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秋》幕奈

1、笙歌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宋·唐庚《文录》

　　清光绪三十四年浙江衢州
　　衢州不似上海繁华，却也独有一番小镇风味。在衢州，你可以不知道衙门在哪里，却一定知晓叶府的位置。叶家是衢州有名的大户人家，祖上一直为御医。说来也巧，这叶家乃一大家族，分支众多，但说起长盛不衰的却也只有住于祖屋的这一嫡系子孙。不知为何，老叶家嫡系一脉单传，无论娶了多少小妾都只有一个孩子，男孩子。虽说人丁稀薄，在叶府这个巨大的宅子里未免过于冷清，但少了那些兄弟相争的残酷遭遇。就像如今的叶老爷子，家财万贯，衢州一条街的房子都是他的名下，声名远播，曾经是当朝首席御医，却也及时认清局势，告老还乡。叶老爷子在衢州响当当，还在于他救死扶伤，常常为贫苦之人问诊而分文不取。如此善良而又德高望重的叶老爷子却有一事遗憾终身。叶老爷子确有一个孩子，但是却是女儿，名为叶秋笙。若是普通大户人家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多了一双筷子，多出一份嫁妆。但叶老爷子可不同，叶家嫡系几代单传啊，一生只有一个孩子，加上叶家医术传男不传女，这可不是要毁了叶家吗？叶老爷子一开始不信邪，直到叶秋笙三岁的时候才放弃。但这医术传男不传女可如何是好。
　　清宣统三年，叶老爷子过寿，旁系纷纷从各地赶来祝寿。当时时局混乱，山贼盗匪出没，一旁系在上山遇上盗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几乎都死绝了。只有一奶妈拼死护住了小少爷，从小道逃离，终于赶到衢州叶家，托孤。就这样，叶老爷子四十大寿之时，死了一旁系兄弟，得了一儿子，叶秋笙得了一弟弟，名唤叶秋源。
　　1912年辛亥革命到袁世凯称帝再到护法运动，护国运动。对于这个江南小镇的影响似乎并不是很大，隔壁的张三还在与媳妇儿吵架，醉酒的李四依旧赖在酒馆不肯离去。对于小镇里的普通百姓来说只不过是男的剪去辫子，日子照常的过。老叶家也是如此，九岁的叶秋笙已经是一个小美人了，芙蓉如面柳如眉，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若是不出声，你定然会觉得好一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透露出的狡黠一下便把混世魔王的本质暴露出来。
　　说起叶家大小姐，大家对她又爱又恨。她会一脸天真地把张三昨夜被媳妇儿赶出家门的事儿告诉街坊邻里，却也会在张三被赶时打开叶家厨房大门；她会在李四喝醉时拿毛笔画花他的脸，也总会在雨天留下蓑衣。有人说叶秋笙是混世小魔王，有人说叶秋笙是下凡小仙女。

　　深秋的午后，叶秋笙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天井旁的梧桐树掉落了无数片泛黄的叶子，秦妈正在扫着地，扫了一片，又落下一片，仿佛怎么扫叶扫不尽一般。右边的书房里又传来了叶老爷子的责骂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当秦妈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景象。九岁的女娃儿穿戴精致，站在梧桐树下，好像离她很近，却又很远。片片枯黄的梧桐掉落在她的脚下，肩上。叶秋笙的眼神秦妈看不清，不知她是在看梧桐树还是在看书房。
　　“秦妈！”欢快的声音如脆铃一般响起。刹那间，那个孤冷的身影变得鲜活，她风一般地飞奔过来，抱住秦妈，将头往秦妈身上蹭啊蹭。秦妈摸了摸叶秋笙的小脑袋，温柔的叫着，“大小姐。”
　　秦妈是秋笙娘亲的奶妈，现在也早就五十多了，是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对秋笙最好的人了。叶大夫人在叶秋笙六岁时去世的，叶秋笙不明白像爹爹这么医术高明的人为什么救不活娘亲。直到她偷偷进入书房，偷走那一本简单医书后才知道，并不是叶老爷子无法医治娘亲，而是叶老爷子根本不愿意医治。那时的娘亲已经入土一年了，叶秋笙也已经七岁了，在完全看懂这本医书时，她疯一般地冲进叶老爷子不准她跨入的禁地书房。叶秋笙歇斯底里的拉扯着叶老爷子，质问他：“爹爹，你给娘亲开的方子根本不是治伤寒的方子，你为什么......”
　　“啪”当众人赶到时，看见的只有扬着手的叶老爷子，捂着脸的叶秋笙，和缩在一旁战战巍巍的叶秋源。
　　叶老爷子对于叶秋笙的指控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于她偷进书房，偷拿书这件事进行了家法处置。就这样叶秋笙被关进祠堂一个月，当她出来时叶老爷子也仅仅只是当着大家的面告诉秋笙，允许她进书房。
　　“难道他以为让我学医就可以免去他杀了娘亲的事实了吗！”当她对秦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妈看到了秋笙眼里的恨，也看到了未来的叶家。
　　那天以后叶秋笙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就这样，叶府大大小小都心照不宣的将大夫人的死当做禁言，就仿佛在这叶家从未有过大夫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