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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踏春之行 ...

  •   四季更替,斗转星移,又是一年春时,大靖朝的公子王孙富室骄民都三五邀约出门踏青,一时间人声马嘶,锦衣红裙,好一番热闹。

      鸣凤山是京郊最受上层阶级喜爱的游春之地,拾级而上,一路树木繁茂,翠碧连天,野花如繁星般点缀在绿草之中,春风拂过摇曳生姿,分外娇俏可爱。

      有那调皮的孩童趁人不备猛然窜进草丛摘下几朵捧于掌中,献于缓缓而行的长辈,便是有多少责备也消弭于无形,等到换来几句慈爱的赞扬,便又扬起跑得绯红的笑脸,得意洋洋地在山间石阶上蹦蹦跳跳起来,唬得身边紧随的小子丫头绷紧了神经,生怕小祖宗们摔出个好歹,但因为一整年难得的外出赏春,也不会太过阻止,只越发小心伺候罢了。

      话说鸣凤山的半山腰有一片极大的开阔地,颇为平坦,适合休憩。放眼望去,远处巍然矗立一块巨石,上有本朝开国太祖皇帝所书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白龙飞瀑”。

      巨石旁便是此瀑,如一条白色飞龙从天上飞舞直下一头扎入鸣凤山中,声势浩大,气魄万千,激荡而起的水雾慢慢往四周飘散,清凉舒爽让人心旷神怡,忘却俗世烦恼。

      最让人称绝的是,恰有一棵迎客松立于巨石后,如一顶巨大华盖罩于头顶,寓意极好,相传乃是与太祖并肩开创大靖朝的光烈皇后初登鸣凤山时所种,如今早已遮天蔽日,成了世家贵族登山踏青的终到之处。

      此时,各家的侍从小厮早先于主人在平坦处置帐铺席,罗列好杯盘食盒,只待主人在此畅谈饕餮,享受春日野趣。

      正当一众士人淑女高谈阔论品酒低语之际,国子学博士李兆年的嫡出女儿李香宝带着心腹侍女勺儿拎着裙摆,偷偷摸摸绕开自家帐子,一路小跑着往山上更高处奔去。

      因为担心被家人发现,李香宝跑得又快又急,紧随其后的勺儿看得胆战心惊,一叠声的喊着:“姑娘,慢着点,无人追来!伤着了可怎么好?等会儿老爷夫人问起就是想瞒都瞒不住了!”,想到自家姑娘一贯的“荒唐”行径,勺儿嘴里嘟囔着:“奴婢倒是不怕罚,只是不知姑娘又要被禁足几日?《女训》可有抄得厌烦?”。

      “你在自语些什么?以为本姑娘听不见?我这不是慢下来了吗?平日惯得你没边,倒让你越发啰嗦了,禁足又如何?正好让我舒舒服服躺几日。《女训》 让碟儿仿着我的字迹抄上几遍,爹那里就能交差了。再要罚我什么,老太太第一个就不准。”李香宝忽然停住,回过身用手捏了捏勺儿还有些婴儿肥的嫩脸,满不在乎的说。

      可怜他爹堂堂一学富五车的正五品国子学博士,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和从二品以上大员曾孙,平日里受人尊敬不苟言笑,颇具威仪,勋贵子弟见了他无不是作揖低头举止端肃,偏偏李香宝这个老来女仗着模样乖巧家人喜爱老太太撑腰,硬是我行我素不听他这个当爹的规劝,禁足禁得连他都觉得没劲,《女训》更是罚抄多得能当柴烧,依旧没有半分成效,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声音略一抬高,家中老太太就要瞪眼,可怜李兆年平日教导学生的法子竟没半点用得到这个嫡女身上,只得与自家贤妻叹道:“还好是个女子,想来不至于败家。只要不出大格,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只女红和治家这两处是怎么都不能放松的,省得今后嫁了人祸害别人也苦了自己。母亲年岁大了只知一味疼爱,你我夫妻二人可不能失了分寸。”。

      嫡妻林氏自是知道他的无奈,遂笑笑安慰说:“宝儿就是淘些,大节上还是好的,心思也纯良,会疼人,不然母亲能把她如此放在心尖上?老爷千万放宽心,等日后及了笄性子就收了,咱们家家风严谨,出不了大错。前儿我让觉慧大师给宝儿看过,说她三世修的福分今世必得福报,还会福泽全家。”。

      觉慧大师佛学造诣极深,为人方正,李兆年深为信服,听罢心里更是放下了几分。如果李博士知道这个福泽深厚的嫡女会趁着今日踏春之行瞒着众人偷偷跑到山中逐月庵,估计会气得半死,禁足禁到她嫁人为止,老太太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顾不得了。

      要知道这逐月庵等闲去不得,自太祖时起,只有历代皇后才会去静修些时日,虽无圣旨明令,但各大勋贵世家都心照不宣,鲜有人去打扰了清静,逐月庵便越发神秘肃穆起来。

      勺儿听了姑娘的话嘴里全是苦水,无论如何她们这些下人都脱不了责罚,主人家慈悲,罚罚跪也就算了,但架不住姑娘是个没正行的又不听劝,不定哪天就捅个谁也堵不住的窟窿,到时可怎么好?

