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南》北望南山

2、昔日情，今朝毒

　　原地休整几天之后，洛林下令，启程回京。
　　因为我身体较弱，为了不影响整体的进度，洛林特意找了辆马车，让我坐在里面。
　　军中都在流传我是他的女人，我听了，并不甚在意，就像现在，洛林唤我下车吃饭，当我们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将士们都不约而同的盯着我们。洛林淡定地看了我一眼，我回以微笑，亲人俱灭的痛苦我都已经承受，又怎会被所谓的流言困扰？我坐下，安静用餐。
　　大军就这样慢慢向北国行进。洛林怕我没人服侍不习惯，遣了个战俘来照顾我。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她看我的目光温柔而又和煦，让我想起母后，那一夜，我睡得异常安稳。洛林见此，就把她拨到我这里服侍，为此，军中的传言又多了一些。后来，大娘告诉我，她姓王，她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姑娘，不过在战争中失踪了，她看见我，就会想起那个姑娘。她总想着，对我好一点，就有人对她的姑娘好一点。我听了，当时没有说什么，但自此以后，我更加依赖王妈。
　　我们渐渐远离南国的艳阳天，靠近北地的雪飞夜。
　　终于，在行军近两个月以后，我们来到了北国的京城——燕都。
　　三军不可入城，洛林整顿军马，命他们城外待命，然后率四十九名亲卫入京。而我和王妈，一早便被送入将军府，安置妥当。
　　将军府内很是冷清，不多的仆役各司其职，没有一人对我们的到来表示出一丝好奇或是不满。管家的悉心招待也让我产生一种宾至如归的错觉。我在丫鬟桃颜的服侍下用过晚餐，正准备休息，却接到了宫内的圣旨。传旨的公公面色和蔼，眼里却闪着精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傅韵蓁入宫觐见。钦此。”宣旨完毕后，这位公公冲我微微一笑，说，“姑娘，请吧，洛将军在宫内赴宴，心中惦念姑娘，特意求了旨意，让姑娘随同赴宴。”我微笑着点点头，心内却异常清明：这定是那北地帝王想见我，却把一切推到洛林身上。我神色不变，踏上了入宫的马车。
　　明阳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我静静立在殿前，等待宣见。
　　“宣傅韵蓁觐见。”“宣傅韵蓁觐见。”“宣傅韵蓁觐见。”我听见前方传来的声音，一遍一遍，从内殿传到外殿，又从外殿传到殿门。我拉了拉裙摆，随前来迎接的太监入殿。
　　各式各样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不动声色，低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二百一十八步，二百一十九步，到了。我停下，缓缓下跪，“民女傅韵蓁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从我接收这个新身份起，我便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下跪也好，磕头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不让亲人枉死便已足够。我静静地跪着，感受着从御座上传来的无形的压力，但我仍努力挺直脊梁，不让任何人将我看轻。我就这么一直跪着，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有呼吸声仍存在着。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抬头，让朕看一眼。”我缓缓抬起头，突然睁大双眼，“倒是个美丽的姑娘，怪不得咱们不近女色的洛将军也被迷得七荤八素，也罢，下去吧。”“谢皇上。”不过一秒，我已恢复平静，我忍着膝痛慢慢起身，僵硬的行了个礼，一步一步地走出殿门，离开皇宫。
　　坐在马车上，我怔了许久，才大梦初醒般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我哭了。原来最对不起父皇母后的人是我，哭着哭着，我陷入了回忆当中。
　　那年我不过十岁出头，右手手腕上天生的青色胎记渐渐肿胀，疼痛难忍。父皇心疼我，在全国贴了告示，寻找名医。终于，那年冬天，在经历无数治疗仍然不见效之后，我迎来了希望——名震天下的神医江离子愿意治疗我，条件是我必须同他在山上居住一年，并拜他为师。父母救女心切，答应了。我在那山上住了整整一年，我记得很清楚，上山的那天，桃花初绽，我从头哭到尾，母后安慰我说，等到桃花再开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了。于是我一天天地盼着桃花开，我看着芙蓉花开又落，看着菊花开又败，我就这样数着花期盼日子。那一天，梅花初绽，我站在山头张望，猛一回头，就遇见了他。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来不曾见过我的样貌，我们萍水相逢，他来为重病的父亲寻医，跪在屋前一天一夜，直至昏倒在地，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他跪在雪中，像傲霜斗雪的红梅，又像春日里枝头的碧桃，我心疼他。我哀求师傅诊治他，求了许久，师傅才同意。之后，他便留在山上养伤，我们朝夕已对。那一日，师傅终于用药敷辅以针灸放出胎记中的瘀血，却在看见我手上的大片青痕后犯了难，他得知后，用青色颜料，辅以针刺，亲手为我绘上了腕间的这株并蒂青莲，他说，这是我们。后来他伤好，先行下山，我却因一年之期未满而滞留山上，他说她会娶我的，可......想到这里，我才恍然，怪不得南国公主腕上生莲的传说天下皆知他却没来找过我，怪不得我出动一切力量也未觅得他的一点行踪，原来他竟是北国的帝王。
　　是啊，我心想，如此气度又怎会是普通人家的子嗣，而他离开三月，北国便传来新帝即位的消息，我却毫无怀疑，甄允，你真是个傻瓜，我恨我自己。
　　我哭了笑，笑了哭，我提醒自己，过去种种已成定局，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傻公主了，你不会再被任何人欺骗了。
　　终于在天将明未明之际，我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了，有些小激动，第一次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