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6陶慕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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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幸伴在重伤的原教长身旁真是……讨死吗？陶慕玄可忘不了他带着万般金贵的原教长离开天墟那日，寂部那些秘术心境皆是一流，但说话算绝不上好听的精英们，是多么的八婆！
“你要好好看着教长吃饭，即使吃过了当地的小吃，正餐也一顿都不能少！若是教长夜观星象睡得晚了，要记得送夜宵！”
“是是是，慕玄明白。”
“早晨不要太早去敲教长的房门，让他多睡会儿！”
“是是是，在下自然知道教长这个（懒惰的）习惯。”
“若是教长在南边水土不服了可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这个……并非区区之意，实是原教长的意志不容违逆啊。”
“呜呜呜，教长要是少了根寒毛，我们唯你是问！”
“……当然，执守您镇定一点儿，我这套官服还要穿出去呢！”
“总之！”
“原来我还有活着听到‘总之’这个词的一天。”
“别废话！你怎么会明白我们心里的苦！教长啊，您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去那么野蛮的诸侯国！”
“请问这位同僚，诸侯国很野蛮吗？我怎么不知道……是是是，您所言甚是！那种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喂喂，你们怎么都哭了？别用我的袖子擦眼泪鼻涕啊！——”
陶慕玄掩面泪流：往事不堪回首！
他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细碎柔和的黑色长发随意的散落着，苍白的皮肤被月色蒙上一层银色的薄纱，原映雪在睡梦中似乎非常的不安，眉头紧扣，唇瓣抿起，额角上露出细密的汗珠，伴随着一声一声的低咳……
星辰在上，我此次回去……还有活路吗啊！——
阿葵拿着汗巾帮原映雪擦着冷汗，忽然一歪头，对思考着“是否可以选择一个简单痛快的死法”的陶慕玄，拍肩道：“红尘千丈，不过如是。”
陶慕玄只觉得自己也像是中了印池的秘术，全身都冻挺了。机械地转过脖子，他甚至隐约听到了自己颈椎，发出了类似机括锈死发出的杂音：“这是（要我尽快看破红尘，坦然赴死吗？）……”
阿葵眨眨眼睛，对陶慕玄的紧张颇为不解：“哦，没事，我忽然想起的。咱们这不是要回去天启了吗？总觉着会遇到陈重大人。阿葵虽是女子，但也想得个风雅的名头，前日才找原教长学了几句。”
陶慕玄给这话不知不觉地噎住了，想来自己也是个颇具权势的文官，不该与一介女子计较。就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病人：还是想想怎么让原教长早日康复，也好在我被寂部那些家伙打个半死的时候，有人喊一句“刀下留人”啊！
他伸出手，又迟疑了一下，才握了握原映雪修长纤弱的手指：“好凉。”
“诶？盖了这么厚的被子，还放了手炉……还是冷吗？”阿葵在陶慕玄惊异地目光中扯开自己系在脖颈的带子，转眼间就脱下了带兜帽的袍子，紧接着又开始解腰带。
“天女葵，你在干什么！”陶慕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两抹绯红染上了他的脸颊。
“哦！”阿葵恍然大悟状，又将腰带匆匆系好，转而扑上去扒陶慕玄的衣服！“既然慕慕也主张颜龙潜大人的‘男女授受不亲’，那就只好委屈慕慕你，帮小原暖暖身子了。”
“不这家伙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啊！——”
“怕什么的了？没想到慕慕还是个纯洁的小孩子~啊哈哈哈！”
另一两厢车之中，范雨时揉着发胀的额头沉默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对外面的从者吩咐到：“叫慕玄到这里来。（不能让阿葵那个小丫头教坏我学生！）”
