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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华易逝(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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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刚刚成为沈夜的弟子的时候还很小,懵懵懂懂的,跟着很多不苟言笑的带着面具的祭司走过长长的甬道。甬道有光透进来,但是谢衣却觉得很冷;他有些害怕地想抓住大人的衣摆,却又不敢靠近或者冒犯这些领着他的祭司。
他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之前听说过大祭司,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想必也很严格。他并不是流月城贵族出身,在被宣布成为大祭司候补弟子之前一直生活的很平静。他很向往那个每年神农寿诞上出现的器宇轩昂的大祭司,强大,优雅,宛如高天孤月,不可接近。
所以他也只是在下面远远看着。
大祭司每次出席的时候,身边都带着一个女祭司。谢衣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女祭司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露出前面细白的脖颈和玉般晶莹的耳垂,周围的小孩子都笑着说,廉贞祭司一定是个美人。
小谢衣歪着头,苦恼地说:“她一直带着面具……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好不好看。你们见过吗?”
孩子们都摇摇头,继续笑嘻嘻地追逐打闹。小谢衣站在原地拉了拉母亲的手,感觉有些冷,然后他问:“母亲见过廉贞祭司吗?”
母亲露出一抹笑容,小谢衣看不真切,但是他知道,母亲的笑容一定很温暖。像是隆冬时节的五彩石燃烧的热度,然后她说:“见过,在你很小的时候,才刚刚出生的时候,我见过她面具下的脸。廉贞祭司不仅是个大美人,更是大祭司的得力助手,为我们烈山部做了许多事情,阿衣,记得要发自内心去感谢她。”
小谢衣虽然很调皮,但是却很听话地点点头。
那天他出奇地没有跟别的孩子去玩,而是一直很努力地挤进人群,挤到最前面,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大祭司和廉贞祭司。
她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对大祭司说什么,然后微微勾起来。那弧度像是很满足。
然后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箜篌轻轻拨动了弦,谢衣听到很动人的曲调,悠悠地响彻在流月城的上空。那种悠扬婉转,又包含虔诚的曲调似乎有洗涤人心的功效,所有人都闭上眼睛认真地在倾听。谢衣见到这副情景也慌忙闭上了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眯开一个缝隙,偷偷看着她抚琴的动作。
廉贞祭司的手指很美。
他这样想着。
从那年之后,母亲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小谢衣时常坐在母亲的床前问:“他们都说母亲得了跟别的族人一样的绝症,阿衣不相信,母亲一定会起来的对不对?”见母亲艰难地摇头,小谢衣急了:“阿衣一定会乖乖的!再也不淘气了,还是不行吗!”
母亲似乎很疲惫,慢慢睡着了。
然后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母亲下葬的时候,有人来安慰谢衣,他记得,自己只是说:“我要好好学习法术,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过的好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
……
谢衣走到一半的时候正在出神,冷不防撞到了前面的人身上。他回过神来,看见那些祭司都弯下了腰行礼,于是也学着弯腰,但是前面站着什么人,却是真的没看到。
他听见前面的祭司说:“属下参见廉贞祭司大人。”
“不必多礼。”
那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谢衣猛地抬起头来,他看见前面的廉贞祭司站得笔直,没有戴面具,所以他看的很清楚:她的面容有些憔悴,似乎是操劳过度,但是还要逼迫自己显得很精神。
她长长的头发还是束在背后,然后垂下来,显出非常美丽的光泽。
她黑色的眸子突然对上了谢衣的视线,有些好奇地问:“这是……?”
“我……!”谢衣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旁边的祭司恭敬地答道:“回廉贞大人,这是大祭司的徒弟候选之一,名叫谢衣。”
“这样啊,阿夜的候选人……”她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谢衣看的有些呆了;但是很快她就收起了笑容:“希望会让他满意吧,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你们去见大祭司就是。”
那是谢衣第一次面对面看见华月。
后来他被大祭司选为弟子,大祭司似乎很喜欢他,也对他抱有很深切的期望。在他正式成为大祭司之徒的前一夜,廉贞祭司拿着特地为他新作的祭司服来到了谢衣面前。谢衣那个时候已经十一岁的,见到自己向往已久的华月显得很局促,华月倒也没怪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只是笑着对他说,大祭司亲自为他挑选的衣服,让他快换上,明天好去见人。
谢衣点点头,但是折腾了一番却不知道怎么穿。华月站在他身后看他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红了脸的谢衣轻轻念了一句:“廉贞祭司……别取笑我……”
“我没有取笑你,抱歉,还是我来帮你吧。”
“诶?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不然您帮我另外找个祭司也行!”
