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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闲云往事 ...

  •   是夜,明月当空,繁星如水下,有一人长发披肩,一身紫衣,手执一壶美酒,闲闲歪躺于屋檐上。
      浣云宫的酒香醇厚郁,只可惜,比不上桃花仙那老头酿的。这人轻衔一口,心下颇有些悻悻。
      “不知沧华姑娘找在下何事?”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这人立马微眯起眼,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立于不远处的凉亭下,倒是颇有夜如凉水,佳人情郎之感。
      恩?有好戏。颜洛勾唇一笑。
      只见那白衣女子向前行了几步,来到那男子前,抬头道:“栖月公子可还记得十三年前流云客栈的小姑娘?”
      男子听闻,低头微思索,恍悟道:“莫非……”
      话还未说完,只觉脸上一道温润,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紧紧抱住了他。
      他未曾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竟忘了闪躲。
      而屋檐上的颜洛也被眼前之景着实吓了一跳,心下暗道这沧华表面上看去是个恪守三从四德、端庄贤淑的姑娘,不曾想到也是个不按俗法办事的。
      “你果真记得我”沧华道。
      栖月有些愣神,当下以异常巧妙的身法脱离了白衣女子的‘禁锢’。
      沧华心下对自己方才的一亲一抱大为满意,再次反应过来时,不知对方何时站在了两米开外。
      “姑娘你…不知这其中可有误会?”凉风吹动着他身上的月白色衣袍,仿似将天上的溶溶月色糅进其中。
      沧华自知他不愿太过靠近自己,心下有些赧然,她翩翩移步到亭栏前,望着下方平静无波的湖水道:“十三年前,我偷跑出宫,在流云客栈遇见了你。初见时,只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酝酿。当时年纪小,不知如何表达,也不敢直接上前与你说话,更不甘躲在一旁呆呆、暗暗地看。思来想去间,寻了个如今想来只得贻笑大方的法子。当时眼见你我两桌都点了豆腐,便借故发了脾气闹事,还当众咬了你一口,实是奢想着你能永远记住我。自那以后,我便时不时想,何时才能再遇到你,而到那时,又是一番如何的情景。”她转过身,一双美目迎上他茶色的眸子,道:“终是上天眷顾,今次再能得遇,而你仍记得我,我心里很是欢喜。”
      栖月听闻不由一怔,如今才琢磨透,原来当年的豆腐却是出于这个缘故。
      “我父母早逝,自幼由师父抚养。在浣云宫长大,锦衣玉食,罗门绮阁,自是一样也不缺。然,我这一生真正想要的,并不在这宫里。”你可知,我想要的,是你。
      栖月迎上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语气平淡道:“夜风颇凉,沧华姑娘还是早日回去的好”言罢,转身面向清湖,目望远方,久久不语。
      沧华面上赧然,顿了好久方道:“那沧华先告退了,公子也早日回去歇息才是”临走前颇为不舍地再看了一眼那人玉树生姿的背影。

      沧华走后,栖月当下翻身飞上屋檐,对那人道:“好戏看够了?”
      颜洛勾唇,厚脸皮笑笑:“意犹未尽”
      栖月在挨着他坐下,作势要夺他手中的酒。
      颜洛连忙拿酒闪到一边,嘴上急道:“那沧华美人都自个儿投欢送抱了,你又何苦拒了她?换做别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不是别人,也不是你”栖月手携劲风而来,指尖刚触到酒瓶,颜洛忽然往上一抛,接了个正着。
      “除却暮姨,那沧华该是第一个亲你的女人吧”颜洛手执酒瓶,有意无意地摇晃二三,眼里盈着慢慢的好奇与探究。她口中的暮姨,便是栖月的娘亲,暮锦华。
      “老实作答,酒便归你”不知为何,颜洛倒是很想知道答案。
      栖月看向他,颜洛也看着他。
      而颜洛发现对方眼里现出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耳边只听得他说道一个字:“否”,顿时心下不知是喜是忧,未得反应过来,手中的酒却早已被夺了过去。
      栖月弃掉杯子,直接单手携壶,倾酒入口。这事旁人做来未免鲁莽粗鄙,而他却一贯的举止优雅,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数口下肚,酒劲浮面,淡淡微红使他如玉的面容在柔柔月色下颇有朦胧虚幻之美。
      “你省着点喝,倒是给我留点”一旁的颜洛见他饮酒如水,不禁急道。
