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自凋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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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给我站好了，别想耍什么花样！把脸露出来，别逼着我做些不客气的事来！”鸨母一手叉腰，一只手挨个点鼻子。
少年们哆嗦着站直了身子，个个不敢抬头。面前矮小的嚣张女人恶狠狠的戳着他们的鼻子，却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鸨母一个个少年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
眼前的少年身材高挑，面色白皙，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此刻因为惊吓蓄满了眼泪，水汪汪地在眼眶上打转。就连身上寒酸的破衣服都挡不住这一张脸庞的昳丽。
鸨母一把握住他的手不断摩挲，眯着眼细细观察他的手，白嫩，修长，手指根根指骨分明，看样子应是个落魄的大户人家的遗子，这样的孩子才貌双全，若是多加照料栽培，一定会如清夜般成为望月楼的门面，自然是少不了银子的好处。
鸨母喜道：“心肝儿，我的小祖宗，告诉妈妈你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手却是更紧的拉住了。
少年低下头，道：“邓泽。”别的便再也不愿多说，只是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并轻轻用劲想把自己的手从鸨母手中抽离。
鸨母见他不甚配合，眼神微冷，随即又恢复了笑脸道：“妈妈给你取个名儿叫香玉，以后就这么叫着了，来人，将香玉送到诗门，托莲玉带着，务必让莲玉好生照料着。” 说完便撤了手，头也不回的看下一个去了。
邓泽被两个龟奴强硬的按着肩膀带走了，他急促的想说些什么，却未得到回应，只有更严的禁锢。
后面的少年隐约察觉了不对，却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个什么，唯有更低了个头，仿佛要把自己低进尘埃里，揉在泥土里永不得翻身。
唯有一个人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在一群低头的少年里显得格外特别。鸨母瞥了一眼，果然在意起来，她快步越过几个低头的少年来到这人跟前，细细端详着对方的面相。
这人虽然个头娇小，但胜在气质俏皮明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丝毫没有胆怯之意，星眸璀璨。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整个五官如同被浓墨勾勒了般，美的明晰。虽不如香玉之流姿态雅娴，但却别有一番狡黠灵动。
不待鸨母发问，少年便主动乖巧的回答道：“妈妈好，我小时生于穷苦之家，父母都比不得妈妈读书多，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名，望妈妈体谅些，也给我起个名儿，那真是我们家的造化了。” 倒是很多年纪大了的权贵喜欢的模样。鸨母暗暗思忖，这种少年不一定有可观的才能，但一定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哄的人心肝都化了都不肯罢休，若是自己上进，倒也可以做个别致的红牌。但终究没有过硬的才能，只能是昙花一现。
鸨母混迹风月场多年，早已修成人精，她听这少年的话儿自然受用的很，但也暗暗警惕起来，少年心思老道，将来未免有生事之时。便也露出笑容道：“呦，那妈妈我就不客气了，便给你个名儿唤做薰月，交由画门的黛痕照看，可还满意？”
薰月懂得看眼色，一看鸨母那满意的眯起的眼睛，立马执起鸨母的手笑道：“妈妈起的名儿就是好，哪有什么满不满意的说法！我年小不懂事，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妈妈了！望妈妈不要嫌弃我才是。”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个不停，把个老鸨哄的心花怒放。
跟随龟奴离开的时候，鸨母特意暗中嘱咐龟奴告知安排给薰月的小厮盯紧薰月，但不能委屈了他。这薰月有些城府，只要不搞什么小心思眼，鸨母还是很乐意地看到他当上红牌的。