好不容易逃到自家老师这边的陶慕玄，握紧了胸前被原映雪修复的吊坠，好一会儿才借着其中浓厚的谷玄气息，缓和了胸口的憋闷，当下轻松许多：颜龙潜，我已经自动参透了“要不要这么不断刷新下限啊”的真谛！欲知详情，与天女葵相处日久，便自会明白！
先前陶慕玄因以身为媒介，暂时吸纳的两种星辰之力相互冲撞，而受了内伤——完全是自找的伤——好在到底算不上重，路上淤血吐出来了，又好好睡了一下午，虽然清瘦了些，但眼神愈发亮了。用阿葵的话说，称得上“活蹦乱跳”，且已不见锋芒，内敛了许多。
范雨时瞥了站在身后的他一眼，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经此一行，倒是成熟了不少。”
陶慕玄垂眸颔首道：“两位教长教训得是。”
“如此，不若再拖延一日，好好休整一番。”范雨时对他的心如止水微微皱眉，亦是不知这孩子如今长大了，对他自身，到底是好还是坏。
只一晚，他已经看明白了许多人、许多事。众星骤暗的如今，这片星野之上依旧预演着世间的一切。他听说范教长不学七式连算是因为忽视，雷教长不学七式连算是因为高傲，而原教长学会七式连算，则是因为戏谑。
他置身世外，只是想要知道人活一世，时候能够凭借自身，藉由外力，改变诸神对命运的操纵，以愿运命！而他陶慕玄就是他的又一枚“种子”，恐怕还有幸是迄今为止，唯一成功了的“种子”——所以意外珍视。不是因为陶慕玄这个人、陶慕玄的能力、心智，甚至人格。只是单纯因为陶慕玄的存在，意味着他原映雪终于可以介入命运！
是啊，连命运都可以更改，那又有什么不可以掌握？
陶慕玄不恨什么，他觉得自己应当感恩，上天垂怜，让他有幸成为原教长选择的“种子”。若非如此，自己恐怕已经走进机关重重的驿站，殒命他乡了吧。只是他再也不敢起意妄想，妄想进入那么伟大的人的眼。
“慕玄只是墟神的一个小小信徒罢了。”
原映雪定定看着眼前恭顺有加的陶慕玄，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徒留下一句“透彻、顽固”，在入秋微寒的空气中散去。
原教长这个人就是如此，和他说的话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也不容揣度。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有人能长久地伴在他身边？好想知道：究竟是自己哪点比不上她了？
月光如水，阿葵推窗看时，却听到了箫音。
是一曲《平湖秋月》。
寂静的秋夜若是坚如玉，纹如犀的廷珪墨，清袅的乐音就像一道水痕慢慢融入、洇开，竟似天上来。
阿葵提着一盏灯，走了过去，来到园子里，看见原映雪只着一席单衣，衣袖翻飞的样子虽美，但也孤寂。她变了脸色，对那个倚栏吹萧的白衣公子道：“这是上风口，看来小原是真的不将自己身子当一回事了。”
原映雪回头，淡淡一笑，将手里的竹箫放了，道：“明日就要回去天墟了。”他做出思考的样子，像在挑选一个合适的词语，灯花噼啪一声，他不动声色看着阿葵，“一个复仇者为自己设计的牢笼。”
阿葵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嘴巴开合几次，终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但她还是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提灯应声落地。
忽然窜起的火光中，阿葵苍白的脸色被映得通红：“为什么对阿葵说这么多？”
原映雪淡淡一笑，没有作答：“傻孩子，你本是个幸福的人。”
他的笑容里有些寂寞萧瑟的意味，让阿葵心底里一阵难过：“日间，陶大人似是有些怅然。我并非辰月教徒，亦非身在朝堂，本不必遵循个中定则，分一个地位高低。斗胆请教长，由我直说。”
原映雪蓦地抬头，看她，脸色有些奇怪。许久才淡淡道：“但说无妨。”
她犹豫片刻，说到：“……阿葵本生在山野村落，粗枝大叶的小孩子心性，不晓得疼人。日后施行‘刀耕’计划，亦是凶险非常。您体质孱弱，难免没个照应，还要顾及他人。若如此下去，只怕您的身子会一日差似一日。再者，吟诗作对也好，抚琴观星也罢，阿葵都是不会的……平日如何不寂寞？”她慢慢的抬头看他，眼睛里有强自压抑的光芒，“不若，放阿葵与苏晋安……”