      李香宝哪知道身后的勺儿想些什么,她也顾不得,满脑子都是关于逐月庵的传闻,想到如果此行成功,到时说与闺中蜜友知晓,那些大小姐们的惊愕表情,便是天上下刀子也无所谓了。

      慢慢的,越往上道路越加陡峭狭窄,寒气也越发的重,两个人却爬得香汗淋漓,李香宝刚开始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到两旁的古木粗壮得二人合力都围不住时,便早已累得说不出话来,勺儿更惨,双腿打颤不说,还要担心姑娘不小心摔一跤有个好歹无法交代,神经一直紧绷着,简直身心俱疲。

      又爬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入眼便是一座小巧的石制拱桥,桥下溪水潺潺,清可见底。跨过桥去便是一片绿荫环绕的开阔地,一株参天古树的旁边便是一座古朴典雅,玲珑清秀的庙宇,因为年代久远,庙宇立柱的红漆已经脱落大半,露出里面乌黑的木质,庙上的匾额也不似其它地方的描金恢宏,只略略挂了一张几尺见方的古朴木板,上凿三个遒劲大字:逐月庵,此时庵中大门紧闭,只隐约闻到空气中飘散的一缕檀香味。

      李香宝愣愣的站住,发髻有些散乱,有几丝垂落到肩上,襦裙的下摆早已沾满泥水,鞋子更是不堪入目,她忽然一把拽住正拿绢帕给她擦拭汗水的勺儿,呐呐的说:“勺儿,这便是逐月庵?怎和我心中所想不大一样?”。

      勺儿头也不抬,一边给她家姑娘整理襦裙一边说:“回姑娘,奴婢大字都不识一个,更是不知。只听人说过,这逐月庵最是淡泊宁静,想来本该如此。姑娘,如今看也看了,还当早些下山,不然被人知道了,怕会闯下大祸”。

      谁知李香宝休息了一阵体力恢复了大半,便不肯就此打住,忽看到庵前不远处似有一水井,只觉得口干舌燥,便一叠声吩咐勺儿和她一起去打水喝,勺儿本有些不敢近前,但她家姑娘一向不听劝,连老爷的话都不管用,何况是她,再加上着实口渴,便由着姑娘一起飞快跑过小桥,做贼一样窜到井边。

      到了井口,两人有些傻眼,李香宝就不用说,勺儿也是双手白嫩,没做过一点粗活的,怎样用木桶把井里的水打上来简直成了不可完成的任务。正当两人头碰头往井里望,光看得着喝不上急得抓耳挠腮时,一个清亮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位姐姐这是做什么?”。

      李香宝和勺儿猛然听到吓了一跳,勺儿险些栽进井里,两人稳住神转过身,便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尚在垂髫之年的小女孩正忽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们,眉眼精致,双颊粉嫩,一张小嘴不点而朱,上着小黄布衫,下穿墨绿小绵裙,真真是个小美人坯子。

      李香宝忽然想到什么,两眼放光的盯着小女孩儿,半晌才颇为有礼的说:“小妹妹可是住在这逐月庵中?我主仆二人本是到山中踏青,哪知一时好奇走迷了道才闯入贵庵,扰了庵中清静,不知可否讨杯水喝?我二人自会离开。”。

      一旁垂首而立的勺儿听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姑娘说话何时如此有礼过?老爷面前都惯会胡搅蛮缠,怎么如今对一个不及自己大的小丫头这般给脸,实在古怪,况这深山之中竟有如此颜色的女孩也是奇了,于是更加低头垂肩默默侍立。

      小美人美目在她们身上来回转悠了几圈,笑眯眯的道:“好啊。只是庵中规矩甚严,不接待外客,还望两位姐姐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便转身费力将庵门推开一点,侧身挤了进去。

      李香宝看着小女孩儿进入庵里,便唤过勺儿略略整理了下头发,规规矩矩的静静等待。勺儿本就伶俐,见姑娘如此郑重其事,小女孩说话气度不凡,便嗅出一丝不寻常,暗道:莫非姑娘来这逐月庵竟是为此?

      过了一会儿,就见庵门又被拉开了点,一个小身影灵活的闪了出来,手里还拎了一个篮子,李香宝向勺儿使了个眼色,勺儿赶忙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接过小女孩儿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井边,一个烧得热热的水壶,两个粗陶杯盏。小女孩儿也不推辞,笑眯眯的看着勺儿将两个杯盏倒满热茶,才说道:“庵中粗茶,虽不及外面贵重,但也是不错的。”。

      李香宝仰头一饮而尽,感觉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滑入胃中,顿觉无比熨贴。细细回味,嘴里竟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麦香,不由赞道:“竟然有这样味道的茶?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小女孩儿听了,唇边笑意更甚,又见勺儿立在一旁并未举杯,竟亲自上前端起杯盏递给她:“这位姐姐,也来尝尝”,勺儿哪敢让她伺候,慌忙接下,红着脸喝了一口,顿时两眼一亮,又把剩下的悉数灌进嘴里,露出一副惊叹的神情。等把一壶茶水都喝尽了,主仆二人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杯子,收入篮中。

      小女孩儿见两人如此,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声音像银铃般悦耳:“两位姐姐可喝好了?这茶是我和师傅亲手所种,你们是第一个喝到的外客哦!师傅让我转告你们,喝完茶便快快下山去,不要误了时辰,以免家人挂念。”。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李香宝忙上前拦住福了一福,说道:“小妹妹,请转告你师傅,多谢了!我名李香宝,父亲是国子学博士李兆年。你我有缘,可否告知闺名?日后下山也好来家中一聚”。

      小女孩儿竟一把将李香宝托住,眨了眨眼,狡黠的说:“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叫我宁儿就好。望姐姐下山后不要说起此间的事,不然三五日便有人迷了道来庵中讨杯茶喝,种的这些茶叶怕是不够了”,李香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不已。但看到宁儿如清泉般的大眼坦荡的望着自己,满是笑意,便知她并非故意讥讽,只是善意的玩笑罢了,于是也大方的点头答应,待宁儿返回庵中才带着勺儿照着原路下山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踏春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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