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血》麦弦

18、第18章

　　原本打算吃饭后再说的，可刚出607的门，倾星就迫不及待开口：“尹峰，你说武松打虎是真的吗？我是说，有没有人真的能一个人打死一只老虎？”

　　“啊？”尹峰好像没怎么听明白，他跃上楼梯围栏横杆，滑了下去。

　　转眼已到下一层楼梯拐角，“蹭”一下跳了下去。

　　迎面上来的几个女生红扑着脸瞄着他，零食果品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他礼貌地表示歉意，然后抬头叫杵在上一层的好朋友：“星儿，快！”

　　那几个女生立马把目光投向倾星，等着她也像尹峰那样滑下去？或者，想见识一下这位帅气逼人的男生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

　　下面女生越站越多，都奇奇怪怪的看着倾星。上面下来的同学，也无端的在倾星身旁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心跳急匆匆地附和着倾星忐忑惴乱的脑部状态，她哆哆嗦嗦地挨着墙往下移动步子，一下子踩空，心头猛地一凉，扑了下去。

　　还好被被尹峰结结实实地接住，几乎在被接住的同一瞬间，倾星从尹峰的怀里挣脱，飞快地朝下跑去。

　　刚跑出公寓楼，便停了下来，她不是等他，是不敢再跑，除了早晨和傍晚，其他一切时间里，在校园里狂奔给人最大可能的臆想是“失恋了”或者“恋爱了”，她可不想被人戴着有色眼镜当奇葩看，好像自己原本不够奇形怪状似的。

　　当然，尹峰根本用不着她等。

　　“去三食堂。”她对追过来，已经走在身旁的他说。

　　“看样子，我从第一降到了第三呀！”尹峰打趣到。

　　“不是，今天周六，只有三食堂所有餐点照常供应。”倾星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还是条件反射的维护真相。

　　真相就是，目前为止，尹峰在穆倾星眼里是不可替代的唯一的好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叫她“星儿”的同龄人。

　　倾星不记得很多年前的哪一年，尹恋峰的父亲从哪里带着他和妹妹尹恋影来到探花寨，只记得父母亲和寨里的乡亲们帮他家起好了房子，然后，易家3口成了探花寨普通的一家。他的母亲好像是邻寨一个伯娘的女儿，和倾星一个辈分，早年便嫁到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世了。尹峰的原名是尹恋峰，当他长到能领悟恋字的年纪时，他便把中间那个字去掉了。

　　依辈分，尹峰叫倾星“三姨”，不过这个称呼只持续到倾星上完四年级，以后他就叫她“星儿”了，寨里叫她星儿的全是年迈的长辈，这种叫法明显不适用于只比倾星大三个月的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倾星拒绝对这种叫法给予回应。幸好，伙伴们之间的称呼经常不着边际地变动，所以，用到“星儿”的比列不是很大。

　　两位好朋友端着打好饭菜的餐盘来到最角落的餐桌坐下，倾星选择的地方，她认为躲在角落里才好说话。

　　“你觉得武松打虎是真的吗？”她用筷子摆弄着菜格里的花菜，问他。

　　“什么——武松打虎？”他笑得呛住了，不停咳嗽。

　　倾星急忙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厅可乐回来。

　　尹峰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瓶500ML的水，总算舒缓了过来。

　　“我说真的，有人能徒手打死老虎吗？比如，像你这种个头的，或许会点武功的人，你不是说你会咏春拳吗，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的。”在别人一整瓶矿泉水刚下喉时这样迫不及待地发问，好像是有点不妥。倾星低下头咬住筷子，心想，甄然给我的《言语与交际》一书中说语言是一门艺术，可这种艺术显然和美术没有共通性，我操控语言的能力要是有操控画笔能力的一半，就好了。

　　那样，就不至于得到尹峰这样略带严肃地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看了一个电影，里面这样演的，一个男生徒手打死了一只藏獒。”她的声音躲躲闪闪的，像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小孩，说谎可不是穆倾星的强项。