      栖月不作理会,仍自顾自喝得甚为痛快。
      “这酒是我从内殿偷来的,虽说比不上桃花仙那老头酿的,倒是比大殿里用来招呼那些人的强多了”今夜苍隐子在大殿大摆宴席,美酒佳肴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侠客。
      “你可还记得当年偷酒的琐事?”栖月放下手中的酒突然道。
      “自然记得”颜洛道。顿时,记忆如同遥远的铃铛作响,渐渐在他还算清醒的头脑中晕开……
      那年她十三岁,正值豆蔻年华。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乐衷于尝试新鲜事物。这不,在自个生辰前一天,她便趁娘亲和婢女张罗晚宴之际,一个人偷偷溜出朝云谷,跑到谷外的般若庵去,作甚?偷酒吃。
      “啪——”她一脚踢开面前颇不牢实的柴门,入目是一偌大田园,当中有鸡鸣狗畜,倒是一派和谐。
      “何人如此嚣张?”听闻动静,一老者掀帘而出,一张脸满是褶皱。
      “你就是桃花仙?”落朝颜瞅着面前素衣素貌的老者道。
      那老者皱着眉头细细打量面前貌美的紫衣小姑娘,心下想:哪来的小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就是这破门而入之举太不合规矩。这般想着,嘴上正色道:“正是,你是哪来的丫头?”
      “朝云谷,落朝颜是也。”她长眉微扬,堪的是这个年纪的朝气与跳脱。
      “原是朝云谷的大小姐,”那桃花仙听闻,一张老脸顿时挤出个大大的笑容,语气也瞬时变得柔和起来,“敢问小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当然是喝酒了!笨!”说完自顾自进屋,左顾右盼,不理会他,只顾着找酒。
      桃花仙想起前几日杜幽若下的命令,没由来的一哆嗦,忙道:“这个这个……杜夫人曾经吩咐过,朝云谷百里内的酒家,不得卖酒给小姐您……”
      “什么?!”娘亲居然料到我会出来偷酒吃!呀呀呀,谷内的封酒令还不够,出了谷还要限制我的自由?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自然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啦。”落朝颜笑笑,本是灿若晚霞的笑,但在桃花仙看来却笑里藏刀,瘆得慌。他禁不住打起一阵寒颤,心想:谁知道这小祖宗心里打什么算盘呢。
      “这,小姐就饶了老夫吧,夫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啊……这方圆五百里内,朝云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桃花仙说这话时,面上的皱纹一颤一颤,像极了晚秋随风起伏的稻草。
      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了。落朝颜这般想着,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嘴里连道:“我要酒,你拿,还是不拿?”
      “小,小姐,我,哎哟……”桃花仙大声嚷嚷着,耳朵一个劲儿钻心的疼。
      “拿还是不拿?”落朝颜再次出声“威胁”道。
      “小姐,你就饶了……哎哟!”话还未说完,落朝颜倏地加大了手中力度。
      “看来你是不想要耳朵了,嗯?拿还是不拿?!”
      “拿拿拿……小,小姐,可以松,松手了么…?”桃花仙真就担心自己的耳朵下一秒便呜呼了。
      “算你识相!”落朝颜一松手,桃花仙立即捂着耳朵,口中咝咝倒吸着冷气,心下暗道:这小祖宗看上去纤细伶俜,怎的力气如此之大?

      桃花仙畏畏缩缩领着落朝颜来到一处傍溪而立的竹屋,竹屋旁立有一棵参天古榕。
      “小姐,你在这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去取酒。”桃花仙说完便进了竹屋。
      须臾走出屋子,怀里抱着一壶酒。
      “小姐,给,你要的酒。”桃花仙一脸堆笑,使得他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等等,”落朝颜看向那壶酒道:“这壶酒是刚酿不久的吧?”
      此言一出,桃花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下来。
      “你是怕给我的酒太烈,伤着我?!”
      “呵呵……”桃花仙尴尬地笑笑。这个主子还真是不好惹,居然连这个也猜到了。
      “按理说,酿酒之人都会把自己的宝贝埋在树下。酒,越久越香醇嘛。”落朝颜紫眸悠悠地转,道:“你说,是也不是?”