薰月临走前，回眸瞟了一眼在场低着头的少年们，便转过头前进，露出微笑。
鸨母几近阅完，还余最后一个穿大红色薄衫的少年没有看过。少年规矩的低着头，一头泛着亮光的青丝散落在肩膀两侧，从侧面看当真是长身玉立，削肩细腰，腿修长至极。这身板儿此刻卑微的拱着，阅人无数的鸨母却依旧能感受到这薄薄的衣裳以下是怎样美妙的身体。
想来在翻云覆雨时，这样柔软美妙的身体必将带来最极致的享受，是最可人的。做得好的话，客官尝过一次滋味，便再也摆脱不掉，上瘾成迷，到那时这尤物得的些钱，可不是小数目！只是长久以美貌作生计，自身精血亏空，比一般卖艺倌儿能用的年数小了不少，姿色衰退很快，过不了几年被酒色掏空的艳倌也就香消玉殒撒手人寰了。
不过那又怎样，只要艳倌在这正茂的年头多接些客赚得多些，早死衰老也没什么的。现在只要确定这少年长得好看些.......鸨母抓住少年的下巴将他的脸向上抬的时候，笑容突然僵住。
这个有着绝世身形的尤物，他的脸竟是出奇的普通，普通到只能说得上是端正，唯一的长处便是五官深邃，带些异域的模样。眉目间有微留的些许英气，而且脸型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青年的棱角，完全没有其他男孩未长成的青涩感。更不伦不类的是，他的脸上胭脂散乱，阴森可怖，嘴唇鲜艳似血，再加上身上鲜红色的薄衫，脚上墨绿色破旧棉鞋，整个人看起来无比俗气诡秘。 小倌最忌讳的两点全让这人戳中了：面相普通，体征凸显。小倌们大都是如花似玉，打扮穿着举止几乎全都按着姑娘们那套来，或者是雌雄莫辩的打扮，除了些常青的红牌，到了二十岁体态硬朗的就不能再继续做这行了。
看样子，这少年年龄大了，而且现在的恩客都喜欢如花似玉的男孩，有谁会对这样一个人感兴趣呢？
鸨母怒目圆睁，她命令龟公们去人贩子那儿买些长得好的少年，钱都是货真价实的银子，结果却买了这样儿长成的回来？
说来也巧，那龟公眼神不是多好，在人贩子那里看着少年满脸泥，身材姣好，便也想着是个不错的主儿，未细看脸面，付了银子就带回来了。为了向鸨母尽忠还临时擦了擦他脸上的泥，拿了胭脂却不小心撞到了少年脸上，老眼昏花也没擦去，又赶着时间送来，那少年于是这般成了半鬼不鬼的样子。
退一步，就算不是这幅鬼样子，他那张脸也是断断在望月楼混不下去的。初长成的少年，不会有权贵大把掏钱。做这一行，脸最重要，脸差些，还能化妆；可这模样，化妆只能显得更加不伦不类，男不男女不女。
给了人贩子的银子也要不回来。鸨母气极反笑。
“很好。”她恶狠狠的戳着少年的额头，少年抬起眼看着她，眼神闪过一抹冰冷刺骨，遂即立刻回转平静。
她恶狠狠的蹲下身，拽着少年的头发：“听着，我本不愿意要你，但既然买来了，那你就给我好好干。你这没财头的脸！必须天天接客，听见没有！权贵看不上你，你就去接待那些农夫走贩吧！也给我把丢掉的银子赚回来！你这晦气！”说罢就要走。
旁边的龟公插嘴：“妈妈，这男孩儿还没划分门下呢，你还没给他起名呢。”
“不起了，也不用分了，自己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去吧，天天把他送到师傅那里去就行了，反正只是个卖后面的，费心什么！”
千端用力地攥着双拳，唇边浮现一抹冷笑。是么？当真只是个卖后面的？这鸨儿也真是小瞧人了。不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被转手扔到了另一个深渊，他的命还真是不值钱，扔来扔去，也没个头。
如果问他后悔这些年干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吗，他的回答还是不后悔。
道生我何用？道为我所用。即来之，则安之。即来之，则必改之。他看着鸨母走后满室悲惨的哭号，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事已至此，还不愿认命吗？也难怪，这勾栏院龌龊肮脏事多了去了，以后黑暗的日子还长的很，有谁不绝望呢？
跳了这火坑，便只能义无反顾的燃烧下去，不管最后是浴火重生或是化为灰烬，我都认。他眼眸黝黑，隐约闪耀着零星的光芒。
他才知道，不是天道不报，而是未到时候。
几个强壮的龟奴不由分说地抬起他，将他牢牢控制住，抬向一个未知的方向。那是前面所有少年都还未去过的“教化房”。
鸨母那意思，就是有意放弃栽培他成才，而是集中把他身为“玩物”那一面展现出来。千端从前便听说有很多男孩第一次被送入“教化房”后便销声匿迹，估计也是惨遭了这般下场，被活活折磨致死。风月场的人何其歹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自凋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