“你自己来?那不得折腾到天亮?”华月摇摇头:“别的祭司今晚都有事情,暂时抽不出空来,还是我帮你穿吧。”
“不行!”
“哦?为何?”
“因为……因为廉贞祭司是女的!可我是男孩子!”谢衣涨红了脸。
“……”华月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谢衣被她注视着颇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听见她“噗嗤”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廉贞祭司!”
“哈哈……你才多少岁啊……满十二岁了吗?”
“我明年就满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华月笑够了之后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步步朝谢衣逼近;谢衣拿着衣服不断地后退:“廉、廉贞祭司……你你你别过来……”
“乖乖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华月不否认自己起了逗弄这个孩子的坏心思,然后在谢衣:“啊啊啊啊啊啊啊廉贞祭司不要啊——!!”的尖叫中总算帮他换好了衣服。
之后华月拍拍手对着谢衣笑得温柔:“乖,明天记得按时到大祭司那里去。”
“呜呜呜……”谢衣缩在角落里点点头,华月这才满意地离开。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谢衣泪流满面。
大祭司在亲自教授他法术之余,也会派人教他一些偃术。领人的是华月,沈夜看着谢衣“唰”红了个彻底的脸有些好奇地问道:“谢衣,你为何一见到她就脸红?”
“啊……回师尊,弟子……弟子……”太耻了怎么可能说得出来,谢衣想。
“行了,不想说就算了。华月会带你去你的偃术老师那里报到。”
“是。”华月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然后拖着谢衣离开了大殿。
“怎么一个两个都有事情瞒着本座一样……”沈夜摇摇头。
那年的谢衣被她拖着,然后轻轻念了一句:“廉贞祭司……我十二岁了。”
但是华月并没有听到。
后来谢衣长大了,其实无论长多大也始终比华月他们小,但是至少身形变成了成年人。从小小的孩童慢慢变成少年再变成青年,某天华月为做偃甲做到疲惫不堪的谢衣弹箜篌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小时候动不动就会对她脸红的孩子,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
她有些走神,而走神的一刹那被琴弦敏锐地捕捉下来,变成了一个错音。
谢衣听到这不和谐的尖锐声响懒洋洋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拨开脸上散乱的偃甲图纸,揉了揉睡疼了的脑袋迷迷糊糊撑起身体,然后看见注视着箜篌若有所思的华月,眼神一瞬间就清明了。
他笑得很灿烂:“廉贞祭司什么时候来的?”
“……”华月闻言抬起头来:“在你没睡醒的时候。”
“呃,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谢衣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若说他刚才还在犯迷糊,这会儿就差不多清醒了,一想到华月一进来就看到这幅乱糟糟的场景……他还衣衫不整地跟她打招呼。
谢衣简直想捂脸。
华月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轻笑了一声站起来帮他收捡地上的图纸:“行了谢衣,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谢衣顿时红了脸,咳嗽了两声:“那是……那都是我十一岁的事情了,廉贞祭司真是的,到现在还嘲笑我。”
小时候被扒得只剩下胖次……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谢衣默默想。
“……你还在研究破除结界的方法?”华月拿起一张图纸问到。
“嗯,我……我实在没办法赞同师尊与心魔合作的想法!”谢衣开始对华月吐苦水,好像相信只要是她就一定值得信任一样,“师尊虽然也是为了烈山部好,但是与心魔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何况……怎么能如此不顾下界生灵……”
华月皱着眉头,然后又放松了下来:“你说的这些阿夜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他自然有他的想法。”
“可是!你不觉得这次师尊的决策真的有些不妥吗?”
“不觉得,我是他的廉贞祭司,只需要听从他的命令——”
“华月!”谢衣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你也……”
“谢衣,我累了。”华月很平静地拨开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必然不会同意阿夜的决策,但是这有意义吗?你觉得你或者我,或者瞳去劝一劝阿夜,他就会改变主意吗?”