      那桃花仙面容一下僵住。
      “我看这株古榕生得茁壮,倒是个埋酒的好地方,您老怕是不会放过的吧。”说完便三步作两步来到榕树前,蹲下身子,也不顾脏,直接用手挖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哎哟喂,那可是我酿了五十的竹叶青……
      “桃花仙啊桃花仙,你不必劝我,我晓得你把好酒都埋在了里边,它定是跑不了了。”话刚说完,落朝颜只见黝黑的泥土中显出一点红色 。
      “嘿嘿,可算找着了。”不顾一旁鬼哭狼嚎、不知如何是好的桃花仙,她将整坛酒给生生挖了出来,揩了揩上面的泥土,一股酒香若有若无地隔着坛壁传来。
      果然好酒,隔着坛子都能闻着香味。
      她心满意足地拍拍酒坛对桃花仙道:“谢谢您老的酒啦。”
      话一说完便点足飞跃,眨眼间消失不见,只余桃花仙一人瘫坐于地,一脸愁苦一行泪……

      落朝颜拿着那坛酒来到一处瀑布前,只见虬松青竹满布间,一道瀑布汹汹溯流而下,好似四蹄生风的骏马,又似上好的百里长绸。静下心来细听,耳边又有声声莺啼鹊鸣,倒不失为一处饮酒的佳处。
      她飞身上树,懒懒倚在树干上,如山林间美丽的树妖。
      刚拔出酒塞,一股浓郁的酒香立马扑面而来,她当下咽了咽口水,抿了一口。刚入嘴时只觉数个味蕾仿似重获新生,浓郁得化不开的酒香和过后的阵阵甘甜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的。
      看来这桃花仙的酒果真名不虚传。
      她一边细细品咂美酒,一边欣赏着怡人风景,直至日落天暗方才心满意足地将手中空不见底的酒坛扔弃,起身向朝云谷飞去。
      过了半晌,一股晕眩不期然向太阳穴冲来,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心下暗道:这酒性子还挺烈。不过也亏得面前迎来簌簌凉风,才顺势将她逐渐恍惚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使之维持在一个较为清醒的状态下。不过即使这样,待她抵达朝云谷时,也不免摔了一次跟头,撞了两次树干,身上脏兮兮,与先前光鲜亮丽的小姐形象真是判若两人。
      此时朝云谷外仍是守卫森严。
      她静悄悄避开一众守卫,成功翻越了二十一道围墙,才来到柳风小榭,这是谷内用于接待贵客的地方。
      坚持住,落朝颜,再翻过两道围墙就是我的麻雀窝了。
      她踮起脚尖移至一处转角,探头一望,只见一群家丁正打着灯笼巡夜。
      糟了,她迅速将头收回,左看右瞧,决定先躲进身后的房间避避风头。
      “咿呀——”是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落朝颜低下身子,掩藏身形,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才大呼一口气。
      “没想到落大小姐竟有夜里躲猫猫的癖好。”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期然在身后响起。
      落朝颜回头一看,只见栖月半卧于榻上,身上披着一件上等狐裘,手里拿着一卷书。此时的他早已卸了玉冠,墨发披肩的模样甚是晃眼。
      “你怎会在这?”好死不死偏偏进了这个房间。
      “明日便是你十四生辰,母后应你娘盛邀特地带我前来为你贺寿。”说完,他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来,俊美容颜一展无遗。
      “我说呢,原是这个缘故。”她咂咂嘴,接着道:“我看今晚也回不去了,姑且在你这先避避,等明儿一早再偷偷溜回去。”说完便毫不客气地跳上了榻。
      正要坐下,只觉一道犀利的眼光径直射来,只见栖月十分嫌弃地打量着她身上污迹斑斑的衣服。
      落朝颜倏地停住,心下道:罢了,看在本小姐今儿个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于是便将外衣利落脱下,随手一扔地上,身上只着了件中衣,随手拿了角落里放的另一件狐裘披上后,方才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
      “你在外侧,我在里侧,这下心里倒是安稳得紧,不用担心娘亲将我抓了去。”她觉得此举甚是高明。
      栖月皱了皱眉,道:“你哪儿去了,怎的身上一股酒味?”
      被问及此,落朝颜一脸得意道:“你猜?”
