
　　佘青一时没弄明白这个‘小叔叔’是谁，怔怔想着可能的人。
　　手腕上有一股下坠力道，她埋头看去，婧婧拉了下她的手，在她视线过来时又忽然松开。
　　“阿姨你会画画吗？就像小叔叔那样？”婧婧问。

　　佘青不确定婧婧口中那个会画画的人是谁，可是能让婧婧称呼为小叔叔并且她也认识的，除了孙木归，就剩下林风了。

　　孙小狸及时出声解决她的疑惑，“婧婧叫风子小叔叔。”
　　佘青看她一眼，神情恍若游神般点点头。
　　她说：“哇哦，你小叔叔挺棒的。”
　　犹如自己被夸奖了似的，婧婧仰着脑袋颇神气地说：“对啊，小叔叔还经常给婧婧画各种小动物呢。”
　　“是嘛。”

　　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林风的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她曾在林风手背上见过几道可疑的黑色斑痕，像是无意沾上的笔的墨汁，又仿佛某种油渍，以及之前在林风卧室墙壁见过的那些或人物或动植物的漫画，现在可以猜到是出自何人手笔了。

　　原来他还会画画，佘青心不在焉地跟在孙小狸母女二人身后走着，想着想着嘴边不由得微微上翘。
　　看来林风有很多面是她所不知道的，而她恰巧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一点一滴慢慢渗入他的生活，他那些隐在暗处的不为人知的琐事也将会一丝一缕依次在眼前放大。

　　婧婧俏生生地偏头看她，小脑瓜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阿姨，那你会拍漂亮的照片吗？跟婶婶一样漂亮的？”
　　“婶婶？”佘青不解。
　　“对啊，婶婶也是小叔叔的朋友，你见过她吗，你也会拍漂亮的照片吗？”
　　佘青犹豫了几秒。
　　孙小狸插.入她们的话题，对佘青说：“婧婧说的是风子朋友，以前做模特的。”
　　这下明白了，佘青遗憾地朝婧婧抱歉道：“我不会啊。”
　　婧婧皱了皱鼻子，不懂大人们交友的标准，小声嘟囔：“那阿姨会什么啊，小叔叔为什么跟你做朋友。”
　　佘青跟孙小狸两人都听到了她的话，相视一笑，佘青淡然，孙小狸则是抱歉。

　　一路听着孙小狸母女两人的家常，几人很快到了镇上的菜市场。

　　菜市场看着像是由一个废弃的厂房演化得来的，不算很大，只是厂房有三面墙壁都被人凿开，光亮从三方透进来，显得地方宽敞。
　　东西两边分别设有一道双合铁门，留墙的那面临水，河边拴了几条渔船，船主正在向来往的人吆喝叫卖。
　　初秋上午，日头正好。喧闹与嬉笑环绕周身，念念不舍离去。

　　佘青抬起一手遮在额头上，脸颊边出了层薄汗。前面的婧婧一见这场面也跟着热闹起来，一会跟同镇的孩子蹦来蹦去，一会又去吵孙小狸买什么。
　　孙小狸把零钱给她，婧婧高兴地拉着小伙伴溜了。
　　高声嘱托了婧婧几声，孙小狸回头见佘青还停在原地，朝她招了下手：“小青，我们去买几条鱼。”
　　佘青边走边回头，孙小狸安慰说：“没事，这儿都是熟人，婧婧不会走丢的。”
　　佘青低声哦了下。

　　河岸上修了一道平整水泥路，渔船们的主人将各自河货搬了上来。

　　佘青跟在她后面，路过张张热情又沾了汗水的笑脸，岸边树头的鸟儿也欢快地在为他们叫喊。

　　到了熟人处，孙小狸跟小贩娴熟地唠着家常，比起其他小贩，这家是一对年纪稍大的夫妻，面目和蔼。
　　他们三人说着佘青听不大懂的家乡话，帮孙小狸挑鱼的大娘还抬头看了佘青几眼，又眯着笑跟孙小狸说了什么，孙小狸直点头。
　　大娘说完又笑眯眯地冲她看，佘青一愣，手僵硬地抬起晃了两下。

　　周围都是口音不明的声音，或笑，或闹，她不会说也听不懂，无法全身心地融入这个热闹的地方。
　　佘青想到婧婧是用普通话跟自己对话的，或许孙小狸一早提醒过她。

　　“小青。”孙小狸在叫她。
　　佘青靠近她身后，两手按在膝盖上，制止了风吹动长裙的势头。
　　孙小狸看着鱼，边自言自语般说：“黑子和风子他们应该挺喜欢吃鱼的，小青你呢？”
　　鱼腥味漫了出来，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佘青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眼盯着鱼说：“我也喜欢。”
　　“那就好办了。”

　　挑了几条鱼，递给大娘上称，佘青忽然低声问她：“林风他喜欢吃哪种鱼啊？”
　　孙小狸在一旁继续看河虾，头也不回地告诉她说：“风子他不挑，只要做的不是很难吃他都会吃，至于特别喜欢的嘛……我也没问过他，反正每次他来家里吃饭都会和黑子喝很久，桌上没剩过菜。”
　　佘青若有所思，他不挑嘴啊，也是，上次给他做的那碗乌冬面连汤水都没剩下。

