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0百里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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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穿素袍的文士，当薛旭朝后一退时，这个人向前踏了一步，仿佛一下子将光都吸到了他的身上，他将目光环视了一周，特别在七公的脸上停了一下，然后优雅地施礼：“大胤宗正寺丞，陶慕玄，奉旨观礼唐百里家家主继位。
百里恬的心忽然慌乱起来，他知道，那些坐在屋顶和表弟一起看星星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百里辽已经将陶慕玄和其他百里家的长老请进长屋，他则留在外面。他的母亲坐在他的边上，手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腕。百里冀的正室胡氏也已经作为百里冀的遗孀列席宗祠会议，但身为侧室和庶子，他们就只能坐在外厅等候。
在他们的对面坐着的，是那面上有狰狞刀疤的将军薛旭和一个他刚才并未见到的白衣公子，薛旭正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苏氏的身躯，与其说是猥亵，倒更接近凶残。而白衣的公子则发觉了他试探的目光，对他温和一笑。
苏氏低垂眼帘，将那目光全部挡在外面，白净的面上没有露出一点不悦之色。薛旭叉着双腿，终于有些耐不住地说：“夫人，该吃中饭了吧。”
旁边立着的七公上前一步道：“将军，宗祠会开不完，我们这里是不能开伙的，您虽有雷霆之威，但对我们世家之礼，只怕还有所未知。”
薛旭看了看身旁上座的原映雪。原映雪虽然没有看着他，但嘴角上扬的弧度似是在嘲笑着他。一时面皮有些紧，一按桌子，倏地站起，身上鱼鳞铠甲整齐地唰了一声，人已经立在厅心，百里恬吓了一跳，但苏氏的手在案下紧紧抓着他，让他依然稳稳跪坐在案后，动也未动。
薛旭看了看这两母子，转身朝外走去，低声喝道：“备餐。”
两个来自京城的兵丁跟着他走了出去。
眼看他走出厅去，百里恬方才稍稍把挺直的腰松了一松，正要问话，苏氏却先开口对七公说：“七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徒逞口舌之利，没有什么好处。”
七公低着头，低声说：“夫人，现下服软，也不见得就有好事。”
苏氏抬起眼，看了看这个忠心耿耿跟随她二十年的管家，但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百里恬看向白衣人的方向，颇为疑惑：难道母亲和七公没有看到他？
回应他的，是原映雪的露齿一笑和伸向他的如玉手指。
在百里恬看来，白衣人的掌心凭空现出了小小的漩涡，好像最精致的白瓷研成的粉末，细腻的砂粒飞卷在空中，扑向梁柱。却在相接的那一刻，盈室的空气都如凝固了一般，将轻飘的砂粉搁置在半空，他也像是置身一切之外，看着整栋房子慢慢旋转。
较大的砂粒发出了淡淡的光晕，黑暗的屋顶循着各自的轨迹旋转起来……
百里恬睁大了一双水目：就像是父亲离开前的星空！
百里家的侍从站在院子的角落，毕恭毕敬地请两人去用膳时，百里恬正蹲在树荫下和原映雪逗弄一只小野猫。
黑黄白三色的小东西，虽然之前就和百里恬他们这些世家公子玩儿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双十上下的大人围过来，当即缩成了一团，四肢踮起炸毛得彻底。原映雪抓着它的前肢，将它要提起来，不料这小家伙后腿向前一蹬，他的手背上就多了三条爪印，深的地方渗出了血珠。
原映雪也不勉强，将它放回了地上，不着痕迹地收手置于身后。
百里恬见了，决定吸取教训，于是将小毛团塞到了怀里——他要用自己厚实昂贵的衣料战胜猫爪！他以为会遭到激烈的反抗，然而没有，小毛团很快调整了一下姿势，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一旁的原映雪目光淡淡的，可百里恬分明感受到了他孩子似的怨念。
许久后，百里恬再次想起这段经历，都会把这个很快就被起名为“阿喵”的小东西，放在膝头，一边搔着它的脖子，一边感叹：“或许那就是与辰月打得第一场胜仗？”还一举从物质精神上伤了辰月教长哩！
百里恬听了下人的禀报，放下了扒在他怀里不愿离开的小猫，仰起脸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想有些人不会喜欢我在场的。”原映雪看着百里恬明显有些失落的样子，安慰地笑笑，“不如小公子给我介绍个颇具特色的小地方？”
百里恬很喜欢这个透着神秘的男子，他不像别的大人那般总是端着大人的架子，反而喜欢和他这样不甚活泼，甚至有些呆呆的孩子谈天。博学多才而不惜卖弄的人，总是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再加上偶尔透露出的几分孩子气，和风度翩翩的气质，这一切都让百里恬欣赏，继而欢喜，甚至生出了几分信任——对一个尚不知道名讳的人，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
或许是因为他出身世家，虽然是庶出，但自小聪明伶俐，又长得讨喜，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亦算得上是没受过什么历练。此时遇到这么一个既让能他平静下来，能陪着他聊天看星星，还不似自己亲哥哥那般慌里慌张，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人，这让他打心底感到欢喜。总之，原映雪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百里恬的好感。
他稍稍想了想，决定将自己和表弟秀行时常关顾的小店，一一介绍给他：“有个独特的小店，名字有些怪，叫“酒吧”。店主是个有趣的人，很有眼力，应该是个有阅历的人——你可以和他聊聊。”
“哦？”原映雪将视线放到兀自躲进墙角草丛的小猫身上，眼中似乎又盈盈的银光如水荡漾。
百里恬呆呆地看着原映雪恬淡的笑，总觉着这笑容似乎与以往不同，朦朦胧胧的多了一分玩味和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情绪，或许正是戏子精致的面妆中，带着的离愁与求而不得的怨苦？
原映雪收回目光，摸摸百里恬额前的碎发，温润一笑：“你家七公在叫你了。”
“啊！七公他怕是要生气了！”百里恬轻呼一声，垂下头，向着原映雪的方向喃喃道，“真是失礼了。”
“公子，您在那里做什么？”
听到七公的声音，百里恬慌忙抬手，想向七公介绍，却发现自己面前空无一人的，就连方才躲在绿草垫子里的小猫也不知所踪。而话到嘴边，他却不知刚才一直站在这里，到底是为何。
只是他隐隐觉得，没有信仰的人很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底线和准绳，或许他们本身就没有，只是依照着自己的欲望行动，实在可怕。
此后，不论二叔百里辽如何试探，他都能保持着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暗自胆寒。
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的枝杈照耀在院子里，藏在胖胖的流云里泛起一片白光，令得这突然之间的安静显得有些莫名的嘈杂。百里辽转回头，对百里恬说：“天罗已经在这个城市里了。”
“是吗。”百里恬依旧平静地回答着。清风被日光熏出了几分温柔，幽雅地从他耳畔掠过。“叔叔是百里家的家主，叔叔怎么说，侄儿便如何做。”
这回答四平八稳，反让百里辽顿了一下，在突然的静谧中，院子里的树影轻轻晃动，却毫无声息。百里辽注意到自己侄子的袖子在微微地抖动着。“毕竟还是年轻啊……”他这样想。
可是静默中百里恬忽然出声问了句：“叔叔，天罗可有信仰？”
“信仰？”百里辽在心中重复着这个词。而这两个字，就像是一声惊雷，在他心底久久回荡。
百里恬则站起身，靠在窗前，静观桌上孤灯，朗照如月，带着一种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高雅俊逸。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0百里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