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胜负 ...
-
一骑尘扬,一个凌霄殿的内侍带领十余个人出了宫城，手里拿的是明晃晃的圣旨。
朝堂上,我与刘恒对望.成与不成,这是最后一搏。
不是朝野之上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武将，也不是刘恒无能到无法操纵整个局面。
而是我和他一路携手走来，彼此都知道一次战争对黎民苍生的践踏有多么的严重。
秦末至今，动荡不安，如果这次厮杀骤起，会将这六年来的休养生息全部毁于一旦。
宫殿外跪倒请战的百官们都是口口声声征讨逆贼，可是红了眼睛的他们谁又真心的为刘恒想过，为这个天下想过？
轻减徭税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多攒些人口来屠杀么？
刘恒伸手给我，紧紧握住带着纵容的笑说：“这次，朕一切由你，若是输了，你就陪朕死好么？”
我粲然一笑：“又说这些做什么，君不在，妾安能全身？”
走到今日，相伴半生，我们已经骨合血融，诸多的误会和猜疑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一同经历那么多的风波，迈过那么多的险关。如今我们必须放下心结，若是不能彼此信任，最后的风刀霜剑迎上来时，我们将全部覆灭。
既然当初可以携手，今朝我们将共赴沉浮。
抬手划过他的眉目轮廓，连日来，似乎又瘦削了些。深邃的眸子中，带着极度的困乏和疲累。偌大的江山，一肩挑起，他便是铜铸铁打，也抵不过那令人窒息的繁重朝政。
微微涩了鼻翼，“不若吃些东西罢，圣上到现在还未进膳。”
“那你赔我？”刘恒浅笑，神情如顽皮孩童。
用力的点点头。就像当年一样。我和他，两个人对坐在桌子旁，遣开了所有的宫娥内侍。
再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这中间隔了将近四年的时光，所以默默无语的我们分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时间。
也许，这顿饭可能是最后一次，也许，有可能再不能相见。
只可惜，旁边少了灵犀。
一碗粗米饭，吃得我泪水涓流。
他缄默不语，为我一下下挟着我爱吃的菜肴，带着愧疚和歉意。
刘恒知道我在哭什么，今日清晨我已将原委全部相告，令他震惊的是，原来在背后，我曾如此咬牙坚持过。
又一声的对不起被我拦截在他的嘴中，已经过来了，就不要再说。此时，我们再不用理会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将心底也涤荡清净。
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待那道圣旨的分量，我相信，困境的尽头将是重生。
那是一篇已经诛杀窦皇后的圣旨，锦墨的锦晨宫印上，还分别盖上了玉玺和太后印玺。
我赌，杜战会相信，因为他会相信太后。
想到这里我又笑了出来，只是目光却已冷如寒冰。
他相信的人是真的恨我，恨到她几乎耽误了所有的一切。
建章宫内，我披散着长发，印衬着上一身大红羽缎华衣，冷冷的看着眼前枯槁的太后。
浓黑夜色的四更天掩盖了我眸子里的愤怒，她眸子里的不屑。
“怎么，你表妹死了么？”她的声音不算弱，却带着最得意的笑。
“死了如何？不死又如何？”我勾起唇角，笑意浅浅，目光扫过她身边的宫娥，那些畏缩着的人儿纷纷躲身出去。
太后登时挺直了身子：“你要做什么？”
我微笑：“不做什么，只是想借太后娘娘的印章一用。”
啪的一声她用茶碗击在桌案上，那茶碗顷刻碎裂。
“混账，那也是你能用的？”怒不可遏的太后，面目狰狞的喊叫道。
我直勾勾的看着她怒气勃发，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
黑暗的夜色中，红色变成了罗刹色，看着让人恐惧。
显然太后也发现，我可能会有其它举动，只一声高呼后，便开始后退：“哀家是当今太后，你若是再走一步，皇上也不会饶了你！”
我笑得疏懒，淡淡的截断她的话语：“皇上？太后娘娘还知道皇上？那太后娘娘也知道杜战十万重兵等着勤王了？”
震怒的她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宫中仿佛被抽去了赖以为生的空气，没有一个人均匀呼吸过，她也不例外。
“那又如何？”太后仍是坚持着，不肯输了半分气势给我。
“那又如何？”我冷笑出声，用最阴冷的声音回答她：“若是逼宫成功，汉宫将失守，娘娘说还会如何呢？”
太后大声笑着：“你以为你能哄瞒哀家？杜战和你表妹联手，也不过就是想清君侧而已，你才是他们的目标，废后结束后，恒儿必会安然无恙！”
我紧紧迫着她闪躲的眸子：“你确定？”
只三个字就击垮了她。不确定，谁都不能确定，杜战到底是否真的没有贰心。太多的例子证明过，清君侧不过是个幌子，下个也许就是清君王。
我素手扬空一拍，璧儿用金盘托进来一张空空圣旨，下面只有锦晨宫的印章。
“娘娘把印玺拿出来吧，盖上了臣妾也会远离您，不扰您清净，您这么愿意看见臣妾么？”
我冷笑着。