      “定是去欺负了般若庵的桃花仙。”栖月一挑长眉,复又将目光转回书上。
      “你如何得知?”落朝颜一屁股坐起,一脸惊疑。
      “你那一脸挖到宝的神情,不言而喻……”
      “你!”刚要反驳,一股眩晕感便不期冲上头来,比先前几次愈加地强烈。
      算了,不和你计较。这般想着便歪过头去看他手里的书。
      只见当前页上记载着三十年前武林的大体形势及一众响当当的头号人物。
      --------熙元十年,苍隐子与魔尊炎魁决战于日嵩山,历时四天四夜,苍断炎左臂,炎割苍三寸发丝,苍胜。至此,武林唯苍独尊。
      “只可惜这书上并未记载炎魁后来的去向,我想他定不肯乖乖咽下这口气,我想,他肯定寻思着如何东山再起。”落朝颜撇撇嘴,太阳穴间的眩晕感愈加发重。
      “若真如你所说,江湖恐怕又是一场浩劫。”复仇永远是以血肉为代价的。
      “浩劫不怕,有本姑娘在此,管它血雨腥风,天崩地塌,我定会一一平息。”此时她多半神志不清,尽说些不经大脑的胡话。
      栖月不作理会,继续看手中的书。
      落朝颜没得到回应,心下有些恼怒,觉得对方没把自己方才一腔‘豪言壮语’当回事。倏地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方,那张似美玉雕琢的容颜在烛光掩映下竟有种虚无缥缈的美,仿似评书里说到的仙乐楼台上误降凡间的仙人。
      而此时,莫大的酒劲在她五脏六腑中没头没脑地蹿上蹿下,直冲头顶。顿时觉得闷热难耐。心下道:好渴。
      恍惚中,她瞥见一点莹润的红色,犹如鲜红的樱桃,心下不作多想便径直咬去……
      再一醒来便是第二天清晨。
      窗外的阳光透着竹窗踱进,稀稀疏疏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逐渐清醒过来,知觉也一点点恢复,酒后的余劲还是时不时冲上头来。
      “咝……”,她倒吸了口冷气,睁开眼,只见桃木做的天花板在不停地旋转,过了好久方才停下。
      转头一看,栖月已经起了,正坐于桌前烹茶,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只有絮絮的茶雾缭绕而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抚了抚额,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辰时五刻。”栖月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吓人。
      “天,竟如此晚了,你怎的也不叫醒我。”她慌忙掀被下床,无奈一股眩晕袭来,复又踉跄坐回榻中。
      “你昨日到底喝了多少?”栖月转过身看她,面上依旧平静。
      “不多,一坛子。本想留半坛回来与你尝尝的,可那酒太好食,便不住喝了个精光”
      “酒量不胜便别逞强,今后,少喝为妙。”栖月淡淡道。
      落朝颜看向他,这才发现他唇上有几处小小的伤口。
      “你怎么受伤了?”她盯着他的唇道。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身,眼神似有些逃避,脸上乍现一抹几不可察的绯红,转瞬即逝。
      “醒酒茶煮好了,你下床喝罢。我出去走走。”他撇下这句话便开门离去,留下一个玉树峭然的背影。
      记忆就到这儿戛然而止。
      不对,他神情怎的如此古怪,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一定要想起来。
      颜洛运气于少商、太渊二穴,真气沿三阳经直击太阳、听宫二穴,记忆命门被强行打开,那夜的情形似雾水探花般逐渐清晰……
      她向着那一点嫣红咬去,玉齿轻轻一咬,一股咸甜沁入舌尖。“啪嗒——”似是书掉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但她顾不得理会,继续贪婪吮吸着那股诱人的香甜,她不甚满足,小巧舌尖鱼贯而入,巧妙缠住对方的,几回辗转,点点厮磨,一呼一吸间怦然交错……
      颜洛猛然睁开眼,紫眸里除了震惊没有其他。转头一看,栖月却不知何时走了。
      我,我居然……她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心下顿时慌乱如麻,匆忙站起身,不料脚下一个踉跄,竟翻滚着从屋檐上坠下。
      半空中无法借力,眼看就要着地,一个黑色身影迅疾而来,堪堪揽住了他的腰,方才安全落地。
      “颜兄,这是怎么了?”夕墨寒从未见过他如此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我……”突然意识到他的手还在自己腰间,颜洛条件反射般倒退了三步,急道:“我,我先走了,那,那个,多谢!”说完便一股脑儿落荒而逃,紫色背影失却了往日的妖魅,反而多了几分慌乱。
      夕墨寒看着落空的左手,想起方才揽着的腰肢犹若无骨,心下道: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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