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風字壹號

136、重逢

　　1943年1月27日，丙处。
　　山风暂歇，下午的阳光正好，两道深色的人影静静投在荒凉的沙土操场上。
　　沉默了许久，到底是盛秋先开启话题，他若不起个头，百里骏能一句话不说在这溜达一天。
　　“许久不见，你还跟以前一样。”
　　百里骏放缓脚步，将一直眺望远处岗楼的目光拉回到盛秋身上。“不错，一点也看不出来瘸。”
　　“你……”盛秋面色微红，这个混蛋一声不吭走了半天原来竟是在观察自己走路的姿态。“真是不可理喻……”
　　百里骏勾了勾嘴角，见到盛秋恼火的表情，他又找回了当年在军校学习时的感觉。“听说假肢不好适应，这三年辛苦你了。”
　　“不过是康复训练而已，跟咱们一起执行过的任务相比不算什么。如果连这些我都做不到，那也就别活着浪费粮食了。”盛秋抬眼望着淡蓝的天幕，三年来，这穷乡僻壤的上空再没飞过敌机。
　　“在这待得可还习惯。”百里骏驻足，这鬼地方除了高墙电网，也就只有深山老林。“我没想到处座把你安排到这来了，当初只说是后方，没想到这么靠后。”
　　盛秋无声一笑：“全仰仗着你的面子，这大概是后方中最安全的地方了，除了这些设施，还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保护着。”
　　百里骏点起支烟，他一时想不透盛秋这话的含义，当初是他自作主张找杜处给盛秋安排的工作，他只想拉盛秋一把却没考虑过盛秋的感受。
　　“百里，我没别的意思。我能活到今天最该感谢的人是你，我没什么能耐，但在这块地方，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盛秋提高音量正色望着他。
　　百里骏叼着烟笑道：“当好你的典狱长罢，等哪天我到这坐牢再麻烦你。”
　　“我呸，你这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盛秋戳了他一拳。“那个小兄弟就是之前在疗养院跟你一个病房那个吧？”
　　“对。”百里骏面无表情看着他，“拿他当寻常犯人对待就可以，犯了错该打就打，不用顾忌。”
　　“那怎么行，总归是你的兄弟，我会照顾好他。”盛秋知道百里这人只是嘴巴很坏，对待自己人心地还是善良的。
　　“他只是我以前的下属，虽然还是一处的人，但没有必要给他特殊待遇。他是来这坐牢悔过的，不是来当大爷的。”百里骏冷冷道。
　　盛秋被百里这番话堵得无语，难怪这家伙被人称作“恶魔”，果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我看过他的入狱资料，到这之前，他是在第一监狱服刑，看报上来的体检结果，估计在那边没少受罪。我这硬件条件不好，以他的身体状况怕是吃不消。犯了那个罪却只判了五年，想必杜处还打算继续用他，既然要用，就该保护好，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
　　百里骏静静听他说完，冷风吹得他脸色发白。“你说的都对。不过，从枪决改判到五年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他没资格把监狱当疗养院住。”他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盛秋：“对他，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他接触到里面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盛秋与百里骏对视，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以确定这位老同学的真实意图。“其实，大牢房人多，不管怎样，多少有个说话的，如你所见，那些宵小对他造不成影响。”“单人牢房……会很孤独，那种感觉很难忍受。”
　　“不行，江湖宵小多是些无耻之徒，跟他们学不出好样，我宁愿他承受孤独。他挺得过来。”百里骏的语气不容置否。
　　“……好吧，就依你。”盛秋不再跟他辩论。“难得你对一个人这样有信心。其实他是你带出来的徒弟吧？”他从百里骏一系列的行动和言语中感觉到了1206这个犯人在百里骏心中的分量。如果百里骏不在意1206，那他大可不必在这大冷天特意赶过来一趟就为踢1206一脚。
　　百里骏皱了皱眉，他讨厌盛秋这种准得要命的直觉。
　　“难怪打架这么厉害。”盛秋继续道。
　　百里骏瞥了他一眼：“嘴欠。”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这事你放心吧。”盛秋拍了拍他，这小子，一逗就生气。
　　“那我走了。”百里骏扔了烟蒂准备告辞。
　　“现在还在外勤？”
　　“嗯。”
　　“注意安全呐。”
　　“知道。”
　　盛秋将这位多年的好友送出大门，目送他开车走远。车子很快消失在蜿蜒山路的尽头，这一瞬间，盛秋才发现，他与百里的距离一直是那样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