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关系》燃燃燃

5、烟花

　　鞠婧祎过了好久，还会偶尔回想起那晚李艺彤的话，以及她的表情。

　　那家伙是那么的紧张，紧张到浑身微微打着颤。

　　当她说完了终于停顿下来时，鞠婧祎正看着那家伙的手——她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抓着泳池的边缘，指节紧绷，十分用力。

　　所以，鞠婧祎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进行展开，深入讨论，而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说完了？”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紧张至此，可是鞠婧祎愿意在那个时刻，稍微体贴一下。

　　想着这个总是莫名其妙的人，鞠婧祎把箱子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放好。

　　塞班岛上很多特产店，可是在鞠婧祎看来大都是骗人的东西，印上一个我爱塞班的标志，就能算特产吗？那些t恤，那些巧克力，那些香皂，哪里都有好不好。所以她什么都没有买，怎么去的怎么回来。

　　不对，看着箱子中被压扁的一个玩偶，鞠婧祎想起，她还是带回来一件特产的。

　　这是小17送的一只白猫玩偶。

　　不过它的来路可复杂了，有一天晚餐，李艺彤拿着餐盘坐在了鞠婧祎身边，口若悬河的说着她的塞班逛街心得，鞠婧祎心不在焉的听着，只觉得这人好聒噪。说着说着，这家伙突然说到在一家玩具店，看到一只特别像你的猫，真的超级像，从来没看到这么像的！

　　听着这人无比浮夸的形容词，鞠婧祎忍不住讽刺她，那么像我怎么你不买来送我？

　　这家伙一下子卡壳了。

　　她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嗫嚅着小声说，当时她真的想买来着……可是这次在塞班买了太多特产，没有钱了……

　　鞠婧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这么些骗人的土特产还能把卡刷爆，这家伙该是多么没有自制力。

　　坐在旁边的小17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吃过饭就拉着李艺彤跑去了那个店，买下来那只猫，得意洋洋的递给了鞠婧祎，说是：龚诗淇对鞠婧祎爱的表白。

　　李艺彤就站在旁边跟着笑着，鞠婧祎先是看了看这猫，和李艺彤送给她的其他猫长得一样，白白的，小小的，可爱是可爱，就是看不出哪里像她。接着对小17道了谢，说姐姐也爱你。

　　鞠婧祎把这只身世复杂的猫和床头其他的猫玩偶放在了一起，数一数，12345，都可以组成一个猫咪战队了。

　　她掏出手机，随便拍了其中2只，一只是小17塞班送的，一只是李艺彤从台湾拿回来的，编辑了一下，发上了微博，“你们俩要好好在一起啊！”

　　然后微信群中圈了她们两个，小17秒回：小菊，这是我对你爱的表达，你竟然让我和卡姐在一起吗！

　　小菊凌晨出生：小小年纪，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油腔滑调。

　　17：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浪遍全团，有着48个后援会的卡姐！

　　发卡白白白：话不能乱说，我只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我没有浪。

　　小菊凌晨出生：你们两个简直天生一对，快点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17：爱淇艺后援会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鞠婧祎懒得和这些人贫，刚想退出微信，就看到有人传来一条私聊。

　　发卡白白白：青韦啊，你没有在生气吧？

　　小菊凌晨出生：我为什么生气？

　　发卡白白白：不是因为那只猫我没有给你买生气吧？

　　小菊凌晨出生：…………你是不是脑子有水！

　　发卡白白白：噢噢噢噢！青韦我错了！

　　鞠婧祎懒得理她，直接把微信关了。

　　正刷着微博呢，手机顶端的消息栏闪过一条讯息：青韦啊，当时我和17去的时候本来说好是她借给我钱，回来我还她。结果买完了她就不认账了，非要说是她买给你的，好吧，当时钱确实是她花的……不过我回来后已经把钱扔她了，所以即便她不承认，还是我送给你的~