但她说不下去了，她只能与原映雪对视良久，忽然告辞，转身离去。
她不敢继续看着那双眸子，那样漠然的口吻，和他平日口气大不一样，让她害怕，不，应该是他。陶慕玄走到提着灯躲在廊道尽头的阿葵面前，漠然道：“教长至察，麻烦阿葵姑娘，代我道一声‘见谅’。”
阿葵也知道，回到天墟，他们虽都是辰月教徒，但本署两部，已近再没了如今这般接近的机会。想到这里，阿葵也有些伤感：“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可以与他交心，慕慕在的这些日子，小原确实过得快活了些。”
看着阿葵澄澈的眸子，陶慕玄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明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还把我当朋友？我刚刚可是挑唆原教长，让他把你踹得远远的，找个地方关起来。”
“没关系的，阿葵和小原达成了协议，谁都不会擅自离开。”
“真是个傻孩子。”陶慕玄渐渐敛了笑意，只觉心里堵得慌，忍不住摸摸阿葵的头发，“原教长说的没错，你本该是个幸福的人。和你说说亦无妨。虽然师从范教长，但我一直畏惧着他。其实我一直仰慕原教长，只恨自己不能加入寂部追随在他身后。自以为懂得原教长所需要的，但时至今日，我见到了你，放弃了这个念头，才发现，我们都是可怜人。原教长要的，谁都给不起……又有谁会在能够伴他左右之时，甘心给他？”
这世上有才能的人千千万，像自己这般，能够根据自己的信仰，改变自身所属的主星——想来亦是创造了奇迹。但真正当得上“人中之龙”四个字的，又有几何？可他们其实也都是普通人罢了。而且，他也有心病。病到扭曲了他自己的世界，有想要从他人身上找到记忆里的影子。
是啊，他想要的是影子，聪明的人不会给他。陶慕玄不乏恶毒地想：所以他才想呆呆傻傻的天女葵留在他身边！
阿葵眨眨眼，伸手在神游天际的陶慕玄眼前晃了晃：“慕慕啊，忘了告诉你，在小原身边时间久了。我也能听到一点儿人的心声……”看到陶慕玄瞬间发青的脸，阿葵连忙摆手，“这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绝对不是故意忘了，没告诉你！”
“我懂得的，阿葵。”陶慕玄微笑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的？我就知道慕慕你最好了！不过现在你脑子里这些奇奇怪怪的词语都是什么啊？”
“我只是在想用什么秘术，可以既不引两种星辰之力在我体内相冲，又可以把你打泥里去。”
阿葵：QAQ
圣王七年九月二十，百里辽正式继任唐国国主。
同年十月十五。雨。天罗们撑着伞进入了大胤的都城。
百里恬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他们手中提着的灯笼。昏暗的光线在雨幕下，变得愈发模糊，就像是一个个飘忽的鬼魅。虽然他不认识这些人，但他知道，他们就是天罗。
或许，从今以后，任何来到天启的人，都怀着利刃，只为杀人而来——直到这一切落幕。
他脑海中回荡着原映雪的话，或许他早已明了，只是不想去直面。
“这世上没有天降的责任，亦没有注定的道路。你过往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选择——包括你选择看到了我，都影响着你的未来。同样一件事，在你看来或许舍我其谁，但你不去做，也总会有人去做，这并不代表你违了天命，或是怯懦逃避，只是，你不适合——这，也是你的命运。”
“站在这里，旁观着一切，就是我选择的吗？”百里恬抬头看着漫天的黑云，伸出左手，感受着阵阵夜风和密雨，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融入这浓浓夜色，“就这样什么多不做……”
“喵——”一直毛茸茸的三花猫，从书柜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脚边，慵懒地蹭着他的袍角。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6陶慕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