“何况,我相信他。我相信他会为烈山部考虑周全,而不是为一时之急蒙蔽双眼。谢衣,他是你的师尊,你难道不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吗?”
谢衣的手缓缓滑落下去,他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华月早就离开了,甚至连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
“……”谢衣苦笑着,跌坐在地上。
“……师尊……”他喃喃到,然后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华月……”他最后一丝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
后来谢衣亲手做了一对耳环,用最好的矿石,最精细的手法细细研磨制作。虽然比起偃甲制作还要简单,却是花了谢衣不少的心思。
他一直想送给华月,一直想跟她道歉。他知道那天华月生气了,但是他连自己究竟要道什么歉都不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所以用道歉这种理由的话,谢衣确实是送不出手。他托腮在阳光下透过耳环上镶嵌的石榴红水晶看着流月城,心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惆怅感。
后来华月和瞳站在他面前,三个人都在流月城结界边缘默默无言相对。华月抚摸着自己的箜篌,抬头看着谢衣,谢衣看到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谢衣,你……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嗯。”谢衣点点头。
“你不后悔?你要知道,一旦你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阿夜他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你。”
“以大祭司的性子,谢衣,好自为之。”瞳淡淡地说。
“谢谢,瞳……华月,”谢衣笑笑,还是一如既往地开朗:“我知道我劝不动师尊,连城主都同意了,还有什么能改变师尊的决策?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个了吧。”
“……”华月看着他,叹了口气:“谢衣,你是阿夜最好的知己,他在你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你这样一走,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她微微捏紧了拳头。
“华月,你要我留下,又可曾考虑我的感受?”谢衣注视着她,表情很温和,但是却透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知道,只要是师尊的意志,你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去遵从——”
“谢衣我不是——”
“听我说完,华月,我有时候很佩服这样的你,纯粹地信仰一个人,所以才如此强大,坚定的好像无坚不摧。哈哈,也许我永远不会变成你这样吧?”谢衣笑着抬了抬手:“所以你没有告诉师尊,我已经……很感激了。”
“……”华月的表情有些难过,她低下头,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我庸人自扰了。”他转身过去,轻轻说到。
手心里的耳环被他攥得很紧,沾上了汗水。
“那么,再见。瞳,华月……还有师尊和流月城。”
“谢衣——!”华月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流月城的结界外,突然拔腿跟了过去,却被结界挡住。她咬牙拨动了弦,却无法再撼动结界半分。
“可恶……”她闭上眼睛,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现在才想着有什么没说了?太迟了。”瞳在她身后来了一句,被华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果然是跟大祭司待久了,华月,你也病了。”
华月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他:“我没病,你也没药。”她攥紧了箜篌,转身走掉了,像是无法再面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打破结界跟着追下去一样。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哎。”瞳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十二。”
“属下在。”十二突然出现在瞳旁边。
“推我回去。”
“是。”
……
之后很多年,华月都没有再听说过谢衣的消息。不过,她想,就谢衣那个熊劲儿,大概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吧?
某一天大祭司说下界处理事务,他回来的时候,衣襟上沾了血。华月没有多言,只是上去询问他有没有受伤……然后她听见沈夜很疲惫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下了你绝对不可原谅之事,你会如何?”
“不可原谅之事……?”
“嗯,月儿,你会如何?”
华月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她已经许久没听到阿夜这样唤她了。她想了想,终究是摇摇头:“阿夜,你明明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不会离弃你。”
因为沈夜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价值。
意料之中的答案啊……沈夜微微叹了口气说,好,不愧是我的廉贞祭司,下去吧。
“是。”她安静地离开,临走的时候她突然就想问,你到下界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会受伤?还有,你见到谢衣了吗?
