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颜首阳 ...
-
他不知道自己本来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甚至连母亲的模样都模模糊糊，他只记得自己被一个叫苏文鑫的男子，从母亲身边带走。母亲那是有没有挽留他呢？他想他忘记了那些细节：母亲一定很舍不得他吧！
他不愿去回忆，那时母亲脸上明显的呆滞，和顺随。他不想去证实那个可能：又或者在见到苏姓男子的那一刻，母亲就选择的放弃——放弃了他，放弃了他——这个儿子！
那个叫苏文鑫的军官将他交给了裹着黑袍的怪人。他被关入了一个大的不像话的房子，完全黑暗的房子，没有门，没有窗。他可以自由的在里面行动，做任何事，但不论他如何寻找，却依旧不能找到出口，更没有尽头。他进入时，穿过的那扇门也仿佛凭空消失，没有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
黑暗、空旷、与世隔绝，就像是一双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死一般的安静里，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再听不到其他。甚至他用力拍手，大声呼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那么真实的触感还没有消除，声音却无处可寻。
不知昼夜的漫漫时光里，他只有依靠回忆母亲的音容笑貌，来不让自己疯掉。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个冷漠的声音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关于星辰，关于郁非，关于秘术的奥义。那些深刻的奥义，他一句也不能理解，可那声音像是刻进了他的脑子里。声音结束后，就会有食物和水，从天而降，如此循环往复。他就靠着那些食物和水，拥抱着无助于孤独一分一秒的过着日子。
直到有一天，那扇不知何时出现，又将何时消失的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昏暗中泛着暖意的烛光下，裹着白色貂裘的男人侧身伏在彩绘小漆台上，从绣着夕颜花的衣袖中探出雪白的左臂，侧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微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双眸，慵懒得就像一只小憩的雪豹。
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手中捏着一根泛着金光的银针，专心致志地在那只探出的手臂上，慢慢刺下。看着他满头的汗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扎的倒霉蛋儿呢！
似乎是发觉了不请自来的人，白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他那双美丽的淡墨色眸子，语气却像是在鉴赏什么物品：“已经完成了啊。”
孩子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为了赶紧脱离那个房间，用力倚在门上，待门完全打开，一时脱力，就这么倒伏在厚厚的毡毯上，到现在还没爬起来。发觉了自己狼狈，孩子连忙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又粗枝大叶地抹了把脸，自我感觉良好似的，强作镇定，又趁着拂了拂袖子的空当，掐了掐指尖，才堪堪站定。他掩饰得很好，可是满眼的血丝和嘶哑的声音暴露了他的脆弱：“你们，什么人？”
银针扎着的地方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来，白衣人依旧微笑得云淡风轻。偏偏无视了孩子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吩咐道：“带他下去，给他换一件干净衣服。”
几个身着黑袍，又青纱遮面的侍女，出现在孩子身后，刚刚拉住他的手臂。孩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嘶哑地大喊：“娘！娘在哪儿！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没有人为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动容，甚至没人为他回眸。
这些看起来还是妙龄少女的侍女，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恪守着自己的职责，完美的遵从着主人的命令。在她们心中，孩子的哀求只不过是会让主人恼怒的噪音，也仅此而已罢了。看着孩子的挣扎与无助，白衣人平静清冷的声音，才让侍女们动作一滞。
“听苏文鑫说是元月生人，就叫首阳吧，天、颜、若、素……”
侍女们架着孩子，转身半跪行礼。
白衣人注视着青瓷茶杯上的反光，讽刺地一笑，“天潢四家除却若家和素家，各自出了个人来，其余的……”白衣人抬手将腮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这才看向孩子倔强的双眸，“颜首阳，希望你能为这个姓氏尽一点微薄之力。”
说完这才看向自己冒着黑血的苍白手臂，仿佛这才感觉到些许痛楚，又似厌弃地皱了皱眉头，道：“忏生，你说让他做谁的学生更好些？”
一旁的高大男人恭敬地一颔首：“全凭教长吩咐。”他便是古伦俄派来晋北的心腹——尚忏生。说完，就静待在一旁，见白衣人的伤口流出红色的血液，才逐一拔出银针，然后不停念叨着孩子听不懂的密语，迅速给他止血治伤。
孩子忽然觉得手臂和后膝一痛，就这么直直跪倒。身后侍女的声音带着冷意在他耳畔响起：“还不叩谢教长赐名！”
孩子闻声一咬下唇，猛地回头瞪向身后的侍女，大义凌然地就是不出声。
白衣人似乎看惯了这些孩子的倔强甚至胡闹，挥挥手，让侍女将他带了下去，不再说些什么。
留下的侍女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犀角圆盒，老练地只旋开一点圆盖，送到一袭白衣的原映雪眼前：“原教长，这便是晋侯送来的香丸，名唤‘绿衣’。”
原映雪笑了笑，接过，与鼻端保持着一段距离，轻轻吸了口气：“林海一般的清新和青草味，是宁州的味道……想来晋侯也费了不少心思。只怕，这不是给我，而是要呈给教宗吧。”说完，就有递还给侍女，“别拂了君侯的心意，点了吧。”
这话让尚忏生和侍女都是一滞：晋侯明显是想借教长之手，将这名贵的香呈到教宗面前，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或许还能得到些修习的秘法捷径。
白衣人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还在慢慢愈合着的针孔，努努嘴轻呼出一口热气。密密麻麻的针孔瞬间消失不见，白皙的手臂依旧如骨瓷般完美无瑕。
“教宗现在身在北陆。”和那么多只知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蛮子在一起，还老学究似的讲什么风雅？
话音刚落，一镇泛着银光的生宣自动卷起，滚落到铺着厚实毡毯的地面上，变得平凡无奇。
“忏生，你可看清了？”原映雪敛好衣袖，长身而起。立即就有侍女上前，帮他整理衣摆和广袖。
尚忏生也取来一件大氅，为他披上，并系好带子：“教长秘术高深。”
“若是看清了，那之后的事，就都交由你去处理。”原映雪亲自去敛了那镇生宣，抱在怀里，“离启程还有些时日，叫阿葵来帮我研墨。”
圣王元年三月初七，十二匹白色攸马的长车从楚卫前往天启。黑色的车厢被粗大的铁链吊在马车上，少了一份颠簸，漆黑的车板仿佛吸去了周遭所有光亮，让人忍不住去猜测里面坐的到底是什么人物。严整的队伍在厢车两旁和前后整仪护卫。擎着黑幡的侍卫们俱是一袭如镜黑铠，迤逦而行，向着整个帝国的权力阶级展示他们的威势，也为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的的无王之政画上一个扑朔迷离的句号。
黑色的厢车异常宽敞，车内甚至容得下两面玉雕滑皂屏风，甚至还可以让四个人围坐在小几周围喝茶，坐在里面都难免生出共处一室的错觉。
黑色的马车一直驶到了皇城的门口，被宗祠推选为皇帝的白崇吉走出长车。官员和金吾卫跪倒行礼，白崇吉并没有立即开始行使他的帝王权威，而是恭敬地转身，从车中扶出了一个眼睛被布蒙着的羽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9颜首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