　　看清孙小狸手中袋子里的东西，佘青脑袋又低了几分，头顶一片阴影，孙小狸头一偏，扬着手中的袋子笑道：“婧婧喜欢吃虾。”

　　不比其他客人买东西你来我往地推攘价格，孙小狸称完鱼虾直接付了钱，临了大娘笑呵呵地赠了两尾虾扔她袋中。

　　两人在菜市场东门口遇到了等在原地的婧婧，又买了几样新鲜蔬果才往回走。

　　怕鱼腥味沾到佘青裙子上，孙小狸拒绝了她要帮忙拎鱼虾的行为，怕佘青空手走着徒生尴尬，就将装蔬菜的袋子递给了她。

　　佘青跟她进了‘黑子的店’，店内有一扇后门，进去就是庭院。

　　一到家，孙小狸立马处理鱼虾，佘青搁她旁边看了好一会，孙小狸以为她无聊，最后打发她出去看店。
　　店里有一台大肚子电视，电视机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播放的是儿童动画节目。
　　婧婧坐在小凳上，一边舔着甜筒，一边跟着电视里的人物笑，见她从庭院出来，黏糊糊的小手朝电视机一指，高兴地说：“阿姨你看，小叔叔也给我画过海绵宝宝，特别像！”
　　佘青拖过凳子跟她并排坐着，问：“他画过吗，在哪儿？”
　　唯恐她不信，婧婧起身跑了，回来时手中拿了一个粉色封面的本子，递给她：“你看，这些都是小叔叔画给我的！”

　　佘青接过，一页一页地翻，有憨厚的牦牛，温顺的雄狮，撒欢嬉闹的大象……
　　那些或多或少藏有危险性与攻击性的动物，在他柔和的笔锋下却展现出了另一面，可爱又生动，就仿佛在他眼中，这世上本来就如此美好和平似的。

　　翻过一页，心里就莫名柔静一分。
　　那些生趣有爱的画面，由他手持画笔一转一连构成，是他心底深处的世界。
　　佘青一点都不惊讶他会画出这样充满童趣的画面，林风本就是这样的人，美好又正义，她从很早之前就认识过这样的林风。

　　最后一页上是三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黑子一家三口。
　　扎双马尾骑在黑子脖子上的婧婧，兜围裙的孙小狸，以及光.裸上身单手搂着妻子的黑子，每个人都咧嘴笑着，温馨又平淡的一幅画。

　　婧婧很着急地看着她，阿姨可真笨，翻了半天都没翻到海绵宝宝。
　　她一急，伸手去拨本子，“这张才是海绵宝宝！”
　　佘青被她急躁的口吻逗笑了，合上本子还给她，“画的很好。”
　　“这是小叔叔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婧婧把它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佘青撑着下巴逗她，“嗯，我也想要这样的礼物。”
　　“可以跟小叔叔说啊，阿姨你不是小叔叔的朋友吗？”
　　她佯装叹口气，“可是说了以后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婧婧眨眼看她，然后一抿嘴说：“那等小叔叔回来，我去跟他说！”
　　佘青一笑，伸手去摸她头发，“不用了。”

　　婧婧抱着画本坐下来继续看电视，佘青手撑脑袋偏头端详她，婧婧的发质很好，乌黑柔顺，她的眼睫毛很长，侧面看一扇一扇的像蝴蝶扑哧的翅膀。

　　“婧婧，你的那个婶婶很漂亮？”
　　“啊？”婧婧脑袋没转过弯，佘青又凑近问，“那个会拍照的婶婶，她很漂亮吗？”
　　婧婧很诚实地回答：“对啊，就跟电视里的人一样。”
　　“婧婧为什么叫她婶婶？”
　　“婶婶让我这样叫的。”
　　佘青手指点着下巴，“婧婧以后能不能也叫我婶婶，不叫阿姨？”
　　婧婧回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又啊了一声，“可是两个婶婶我叫不过来。”
　　佘青长长嗯了一声，然后双手抱住膝盖，跟她打着商量说：“婧婧可以叫我小婶婶，会拍照的就叫婶婶。”
　　婧婧嘟了下嘴，貌似在消化她的话，良久才勉为其难地叫她：“好吧，小婶婶。”
　　佘青听后扬唇一笑，眉眼里盛了星月般明媚。

　　婧婧刚叫了声“小婶婶”，忽然睁大眼冲她身后看，跟猫见了鱼干似的，立马高兴地起身跑出去，声音铃铛脆响般：“爸爸，给婧婧买娃娃了吗？”
　　“你看爸爸手里是什么？”黑子淳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还坐着的佘青应声起来回头，黑子咧嘴朝她点头。
　　他半蹲下眼神满是宠溺地捏了下婧婧的小鼻子，问：“跟阿姨在看电视？”
　　婧婧手里拆着包装袋，哼一声去纠正他的说法，“是小婶婶，不是阿姨！”
　　“好好，是小婶婶。”

　　恰巧，有人正搬着一箱啤酒进来，婧婧声音刚落，佘青就见那人脚步顿了下。

　　林风轻轻瞥她眼，搬着箱子要进来，佘青立马让开，两人沉默了一瞬，继而低声说了句：“回来啦。”
　　“嗯。”不咸不淡的，林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