　　“你不像是会纠结电影情节的人哟穆星儿！从实招来吧，为什么问这个？”尹峰把筷子横在餐盘上，盯着倾星要真实答案。

　　“不说算了！”倾星回敬道。对尹峰，她一贯是这种自在态度。
　　而当倾星摆出这幅态度的时候，尹峰便知道自己必须转换氛围了，他怎么会真跟星儿较劲呢！

　　“徒手打死一只藏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我就行呢，哪天找个藏獒试试，到时候发视频给你，不过视频千万不能泄露出去，我可不想成为变态虐狗手！”他原本是想逗倾星乐乐的，谁知道自己先笑得直拍桌子。

　　倾星真担心她这笑个不停的好朋友会不会出现心肌梗塞、脑充血之类的症状。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想制止住他的笑。

　　“怎么，就下逐客令啦，穆星儿你也变得太快了吧，你不是说好的‘三包’吗！”

　　“那是说的你和雪颜一起来，好不好！”

　　“真赶我走啊？”

　　“好了好了，今天汽车火车都过点了，你明天再回去吧，要搭铺吗？”倾星的主人翁意识终于苏醒，她想到了玲子，不久前玲子的高中异性朋友来看她的时候，玲子安排他留宿在她认识的某个体育学院的学长公寓里。

　　“太吝啬了穆星儿，就是这样包住的？”尹峰把筷子在餐盘上猛地一敲，翘起二郎腿，装出一副愤懑的样子，斜眼瞅着倾星。

　　瞅得倾星不由自主地一顿眨眼，这下好了，长长的睫毛跑进了眼眶里，她急忙用手揉，结果弄得自己泪汪汪的。

　　“不就几百块开房钱吗，穆倾星儿你，你，你至于心痛到哭成这样？！”尹峰倒好，站起来拿筷子指着倾星，笑得快抽筋了。

　　这时候，倾星真的连抽他一耳光的心思都有，从她们一旁走过的那对情侣朝倾星猛地一眼，之后女生羞红着脸把头缩进男生的怀里。

　　除了逃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倾星立马站起身，低着头撤离了食堂，一阵疾走。

　　跟在身后的尹峰在倾星终于停下脚步时，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对不起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哪里顾得上后果，倾星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是可忍，孰不可忍！

　　出拳的后果像过去的许多年她对他出拳后一样，和打在铜墙铁壁上没有区别，手疼得她只差跳了起来。

　　“告诉过你很多次了穆星儿，要使用左手，”他幸灾乐祸地狂笑不止，“现在又要三天不能拿笔了。”

　　倾星真想再给他来上一拳，用左手。

　　还好，半道碰上的图图拯救了她的左手。

　　“欧巴，穆倾星，还以为你们要去下馆子呢，穆倾星你怎么就请欧巴吃食堂菜呀，缺钱了找我嘛！”到处混吃混喝的图图没皮没脸地扮起了大亨。

　　“我们正要出去吃呢，你要不要一起？”尹峰笑着邀请图图。刚刚的饭确实只吃了一半。

　　只见图图眼睛里闪着亮光，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迷乱了：“欧巴你真好，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我永远支持你！”

　　“站在我这边？”尹峰摸不着头脑。

　　“对呀，玲子说她还不能确定选你还是林式漠啦，为这事儿她都不请我吃午餐了啦！可就算饿肚子，信仰也绝不动摇，我决定了，我站在欧巴这边啦！”图图就这样口没遮拦的点燃了导火索。
　　尹峰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愤怒，像是立刻能蹿出烈焰一般，颌骨在腮下隐隐鼓动，指骨攥地咯咯作响。

　　这情形把图图吓得一溜烟跑没影了。

　　倾星觉得尹峰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他不该是为这几句话就妒火中烧成这副模样的，可她一事手足无措，只好往远处的小林子里走去，心想着有什么话也要到那没人的地方去说才好。

　　等到了林子深处之后，她转身对跟在后面的尹峰解释到：“我那个室友是开玩笑的，我和那个林式漠根本连认识都谈不上，不信你可以问玲子，就是我那位很漂亮的长卷发室友，她可以证明我除了学习什么也没想！”