她回想起阿夜身上那潮湿的血色,突然有些莫名地不安。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华月这样想。
沈夜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有些讽刺地看着自己沾满了血的手:“谢衣啊谢衣……若不是此次截杀,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鲜血淋漓地倒下,沈夜叫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谢衣艰难地咳嗽了两声,血液慢慢渗透到黄沙里。他的嘴巴微微张合,沈夜俯下身凑到他嘴边,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唤着两个字。
“……月……华月……”
沈夜的心情从没有这么复杂过。那一刻他不知道是该告诉谢衣华月是人偶让他死了这条心,还是安慰他说你给本座挺过来本座就给你机会去接近她。
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他记得有一次找谢衣喝酒的时候,谢衣大概是有了醉意,指着窗外的月亮说师尊在我眼里就像这高天孤月一样……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
他笑起来说:“然后廉贞祭司就像是这白月光……”
沈夜问他然后呢?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嘴巴里还嘟囔着:“唔……月光……”
沈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给他披上衣服,然后独自离开。
沈夜听见了华月弹箜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曲调似乎有些悲伤。
华月一直都觉得谢衣在下界过得很好。
直到百年之后她跟随沈夜来到捐毒,她看见白衣素裳的谢衣,风姿绰约,温润如玉。他那么镇定,说话的时候又那么疏离。
谢衣变了啊……她这样想。
难怪下界人总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呢。
然后谢衣朝沈夜恭敬地行礼,抬起头来看到了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那么好看,像是三月的春风一样和煦。
沈夜笑得有些冷:“怎么,数年不见,你有什么……想对为师,或是廉贞祭司说的?”
“大祭司……?”华月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这句话的用意。
“……廉贞祭司,这些年过的可好?”谢衣倒是不在意沈夜的语气,只是很温和地问她。
“很好,你呢?”
“谢某这些年未尝虚掷一日,亦是很好。”他点点头。
听到沈夜问他“你可曾后悔”的时候华月抽了抽嘴角想,也许最近阿夜犯病真的挺厉害的。
后来谢衣自爆偃甲,头颅被沈夜挥剑斩下,华月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夜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你心痛了?”
“尊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华月,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竟这样对本座说话?”
华月忍耐地闭上眼睛:“我一直以为……如果是你,再怎么也不会杀了他……”
“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是他说要与本座断绝师徒关系。他已经抹杀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算再怎么残忍也不为过。”
“你……!”
华月捏紧了拳头,她的眼神有些颤抖地看着前面的谢衣的头颅。
——他死了。
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本座窥探谢衣的记忆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也罢,就当本座帮他实现了吧。”沈夜将一对沾了血的耳环往华月那边移了移:“这是谢衣叛逃之前就为你做好的礼物……可惜了,到死也没能送出去。”
华月睁大了眼睛,她颤抖着拿起那对被血渍弄脏了的耳环珍重地捧在手心里。沈夜注意到,她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
“……属下……请求尊上……将谢衣的头颅交予属下安葬……”
“随你高兴。”
谢衣死后,华月也跟以前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只是偶尔会带着箜篌来到谢衣的墓前弹上一会儿,说说近日发生的事情,说说沈夜计划的进度。
耳环上那石榴红的水晶折射出夕阳一般的光芒,在她露出的细白脖颈间轻轻摇晃。如梦似幻一般的色泽,衬着她微微有些迷茫的眼神。
“谢衣,很快就会结束了,不是吗?”
她的指尖拂过墓碑上的字,粗粝的触感清晰地传到脑海里,然后缓缓散去。
后来流月城一战的时候华月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她迷迷糊糊听见乐无异悲伤的声音,他说,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能以人的姿态去死,哪怕是去了地狱,也总算能好好面对他。」
所以她说,我原谅你。
她想起死在神女墓的初七……初七……她记得很清楚,谢衣下界的时候说:“我很羡慕你……大概永远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吧。”但是初七却比她还要纯粹,一心一意为阿夜的计划付出一切……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难过,像是心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咸涩地刺痛起来。
大概是因为,骄傲如谢衣吧?
“咳咳……!”华月感觉肺部的空气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止不住地咳嗽,有鲜血不断从喉咙里溢出来:不知道谢衣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她眼前所有的景色都开始摇晃杂糅,像是谁的颜料盒洒了一样,她最清明的最后一眼,是看见百年前穿着绿色祭司服的谢衣站在窗前,夕阳暖暖地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美好的色泽。
他本来在发呆,看见了自己突然就笑了起来,眼睛都有了神采。
他说:“华月,你来了?”
他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柔和,像是里面还有更加复杂的情感,渐渐明晰起来。
「这样啊……原来你……」
华月恍惚地笑起来,她闭上了眼睛,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两个字。
“……阿……衣……”
石榴红的水晶耳环躺在血泊里,莹莹的光泽,像是在哭泣,又像是经历的千万年的离别与错过之后,凝结的最美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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