　　消息闪现的很快，一瞬间就不见了。

　　鞠婧祎嘴角抽了抽，这家伙是神经病吗，这种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过她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她整天都把我脑补成什么样子啊？

　　鞠婧祎仰着头靠在床上，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看看刚发的那条微博，有些犹豫这算不算强行刷cp？转念又一想，没有人说，谁又知道这两只猫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放着吧。

　　生活就是这么平凡中又带有点淡淡的小乐趣，一个18线地下女团，她们没有办法经历那种登顶的快乐，没有办法体会在万人体育馆开唱，山呼海啸的回应，甚至好不容易上个节目，还要对主持人摄像大哥所有工作人员卑躬屈膝小心对待，享受不到身为艺人的光荣。

　　所以她们的快乐是淡淡的，悲伤也是淡淡的，日子啊，时光啊，青春啊，甚至连喜欢，都是淡淡的。

　　公司给鞠婧祎和李艺彤安排了一个外务，是一个隐形眼镜广告的拍摄。

　　公司很重视，两位成员也很重视，这是她们人生第一支，以个人名义拍摄的广告。

　　李艺彤用微信骚扰了鞠婧祎一个晚上，一直在说废话“青韦啊，我好紧张啊，怎么办啊！”“青韦啊，你紧张不紧张啊！”“青韦啊，你说导演凶不凶啊！”“青韦啊，万一把我们拍的很丑怎么办啊！”“青韦啊，青韦啊~”

　　最开始鞠婧祎还会安慰她几句，后来这家伙简直是没完没了，鞠婧祎最后设置了一条自动回复，安心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后，鞠婧祎发现这家伙在自动回复设置后没多久就发现了，然后竟然也搞了一个自动回复，满屏99+的消息都是这样：

　　【李艺彤，加油啊！】

　　【鞠婧祎，加油啊！】

　　【李艺彤，加油啊！】

　　【鞠婧祎，加油啊！】

　　【李艺彤，加油啊！】

　　【鞠婧祎，加油啊！】

　　这人无聊不无聊！

　　四点就起床进行拍摄，鞠婧祎心态调整的好，昨晚睡得也早，精神妆容都还不错。

　　李艺彤就不行了，两个大黑眼圈就不说了，这个化妆好歹能补，可是那个大肿脸是无论如何都救不了的。

　　这个笨蛋肯定是通宵没睡。否则怎么肿成这样。

　　导演在那边嘀嘀咕咕，鞠婧祎假装喝水走到导演附近，听他们说李艺彤今天脸太肿，上镜不好看，重点拍鞠婧祎。

　　回过头看看那个还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家伙，鞠婧祎真是恨铁不成钢。

　　导演给两个人看了广告的文案：

　　相比一朵花的早开早放

　　用一只蝴蝶和它剥落的茧来比喻早熟

　　好像显得更残酷而惨烈

　　在这短暂而显现美好的遇见中

　　我也想随遇而安的去感受和聆听

　　让时间曾证明我曾如影随形的来过

　　导演说，两个人要表现出青春的美好与残酷，具体内容就是，两个人开始是好朋友，后来闹别扭了，最后又和好了，对你们小姑娘来说应该不太难吧？

　　拍摄时，李艺彤这家伙一直在发抖，鞠婧祎伸出手，拉过她，十指紧握，轻轻用力。导演给了她们的手一个特写，说着非常好！

　　导演一声卡，鞠婧祎却没有放开手，因为这家伙还在发抖。

　　鞠婧祎对着她轻轻的说：“深呼吸。跟我一起做。呼——吸——呼——吸——”

　　几个来回后，这家伙不抖了。

　　“可以了吗？”鞠婧祎小声问。

　　她点点头，虽然眼神还是很焦虑。

　　鞠婧祎此时才松开了手，掌心满满都是黏黏糊糊的汗，都是那家伙的。

　　虽然为这家伙感到担心，可是紧张这种事真的只能自己去克服，别人帮不了太多的。

　　下一个镜头，表现的是李艺彤拉着鞠婧祎，鞠婧祎不情不愿的往前走。

　　这个镜头两个人拍了好久都拍不好，有鞠婧祎的原因，也有李艺彤的原因，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还是不行。