太后摇头笑道：“即便是那样，哀家也不会盖！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也许还有其它的鬼花样儿！”
一声巨响，我将桌案掀翻，这样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在隐忍下去了，整整十五年，我用十五年的时光来讨好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刘恒的母亲，我也想做一个孝顺的媳妇，可是，她处处针锋相对，处处百般刁难，甚至在此时仍是固执己见，难道一个成见可以比她儿子的皇位还重要么？
啊的一声，苍老的她带着惊恐看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倒想为太后您要干什么？这是什么样的时候您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是吕后，您也未必能成就她那样的霸业，为什么您还狠狠揪住那些虚无缥渺的事情不放？明日若是慎夫人死的消息出去了，杜战领兵攻城，您就那么肯定能安然躲过这场战乱么？兵败宫倾之日，你还想再入掖庭，二次带罪？”最后一句，我用尽了全力，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薄太后当年是一个被俘来的罪妇，在掖庭做织补，虽比我那浣衣司要好上些，却也是日夜不见阳光，吃喝都是馊食残水。今日在荣享富贵后，她难道就忘记了那里有多么冰冷骇人了么？
果然，掖庭二字让她身子一颤。掖庭，呵！她和我一样都不想回去。
我咬唇想笑，却又带出一丝低微哽咽在喉间。
我不能回去，那是当年箫清漪待过的地方，却不是我能再去的地方。箫清漪可以在那里自在生活不会赴死，我却不能，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无法苟活。
不等她回神，硬硬喊过太后随侍的宫娥，将太后印玺找出。
那宫娥畏缩着，不敢前进，却被我一掌挥倒：“混账的东西，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么，统辖六宫的是本宫，叫你找你就找！”
很快，一方金色的盒子被端了过来，熠熠的光芒带着无尚的荣耀。
我将盒子打开，太后印玺静静的躺在里面。
太后印玺，这个当年陪伴过吕后的印玺，如今放在我的手上。
笑意吟吟，我将太后的右手抓住，拖过来，将圣旨铺在榻上，不顾她的挣扎狠狠的盖上。
完毕，我将那印丢在榻上，冷冷一笑：“就娘娘稀罕这物件，可惜，给了本宫，本宫还不想要！”
端起圣旨，我转身离去，刚至殿门处，太后在后急切的喊叫道：“你还没说，到底是要做什么？”
媚眼如丝，语声带笑，我回眸看她：“太后还有必要知道么？”
说罢扬声大笑，将那惧怒交加的太后甩在身后。
做什么？我在做一个赌局。
赌杜战是一个忠臣。是一个只知道清君侧的忠臣。
妖女一死，他便再不会有行动。
我抬眼看着眼前的刘恒，他也知道这个局，却在我最不放心的时候默默支持了我。
端起碗，我心中沉重。若是不成，这一生的厮杀将就此终结。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原来将性命高悬是这样的艰难。
门外安静了许多，那些跪倒的臣子中，也有他。
昨夜的耳鬓厮磨，今朝的共同进退。他待我不浅。
长君，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并不是要赞同他们起兵平叛，你只是想离我近些是么？
你是我的弟弟，我更是你最重的人，所以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行动，只要你肯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我便一生都不会给你机会。
深秋的正午，太阳依然炙热，透过格子窗的白，似火燎烤在心头。眼前还是朦胧的黑，我想，我再坚持不了多久了。
起身推开殿门，只为能再看一眼。
慌乱的臣子们四处躲闪，而最前面的是长君岿然不动的身影。
僵持，一丝风也没有。
远处一个红色身影，滚爬过来，那步履凌乱，敲打在众人的心尖。，只这一路，如隔万重巨山。
“报-----娘娘，杜将军，不，杜战已随人马进京！”
我将下唇咬得泛白勉强一笑，“随身带了多少兵马？”
那人吁吁带喘哽住的喉咙中嘶嘶作响：“不曾带一兵一卒！”
我晃了晃，带着最虚软的笑，好，杜战，我没看错你！
如释负重的我，回头看着刘恒，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臣妾说过，不会输！”
刘恒淡淡笑着，“是阿！所以朕先要个承诺，否则怎么会得来你的一句相随？”
会心一笑，我们都弯了眉目。
再面对下方的臣子，尤其是那白衣俊秀的人儿，我流转了眸子。
“带他到凌霄殿，让他看看，到底谁坐在上面！”一句话毕，我笑的恍惚，灵犀，他来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