　　倾星紧张辩解的样子让尹峰的怒火消散殆尽了，她解释的越急切他就觉得越畅快，急切不正是在乎的反应么！

　　他的心头起了一丝暖意，自己怎么凭别人的一句玩笑话就轻易误会了星儿呢，穆星儿怎么会跟那林式漠——！

　　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责怪自己的自私与鲁莽，觉得蝴蝶林里对她的表白是自己有生以来做过的最荒唐可恶的一件事情，多想负荆请罪，祈求得到她的原谅，可他的内心挣扎不堪，是否应该就这样了却了对她的爱呢！

　　他深爱着她，这种爱从他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性，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时开始强烈到烧心灼骨，拥有她，占有她的每一丝秀发每一寸心跳每一个亲吻！每当对她的渴望殷切到无法遏制的时候，他都会抽打自己的脸，尹峰，你到底在无耻、龌龊地想些什么！我的星儿，她是那样冰清玉洁、懵懂可爱，那种圣洁怎容得世界上有个男人对她有如此下流的卑鄙想法！

　　更何况，他是猎魂匠，和人类倾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于是，尹峰下定决心要远离倾星，他企图说服自己：对于自己无穷的生命来说，人类穆倾星的几十年寿命像流星一样会转瞬即逝，我要做的很简单，站在一旁，等待时光的流逝。

　　这几个月，他让自己沉浸在了对生魂无休止的猎杀里，这猎杀是让他快意无比的一件事情，刺穿它们的心脏，看着它们痛苦的死去。要忘却，最好的做法是让自己忙碌到没有空闲去感受回忆，正当他忙碌地穿行于世界各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没有她的生活时，她却主动找上他，虽然只一个短信，可他马上无条件重新沦陷了。

　　“星儿，对不起，我欠你一个对不起！”他多想伸手去触抚那因为焦急而显得无比粉润可人的脸颊，可他并没有伸出手去，他突然间惧怕起来，这么焦急的澄清自己的清白，星儿这是在回应我对她的爱恋么？她在给我爱的回应，不，不能这样，她不能爱上我，我曾经不可遏制得殷切期盼着这一刻，可此时，我怎么会如此心惊胆战，怎会如此懦弱，竟然要不起最爱的女人回应给我的爱！他痛苦不堪地立在原地，不敢看她，可她慢慢走近了。

　　她满怀怜悯地停在他的身前，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想捧起他低垂的脸的冲动，收回刚伸出的双手，关切地轻声言语：“你还好吧？”

　　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触，倾星完全找不到任何词语，为了一个陌生男孩竟要失去两小无猜的如亲人般的他么！这种无言的情景让她的鼻子开始酸涩，该如何是好呢？竟然如此在乎尹峰的感觉，这是她自己也所料未及的。

　　更所料未及的是，尹峰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君子距离”，脸上带着极其勉强的笑对她说：“倾星，我回去了，下次——再见！”谁都听得出这种“下次”和“再见”表达的是“没有下次”、“永远不再相见”的意思。

　　倾星在听到“倾星”从尹峰口里叫出来的时候，心头一阵紧抽，接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他转过去背对着她迈步离开的时候，那泪水涌了出来，落在脚下的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她使劲抽了一下鼻子，止住了哭泣，用手背抹掉泪痕，也转身抬起了脚。心存着侥幸，等待着罪恶会自我救赎么！没有人的自私能得到宽恕，就像没有罪行能逃过良心的谴责一样！我的自私终于收到了恶果，只是发生的如此让我猝不及防，明知尹峰对我的感情并非我对自己声称的那般纯属友谊，我却一直自欺欺人，我就是个贪婪变态的恶棍，明知自己不可能爱上他却又不放开他的爱，只为了享受他给予的爱的陪伴与付出，我是这样一个小人，骗子，恶魔！

　　她咒骂自己，用尽了她所反感和憎恶的一切反面词汇，却始终没有正视自己对尹峰的情感性质到底是怎样的，或许只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