　　导演最后皱着眉说，“这个镜头放弃，直接下一个。休息十分钟。”

　　李艺彤想去和导演说什么，鞠婧祎拉住了她，看看导演那火冒三丈的表情以及周围工作人员那极其不耐烦的神色。

　　别往枪口上撞了。

　　两个少女坐在椅子上，互相都没有说话的兴致。

　　本来心态很好的鞠婧祎都被导演折腾的忍不住的烦躁，周围那些冷冰冰的视线，依稀让她回到了刚加入团队时的心情。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觉得她是空有一张脸的水货，甚至有很多人斩钉截铁的认定就连这张脸都不是原来的她。上天给了她机会，可是同时带给她的也有巨大的压力。如果她撑不住这个馅饼，她就会被馅饼压得粉碎。

　　当时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通宵的练舞，整夜的唱歌，还要和队友们打成一片，努力参与大家的话题，身心俱疲。可是最终她做到了。

　　她对得起公司给她的资源，也对得起过去的那个自己，流干的泪水和汗水。

　　如果说鞠婧祎这个人一定比别人强的地方，那就是决心。

　　不是脸，不是歌，不是舞，当然也不是身高，而是舍我其谁的决心。孤注一掷，拼死向前的意志。

　　曾经那么苦都过来了，怎么允许自己倒在这种小小的广告片上？

　　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代言排着队的来求她拍，怎么可能倒在这种小小的广告片上？

　　鞠婧祎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她调整好了。

　　十分钟到了，导演没有废话的开拍。

　　或许是偏见，也或许是鞠婧祎的表现太出色，接下来的镜头很明显都是以鞠婧祎为主。

　　李艺彤那家伙只是充当着活动布景板。

　　鞠婧祎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家伙的强颜欢笑。

　　可是鞠婧祎能说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呢？

　　她只是这个演艺圈中比尘埃还渺小的小小艺人，别人让她干什么，她除了做好自己之外，哪里还有更多的话语权？

　　接下来的拍摄越来越顺利，导演组还有工作人员都开始流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可是两个少女之间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闷。

　　每次拍摄的间隙，两个人都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想着心事，等待着导演的呼唤。

　　两个人中，鞠婧祎一向是话少的那个，如今李艺彤一沉默，显得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座冰山，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鞠婧祎心中感到悲哀。

　　所以说团队之内没有友谊。

　　一块饼就那么大，我多吃一口，你自然就吃不饱。有时候甚至不是我故意多吃，而是我必须吃，我不得不吃，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梦想，我怎么可能不用心去做。

　　而用心的结果，就是争，就是抢。

　　鞠婧祎的心头涩涩的，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她早就已经把这个傻呼呼的家伙当做朋友了。

　　这家伙绝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同事，而是可以牵动她内心情绪的，好朋友。

　　只可惜，这份友谊还没有开花结果，似乎就要枯萎了。

　　拍摄结束后，导演把文案打了一张递给了鞠婧祎，跟她说，回去好好揣摩一下情绪，过几天去录音棚念出来录后期。

　　导演是当着李艺彤的面直接说这些话的，鞠婧祎觉得那张薄薄的文案纸十分沉重，对导演说了声好后急急忙忙塞进了包里。

　　公司派车把二人送回了驻地，一路无话。

　　鞠婧祎躺在床上，拿着文案仔细的揣摩着。

　　相比一朵花的早开早放

　　用一只蝴蝶和它剥落的茧来比喻早熟

　　好像显得更残酷而惨烈

　　在这短暂而显现美好的遇见中

　　我也想随遇而安的去感受和聆听

　　让时间曾证明我曾如影随形的来过

　　看了一遍又一遍，白天积攒的压力以及委屈，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的眼眶有些发烫。

