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掠影（情尽帝王家1杨妃篇）》淡如深雪

2、第一回

　　良久，有个做一身紫色常服装扮的半大孩子，冲上来拉扯她，“皇姑，你这是作甚？你要弃侑儿而去吗？”谁知一个冲力过猛不仅没能将她从高台上拉下来，反而使她向外倾去。瞬间，所有人屏息，莫非这绝代佳人将就此香消玉殒？

　　城下领头的少年将军李世民更是蓄势待发，预备倾一己之力将她接下。

　　谁知众人原本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发生，因为一袭青衣侠影已经将摇摇欲坠的白衣公主抱在了怀中，公主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很浅，浅的几乎只有抱着她的人才能看见，“承君，我知道的…你一直在我身边。”青衣男子未答，只是淡淡的来了句：“没事就好。”竟又迅速隐去，消失于众目睽睽。

　　她如一只白色的粉蝶般翩然而下，城下将士骚动、城上将士失魂、那抹孤绝风姿令天地失色…

　　她的眼神不再满是悲伤，反而多了一种坚毅，她摸摸侑儿的黑发，暖暖的笑沁进心扉，她柔柔地说：“侑儿，皇姑不会丢下你的，永远不会。”她牵着他的手，再说“有皇姑在，皇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只是很多事…会不一样，你必须准备好…”他们缓缓走下城楼。

　　“嗯，皇姑放心，侑儿明白的。”一声稚嫩却坚毅的童音传来，她不禁一怔，侑儿，你是个好孩子，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你的一生绝不该这么短暂，如今这阵仗皇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看着他黑发的眼里渗入笑意，“侑儿，陪皇姑在大兴城里…走走吧，皇姑很想再看看大兴城！”

　　“喏。皇姑干什么，侑儿都相陪。”侑儿很乖，平时他是没那么乖的，之所以那么乖是因为这会儿面对的是他最喜欢的皇姑啊！

　　城楼下一辆奢华的凤撵静静相候，但她竟没有瞧上一眼便绕道而去，群臣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却不知所以然。

　　这时一个灰袍老臣大胆问道：“大王与公主为何不上撵？”

　　她抬头，与天空相望，天空还是一样的蔚蓝且万里无云，从前这是她最喜爱的天气，今日虽然也是一样的晴朗，但是可能由于人的心情不一样了所以竟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炙热与祥和，她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寒彻心扉，她低垂眼睑，浅笑依旧，缓缓道：“本宫…想再看一眼大兴城…”

　　大臣一愣，忙转身呼喝兵卒，道：“为大王与公主开道！”

　　“陈大人…”原本只想要一次安静的徒步之旅，但转念想想，算了，罢了，最后一次了，何苦要抹煞了他们的一片赤诚呢。

　　陈大人以为她要下达什么命令，忙躬身抱拳，“请公主示下。”

　　她低眉，淡然一笑道：“不必张罗了，更不要扰民，本宫只想跟你们几个再看一眼大兴城，不知几位大人可赏本宫这个面子？”她知道，这会儿他们完全有不理会她并且拂袖而去的本钱，而她是绝不会也绝没有能力再把他们怎么样的，但他们不仅没有离弃她，并且依旧拥她为主，这使她略觉欣慰，毕竟她还不算是一无所有，但她明白仅仅有这些做筹码是不够的，她的目的绝不只有自保，她还能做些什么呢？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呢？

　　这时，不论文臣武将竟都跪下，异口同声道：“臣等誓死追随代王、誓死追随公主殿下，愿与大兴共存亡。”

　　“…共存亡…”她细细咀嚼这几个字，凤目流转间呈现在姣好面颊上的是一抹苦笑，“不，不要轻易说什么共存亡，大兴不会亡，会亡的只是大隋…”

　　“公主！”群臣不依，也难依。

　　“怎么，觉得这话刺耳？”她再一笑，更美却也更苦，“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算不是外面的李渊父子，也会是王世充、窦建德、薛举、杜伏威……”

　　“代王与公主可安心，李氏父子狼子野心，臣等即便身死城亡也在所不惜！”蓝袍老臣跪地愤言，忠心可鉴。

　　她的脸色却因这话而一白，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虚弱，“不，在这场天下浩劫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卿等也许觉得自己死得其所，那么卿等的至亲呢？他们可死得瞑目？大兴城的无辜百姓呢？他们不图权、不谋势，求的不过是三餐一宿、生活安定，凭什么要让这样平和无争的人为权谋名利陪葬？卿等不乏有要为此殉葬之人，但绝不会是多数，卿等可放心只要本宫还活着定然不会忘记卿等今日为大兴所做的一切。”

　　“谢殿下！”又是一次叩跪。

　　“卿等可知当日陛下为何遣众位卿家护送本宫？其实本宫一介女流又岂用得着重臣相互？今日本宫才明白，他为的也许就是今日一遇吧！他知道本宫性子倔强，定会不顾一切离开雁门，可最终本宫却只会有大兴一个去处，所以他才以此为托口将众位卿家遣回大兴…”他是一代人君，又岂可出尔反尔，即使后悔也不能让人知道，这世上恐怕就只有她的母亲了解他了，她过去总说他是‘又倔强、又别扭’，可惜这个唯一了解他的人已经魂归离恨天多年了，所以他身上总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绝。

　　“陛下…”老泪纵横，原来如此，可惜悔之晚矣，“唉，陛下何必如此自苦？”他们明白啊，他们的帝王啊，并不是一个昏庸无道、残酷无常的君主啊，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只有孩子才孜孜不倦的迷恋书本；只有孩子才高兴起来万里无云、生气起来狂风骤雨；只有孩子才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新奇；只有孩子才无法忍受别人一再的挑衅和无礼；只有孩子才害怕一个人的世界……害怕孤独……唉……

　　“不苦也已经苦了，介怀这么多又有何用？”她再次扬起绝美的笑魇，此刻的笑里少了阴霾，多了几分洒脱，“起来吧，各位卿家，说好了要再看一次大兴城的，别坏了本宫的兴致。”说完，她举步向迈开，众臣唯有随她一起迈开悲壮的步伐。

　　她白衣素服、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不知不觉流露，大街上的人并没有被清走，因为她想看一个真实的大兴城，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弄虚作假，只是一片真实的百姓民生。那些穿着朴实衣衫的老百姓，站在道路两旁看着她，眼神里流露的哀戚无法掩饰，但是却没有人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恐惧，不知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城外的唐军从不滥杀无辜还是因为对大兴城内的防护及兵力太有信心？

　　她抬头望望天际，却发现眼尽之处全被房屋遮盖，这里没有一望无际…

　　“大兴还是那个大兴，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纷扰、残酷，大兴给人的感觉好像永远都是繁荣、富庶，”在得到应和后她又道，“难怪他第一个想要的就是大兴…”这次没人再应和，这句话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无影无踪。

　　她不管脚下沾了多少尘土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她真的很想把大兴城还属于大隋皇朝的最后一刻牢牢的记在脑海，这或许会成为她在进牢笼前最后的自由记忆。