　　是什么，那么的残酷而惨烈？

　　是什么，如此的短暂而又美好？

　　又是什么，我曾经真切的感受到聆听过？

　　鞠婧祎拽过枕头，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砰——砰——

　　两下很轻微的叩门声。

　　鞠婧祎胡乱擦了擦脸，站起身打开门，一怔。

　　“嗨！”来者手里拎着两碗麻辣烫，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鞠婧祎愣愣的把她让了进来，看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两个碗，放进去，掰开筷子，端过来，放在鞠婧祎的面前。

　　“我请你吃麻辣烫！”说完，这家伙低头先吃了起来。

　　鞠婧祎看了一会，也跟着闷闷的拿起了筷子。

　　这家伙看起来胃口很好，不一会就风卷残云的全都吃光了，而鞠婧祎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挑挑拣拣的随便吃着。

　　“我点的这些菜你都不爱吃吗？”那家伙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啊，我喜欢吃，只不过我刚才吃过了。”鞠婧祎撒了一个谎。

　　“哦，那你好快，我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叫麻辣烫了……那……”这家伙又开始吞吞吐吐了，鞠婧祎抬起头盯着她，“你有话就说。”

　　“那个，青韦啊，你下午是不是生我气了？”这家伙坐姿十分标准，上身挺直，两手扶膝，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紧张的望着鞠婧祎。

　　“嗯？”鞠婧祎对于这个问题感到迷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因为，因为我表现的很差……打乱了很多的拍摄计划，给你拖了后腿……你，你有没有为这个不开心啊？”

　　鞠婧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这家伙。

　　她挠挠头，面色十分苦恼的继续说了下去，“就是，我知道我笨，第一次拍广告，表现的糟糕极了……我也不想这么差劲……可是当时就是紧张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幸亏有你，要不这广告今天肯定拍不完了……你好棒哦……你那么棒，我一直拖你后腿，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小狗眼神又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气？”鞠婧祎继续不动声色。

　　“因为你后来都不和我说话了。”

　　“你也没有和我说话啊。”

　　“我觉得你不开心了，我不敢和你说话啊。”

　　鞠婧祎看了她好一会，最后几乎算是咬牙切齿的说，“所以说，一切都是因为你蠢。”

　　“好嘛好嘛我最蠢。那青韦，你到底有没有生我的气啊？”

　　“你说呢？”

　　“我觉得……”这家伙仔细端详了一下鞠婧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我觉得你没生气。“

　　鞠婧祎瞄了这家伙一眼，站起身，拿起钱包，对她说：”走吧。“

　　她仰着头，傻乎乎的问，”去哪？“

　　”吃饭。“

　　”不是吃完了么？“

　　”我没吃饱行不行？“

　　”啊，那你早说啊，我刚才少吃一点就好了，我现在好撑！“

　　”我又没有让你给我买麻辣烫。“

　　”我不是想着，万一你真的生我的气，我肯定就吃不下饭了，所以先吃饱了再来问啊。“

　　”你蠢不蠢！“

　　”是是是，青韦最聪明！青韦你最棒！“

　　鞠婧祎走在前面，一个傻乎乎的家伙跟在后面，一路上喋喋不休，吵闹非常。

　　鞠婧祎突然又想到了那个文案，青春确实残酷而惨烈，而它同时又有着花儿的绚烂与芬芳。

　　每一只蝴蝶都经历过破蛹的阵痛，而这痛与香，同时都是青春的代名词，傻白甜不是青春的全部，血与泪也不是青春的全部，到底哪样多，哪样少，只看你怎么看，以及，陪伴你度过青春岁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韦啊，看烟花！“

　　鞠婧祎抬起头四处望了望，身处闹市区，哪里有烟花。她瞪了一眼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你的神经已经不正常了吗？“

　　这家伙笑嘻嘻的说，”真的有啊！在这里呢！“她指了指她自己的胸膛。

　　”我的心里，在放着烟花呢，我真开心，青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